兰亭侯府的李大小姐,今年刚满十六,是金陵城有数的美人儿,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跟随闺中密友出去游玩,自宫内传来消息后,兰亭侯更是多次叮嘱,在太子妃人选真正敲定之前,更是不要随意出府。

    事实证明李小姐是个很听话的乖宝宝,今晚与府中的嬷嬷学习了一些令人害羞的男女之事后,便准备沐浴早早睡去,心中正想着当日在皇家园林里太子殿下持枪与那个可恶的刺客鏖战时的英姿,却听屋子门口的丫鬟尖叫,顿时慌了神。

    “采花贼!”

    护主心切的丫鬟也不管生命危险,死死的堵在门口,指着惊慌失措的邸朗与秦钟厉声大喊道:“有采花贼!”

    秦钟与邸朗面面相觑,紧接着便飞身越于楼宇之上,往围墙方向逃去。

    隐匿在黑暗中的大内高手,有一人手中银针破空而出,刺中丫鬟后颈,只见那名小丫鬟的身子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安静的兰亭侯府顿时喧嚣而起,护院武士破门而入,持刀四下搜寻。

    原本已经上床和第三房小妾浓情蜜意的兰亭侯闻讯赶来,甚至连鞋子都没来来得及穿,听见家中奴仆的只言片语,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兰亭侯在大堂内看着头发还湿漉漉的小女儿正掩面哭泣,负手在后不断的来回走动,指着蹲在地上的几名护院武士怒斥道:“擅闯我侯府,入我女儿的闺房,今日如果不抓到那些该死的东西,老子就先把你们给活剐了!”

    护院武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赶忙说道:“侯爷,那些闯侯府的人一看就是高手,不仅轻功高妙,甚至还是团伙作案,小的那些下属追出去后他们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侯爷,这肯定不是一般人啊。”

    兰亭侯紧皱着眉头,看向一边的夫人问道:“米儿还没醒?”

    兰亭侯的大夫人正在小声安慰着自己女儿,听了兰亭侯的话,悲愤说道:“那帮歹人心狠手辣,米儿不知道被他们施了什么手段,到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有府中清客拿着那枚银针走到兰亭侯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之后,兰亭侯的神情骤然睁大,望向谋士问道:“你没看错?”

    “八成把握。”谋士小声说道,“侯爷,只怕来的那位......”

    “好了。”

    兰亭侯挥手制止了谋士的猜测,看了眼四周的人说道:“这件事谁都不准说出去,要是外面有了风言风语,你们全都活不了。”

    护院武士与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急忙跪下。

    兰亭侯走到自己女儿面前,蹲着身子温和问道:“乖女儿,告诉爹爹,你有没有被那个人看见一些......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李家小姐还以为自己的父亲认为她已经没了清白,梨花带雨的俏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哭泣道:“爹爹,女儿绝对没有对不起侯府,您要是不相信,女儿只能已死证明清白了。”

    说完,便与兰亭侯夫人抱头痛哭。

    兰亭侯的脸上很明显浮现出了失望的表情,这要真是那位深夜到访,兰亭侯可真的是求之不得,这事就算闹到宫里,那也是侯府占了道理,到时候.....自己女儿想不成太子妃都难。

    李家大小姐在夫人和丫鬟的搀扶下回了闺房,兰亭侯坐下之后唤来那名谋士,嘱咐道:“你亲自去趟京卫指挥使司,打听一下,如果确实是猜测的那番,我侯府可要喜事将近了。”

    “明一早就去金陵府衙门报案,不要提起小姐的事,就说.....”兰亭侯微微思索,这才说道,“就跟王屹说,有个年轻人,入我府中偷盗,在小姐的院子前被发现之后,仓皇而逃。”

    “在下知道了。”

    谋士领命出了侯府,手中那枚银针随即便被他扔到了花丛之间,身子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

    邸朗与秦钟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才停下了脚步,蹲在街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邸朗显然没有预想到自己此行会被人发现,拉住秦钟的衣摆问道:“这下怎么办?”

    秦钟摇了摇头,苦着脸说道:“殿下,这回事情要真闹大了,我可能会被陛下拖去出砍了脑袋,到时候你可得帮我求情。”

    “不至于。”

    邸朗抹掉额头上的细汗,有些失望说道:“就看见了一个背影,正脸都没瞅见。”

    “这事要是被母后知道了,恐怕我得被禁足。”

    邸朗和秦钟走在大街上,不知为何来到了秦淮河畔,太子爷望着满江花船和边上林立的青楼妓院,怅然若失:“秦钟,你说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成亲,是种什么感受?”

    “我又没成亲过,不太清楚。”

    秦钟想了想,说道:“虽说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但也有句老话,所谓日久生情,说不定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来了呢。”

    秦钟正准备给邸朗这个雏儿好好上堂课,却发现这小子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岸边的一条花船,船头坐着个正在弹琵琶的姑娘,穿得清凉,肩上的薄纱在风中轻扬,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一双狐媚的眼睛正不断的冲岸上的邸朗抛着媚眼。

    邸朗咽了口唾沫,指着那个雏妓问道:“秦钟,这就是传说中的秦淮河花船?”

    “是的,殿下。”

    “给钱就能那什么?”

    “是的,殿下。”

    看着邸朗跃跃欲试的模样,秦钟急忙拉住他,惊恐万分的说道:“殿下三思啊,你这清白身子可不能交代在这里,今晚陪您说来,我估计也就是被打几板子,可你要是上了那条花船,我真的就要被拖到午门砍脑袋了。”

    “瞧把你给吓得。”

    邸朗瞥了眼秦钟,大感无趣,两人蹲在岸边望着繁华的夜市,邸朗说道:“这些日子里,父皇越发关系我的功课,宫里的那些个老头也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那些恶心的诗词古经,背不出来伸手就是一板子,还有鸿胪寺那,动不动就得过去和西齐的大冢宰喝茶,秦钟....”

    “我很累啊。”

    听着邸朗的话,秦钟笑道:“这才哪到哪,你是储君,未来的皇帝......今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是啊,所以我很惶恐。”

    邸朗看向秦钟,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其实我更喜欢你的生活,可以去北方,可以上阵杀敌,也可以在这万里江山中肆意来去,可我啊.........只有那座皇宫。”

    无数历史经验告诉秦钟,皇帝这个职业实在不是人该干的事情,邸朗生性洒脱,最受不了按部就班,自幼他便经常看见自己的父皇在御书房一坐便是一整天,甚少有闲暇的时候,即便如今四海稳固,皇帝陛下依然没有松懈的意思,对东海参与倭寇的扫荡,对北方的防御,对西齐的战事,皇帝陛下从始至终,都在为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努力。

    这代的大明皇帝曾经说过一句话。

    “朕必将让这片江山存在万世,朕必将让大明,成为万世大明。”

    这里的朕值得当然不是一位皇帝,而是包括邸朗这样的后继者,一个国家,亿万子民的重担完全压在一个人的身上,那种滋味,秦钟永远不可能了解。

    他掏出那份名单和地图,戳了戳邸朗说道:“还有两家,去不去?”

    “不去了。”

    邸朗蹲在一旁摇头说道:“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今后出宫的机会肯定越来越少,所以今晚才拉着你胡闹,也不知那李小姐到底如何,实在不行,便娶了吧。”

    邸朗此时此刻的神情十分落寞,目光正好放在不远处的包子摊,看着那些白乎乎,冒着热气的馒头包子出神。

    成婚,储君,皇帝。

    这些东西都太过沉重了,一次性全部压在身上,邸朗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承受和适应。

    就在邸朗望着包子铺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时,忽的,他面前出现了两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邸朗疑惑的抬头看去,一位穿着淡青色襦裙的姑娘正一脸害羞的看着自己。

    “我见你一直在盯着那些包子,所以就给你买了两个。”

    那位小姐把包子塞到邸朗手中,有些拘束说道:“看你这样子,肯定是饿了很多天了,对不对?”

    秦钟匪夷所思的看了眼邸朗,因为先前的仓皇而逃,他身上确实算不上干净,原本整齐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在这种大家小姐看来,确实很落魄。

    那位小姐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算不上天姿国色,可看上去煞是可爱,尤其是浅笑时浮现的那两个梨涡,更衬得她清丽脱俗。

    小姐身后的丫鬟趾高气昂的对邸朗说道:“咱们家小姐心善,还不赶快谢恩?”

    邸朗把包子分给了秦钟一个,一口咬下去被里面的油汤烫得龇牙咧嘴,那位小姐攥着手绢,小声说道:“我看你还年轻,也挺壮实,在哪儿都能找个活做,只要人不是懒汉,肯定有碗饭吃......”

    秦钟下意识的跟邸朗拉开了一些距离,却听那名小姐指着自己说道:“你也是一样的,长得这样俊俏,可也不能想歪门邪道,做人呀,要脚踏实地。”

    邸朗大口大口的把那只包子吃完,站起身看向那名小姐,语气真挚问道:“敢问小姐芳名?”

    “你这人怎么回事?”

    身旁的丫鬟拦在了那名小姐身前,十分不满说道:“我家小姐心肠软,这才跟你们这两个闲散汉子说点实在话,怎么着,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了?”

    说罢,便牵着那位小姐的手离开了岸边,远远望去,那位小姐已经和几名家丁模样的小厮会和,渐渐消失在了繁华的夜市中。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直到看不见那位小姐后,邸朗才转过身,郑重其事的对秦钟说道:“这是心跳般的感觉。”

    “这是狗血的感觉。”

    说完,秦钟扯了扯嘴角,摇头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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