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包下的这艘花船,是秦钟先前精心挑选过的,各个方向出口全部了如指掌,不一会,所有人便来到了二楼的某间屋外。

    此时此刻,绿柳正与那侍郎大人在桌上吟诗作对,看样子像是在以此拼酒,绿柳虽然是涪陵阁精心培养的才女,但怎么敌得过十年寒窗,进士出身的侍郎大人,不一会,便已经输了几局。

    绿柳也不含糊,杯杯见底,这在风月场所厮混长大的清倌人,别的不行,酒量都是人中翘楚。

    但再怎么能喝,也敌不过大明朝的官员。

    侍郎大人本就在涪陵阁时便与同伴饮了不少酒,早就有了四分醉意,这时看自己重金买下的绿柳,更是越看越欣喜,左手摇扇,右手便开始耐不住寂寞,在绿柳的腰肢上环绕,这边捏捏,那便揉揉,好生快活。

    绿柳轻笑着,刻意又离那侍郎大人远了些。

    “大人,奴家再敬您一杯。”绿柳把侍郎大人的空酒杯注满,浅笑道,“大人为国操劳,贤明在外,理应再饮一杯。”

    侍郎大人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伸出一根手指挑着绿柳的下颚,一双醉眼眯着:“绿柳姑娘,你敬的这酒,本大人是一杯都推拖不得。”

    说着,那根手指便顺着绿柳的脖颈往下,竟是直接在绿柳胸前那醉人的沟壑中陷了进去。

    窗外的几个年轻人全都猫着身朝里望去,见侍郎大人猴急的模样,御珑淇忍不住啐了一口,小声说道:“这老不正经的混蛋,据说家中有三房美妾,竟然还来外面偷腥。”

    蹲在地上埋头准备的秦钟听后忍不住接了句话茬:“大小姐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其中滋味儿呀,只有真正体会过的男人才能懂。”

    “就你懂得多!”

    御珑淇踹了秦钟一脚,低头看着他说道:“听你这口气,经常做这种事情?”

    “我可没那闲钱。”

    一旁的含山公主看的是脸颊通红,却还是忍不住往里面望去,见那绿柳姑娘借着小解的功夫脱离了侍郎大人的魔爪,才松了口气。

    邸朗也躬身透过门缝往屋子里望,见那侍郎大人已经开始宽衣解带,忍不住笑道:“我们这位侍郎大人啊,一向以清廉著称,却不知买这春宵一刻的银子,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说话间,绿柳儿已经从屋子内走了出来,拐角便看见一大群人蹲在那儿,从人群中发现了秦钟,立刻小跑了过来。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现在才来?”

    绿柳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裳,粉拳砸在了秦钟身上埋怨道:“再晚来一会,你也就不用来了。”

    “姐姐怕甚?”

    秦钟准备完毕,把一块破布披在身上后又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面粉直接扑在了脸上,小声说道:“等姐姐你进了屋,我们便马上开始。”

    见秦钟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绿柳也安心了不少,看了看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全当是秦钟请来的帮手,道了声谢后,便重新进屋。

    果不其然,绿柳儿前脚刚踏进去,早就按耐不住的吏部侍郎便把她横腰抱起,惹得绿柳娇喝连连。

    御珑淇急了,抬脚便要去踹秦钟。

    秦钟的手从破布中伸出,一掌拍向窗户。

    强大的劲气撞开窗门,扑灭了屋内的所有蜡烛,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邸朗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秦钟,拉起含山公主便往角落里跑去,御珑淇与王汲嘴巴里发出古怪的叫声,整艘船顿时响起了哀鸣。

    察觉到屋外的异样,吏部侍郎的手从绿柳的衣裳中抽出,猛地坐起,四下张望。

    紧接着他便看见原本紧闭着的窗户大开,一道鬼魅般的形影缓缓从窗外飘过,映入吏部侍郎眼帘的,是一张雪白惊悚的人脸。

    然后那身影竟是直接挂在了窗户边,时不时的有嚎哭声响起。

    绿柳儿躲在床边,十分配合的尖叫起来:“闹鬼啦!”

    绿柳的喊叫是秦钟事先跟她说好了的,这恐怖场景必不能缺少的是什么?

    女人的尖叫。

    吏部侍郎也被吓了一跳,衣衫不整的从床上跳下,却又不敢出门,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哭声。

    是女人的哭声,如泣如诉,充满了怨恨毒辣。

    绿柳瑟瑟发抖,拉着吏部侍郎的衣摆,一脸惊恐的说道:“是铃儿,铃儿出来害人了!”

    吏部侍郎此时此刻早被吓得魂不收拾,跳上床看着绿柳,满头大汗的问道:“铃儿是谁,她为什么要害人?”

    听着外面越发凄厉的哭声,绿柳捂上耳朵,断断续续说道:“铃儿是十几年前,这秦淮河上的清倌人,只因与一书生私定终身被楼子里的妈妈发现,便被沉了江,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就是在这,就是在月圆之夜,她被活活溺死在秦淮河里!”

    “她来找男人索命了,找害她的那些人来索命了!”

    听完绿柳的话,吏部侍郎大惊失色,胯下那话儿早就软了下去,惊慌失措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紧闭着的大门被撞开,一阵狂风卷过,侍郎大人的瞳孔陡然收缩,失声尖叫。

    因为站在外面的,是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衣的女人,她正低头痛哭,当她缓缓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是张惨白,毫无血色的美丽面孔。

    而那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正在往外冒着鲜血。

    她的脚下忽然冒起了绿色的鬼火,身影渐行渐远,好似下一刻便会出现在侍郎大人的面前。

    随即这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转身,拖着一个人缓缓离开。

    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迹,绿柳儿见状,立刻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外面阴风阵阵,侍郎大人只觉得下档一热,竟是被吓得尿了裤子,随即眼珠子一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披着破布的秦钟翻窗而入,摸了摸侍郎大人的脉搏,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侍郎大人的嘴巴。

    装昏的绿柳睁开眼睛,十分嫌弃的踹开侍郎大人,好奇问道:“秦秀才,这是什么?”

    “没啥,就是能保证侍郎大人一觉睡到天亮的蒙汗药。”

    就在这时,先前那满脸是血的少女跳了出来,欣喜的拍了拍秦钟的肩膀问道:“秦钟,我刚才演的好吗?”

    秦钟回头看了眼含山公主,虽说这身装扮是出自他之手,可看着满脸是血还笑容满面的少女,他自己心里都有些发毛,也难怪侍郎大人会被直接吓晕过去。

    说话间,御珑淇与邸朗也走了进来,见着秦钟,御珑淇不满说道:“我这根本没干什么呀,除了鬼哭狼嚎了一阵儿,完全没派上用场。”

    “大小姐这话就不对了。”

    秦钟笑着说道:“您刚才那几嗓子,可谓是点睛之笔。”

    最后赶来的王汲提着个桶走进来,一边走一遍啧啧称奇:“这古怪粉末点燃便能形成绿色的鬼火,稀奇,真是稀奇。”

    邸朗看着兴奋不已的含山公主,帮她把脸上的红色墨汁细心擦去,笑着说道:“皇兄刚才的头皮都差点儿被你给扯断了。”

    含山笑嘻嘻的冲邸朗撒娇道:“人家刚才入戏深嘛,皇兄,这吓人可真好玩。”

    绿柳原本还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却忽然听见白衣少女冲身旁少年喊了声皇兄,心中疑惑,便戳了戳正在摆弄侍郎大人的秦钟,小声问道:“秦钟,你这几位朋友到底是谁?”

    这么些个人里,王汲常来阁子里找秦钟玩,她是认得的,另外三人,可是从未见过。

    “哦,忘了给绿柳姐姐介绍。”秦钟一一说道,“这位刚才负责鬼叫的,是御大小姐,这位扮鬼的,是含山公主,而这位负责被公主拖着走的,是太子爷。”

    秦钟介绍完,笑眯眯的看向绿柳说道:“姐姐,今日之事能成,可全赖这几位相助.....”

    绿柳儿坐在床上,目光呆滞。

    随即眼珠一翻,竟也是昏了过去。

    提着木桶的王汲见状,回想起先前自己知道太子与公主二人身份时候的模样,感同身受道:“正常,很正常。”

    邸朗看向秦钟,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买通了船家,等会他就会把船开回岸上,等明儿天亮,侍郎大人自然就会清醒过来,到时他应该能自己回家。”

    秦钟抱起绿柳儿,笑道:“我得把绿柳姐姐送回阁子里,今日真是多谢几位仗义出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好玩呀,秦钟....以后有这种好玩的事情记得多喊我。”

    含山公主兴奋说道:“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还能有这么刺激的事情,你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一旁的王汲十分赞同,说道:“秦兄的奇思妙想,实在是让人折服。”

    秦钟笑了笑,喊来船家,按照说好的价格付了银子之后,一行人便乘着小船往岸上驶去,邸朗回想起先前秦钟上船时的精妙身法,好奇问道:“秦钟,你这身功夫,想必肯定是哪位高人传授的吧?”

    “哪里,哪里....自保的粗浅功夫罢了。”

    秦钟笑道:“太子爷您挥手之间便能狂风大作,内功早已登峰造极,我这等身手,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说话。”

    邸朗微微一笑,见秦钟不愿多说,便也不问了。

    上岸后,天便已经蒙蒙亮,邸朗领着含山公主在赶来的侍卫护送下回宫,王汲也告辞离开,相约下次再聚。

    秦钟把还在昏迷中的绿柳抱上马车,却看见御珑淇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便好心提醒:“这天都快亮了,大小姐还不回府?”

    御珑淇看了眼秦钟,没好气的说道:“本大小姐去哪儿还需要跟你汇报?”

    秦钟刚想回敬几句,却看见几个粗衣短衫的糙汉子正朝自己这边靠拢,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压了回去,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敢吗你。”

    御珑淇瞪了秦钟一眼,神情却忽然失落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道:“父亲以为我今日住宫里,便把那女人接到府中去了。”

    大管事在陇国公府里?

    秦钟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御珑淇不愿回家是怕撞见陇国公和徐香铭的好事,抬头看着御珑淇微微发红的双眼,秦钟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小姑娘看起来刁蛮任性,不外乎就是因为早早便没了娘亲,父亲又是个军伍出身,只知道摆架子却不懂顾及自己女儿内心的粗人,久而久之,也难怪御珑淇会养成现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模样。

    看起来还挺可怜的。

    “大小姐?”秦钟试探性的问了句。

    御珑淇不耐烦问道:“干什么?”

    “那什么......咱阁里的厨子,最近腌制了不少爽口小菜,配上白粥味道可好了,您要不要去尝尝?”见御珑淇微微蹙起眉头,秦钟还以为自己又哪里惹到了这位大小姐,便急忙说道,“您不愿意就算了,我马上滚,马上滚。”

    “站住!”

    御珑淇喊住秦钟,说道:“本小姐有说不去吗?”

    见着秦钟一副‘你到底想怎样’的神情,御珑淇挥了下马鞭,说道:“本小姐就勉为其难的去尝尝,要是不好吃,我弄死你。”

    “得嘞。”

    秦钟应了声,加快速度,赶着马车往涪陵阁驶去。

    身后的御珑淇夹紧马腹,跟上了秦钟,马背之上的御大小姐望着矮了自己一截的秦钟,不知为何,清冷的俏脸上浮现起了一丝笑意。

    那丝丝笑意让秦钟顿时毛骨悚然,这鬼灵精般的丫头,别不是又在想着什么歪主意来捉弄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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