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恒是俞皇后嫡亲的兄弟,名正言顺的国舅爷,他完全不必在意贾雨村的反应如何。
    贾雨村瞠目结舌,面对旁人望过来的讥嘲目光,顿时涨红了脸,又气又恨。
    可巧忠顺王爷路过,站住脚听到了几句,遂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说道:“贾大司马,我们俞公爷一向洁身自好,可没有那些腌臜心思,成婚在即,贾大司马如此,岂非不识时务?或者,贾大司马压根儿不曾将林俞两府放在眼里?依本王看,府上的养女,竟是贾大司马自己留在房中使唤罢,想来没有会挑贾大司马的不是,贾大司马也能得趣!毕竟贾大司马不在意礼数,贱妾都能扶正,何况养女乎?”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
    但凡规矩严谨的公卿之家,即使再胡闹,都不会以妾为妻,妻亡后,亦不会扶正妾室,而是另娶填房,唯有贾雨村这样根基浅薄的暴发之家才会在妻子死后,扶正妾室,竟和一干明媒正娶的诰命夫人同列,谁家不厌恶非常?除了有求贾雨村的,谁都不愿与之相交。
    妾室扶正虽非罪过,但是终究不体面。
    何况,所谓的养女,谁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和养女厮混的官员不知凡几,与其说是养女,不如说是家养的妓子,不过养女的说法体面些,纵如此,糟烂其中,不仅自己收用,而且还能用来送人。忠顺王爷如此言语,就是因为府上就收了不少官员的养女。
    太上皇到了晚年,诸事顺心,不对朝廷之事指手画脚,却起了含饴弄孙的心思,当年在位时不曾表白出对其他儿子的慈爱,此时反倒用了心,尤其喜爱忠顺王爷,常叫到宫中作伴,因此贾雨村敢得罪朝中所有官员,唯独不敢得罪忠顺王爷,闻言,唯有诺诺。
    忠顺王爷暗暗冷笑,真是不知死活!
    别看他贵为亲王,可是他手里不掌权柄,唯知享乐,对于林如海和俞恒这翁婿二人,他都只有交好的道理,不敢轻易得罪,因为他知道在长庆帝心里,自己即使是嫡亲的兄弟,也比不上这两位肱骨之臣,偏这个贾雨村竟因嫉恨而欲生事。他也不想想,林如海此人最看重谁?不是妻子,也不是儿子,而是这个从出生就娇生惯养的女儿。
    抬脚往车轿处走去,忠顺王爷打算回去挑几件好东西,等到黛玉出阁时,令王妃与她添妆,总不能比别人家显得简薄不是!
    却说俞恒虽有权势,但是很注重分寸,除了亲友岳家外,极少和群臣结交,也不大来往,平素红白喜事多不亲去,可以说,他在朝堂中的友人,比林如海和林睿还少几倍,甚至和两位叔叔都不亲。盖因此故,更受长庆帝倚重。
    长庆帝当他如同儿子一般,对他的看重甚至胜过太子,得知此信,便将他叫到跟前,问道:“听说贾雨村那厮生了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欲送美婢与你?”
    长庆帝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贾雨村的厌恶。他本来想着有这么一个人代替窦晨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不介意贾雨村在朝中的种种行为,毕竟他弹劾群臣后,令群臣不敢懈怠,不敢生事,也是一桩好事,而且治罪与否都要由自己批阅后,自己不准其奏,便对群臣无碍。可是,他不能容忍这人如此险恶地算计到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和小舅子身上。
    俞恒点头道:“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
    他沉默寡言惯了,对此事却很上心,他不愿黛玉因此事烦恼,虽然自己没有接受贾雨村赠婢的心思,但是让黛玉知道后心里定然不舒坦,他如何舍得?于是他直言对长庆帝道:“贾雨村此人,陛下还留着么?本来我觉得顾明这样的人物已是十分凉薄了,不敢与之相交,不曾想贾雨村更胜一筹,比之顾明,更加不知羞耻!”
    有治国的才干,偏偏没有为民的刚正,倒有几分暗合贾宝玉曾说的国贼禄鬼之流。
    长庆帝闻言莞尔,温言道:“再过些日子你就要成亲了,不必为这些事费心,朕自有处置。近来你将手里的事务和副官交接一下,进了八月朕放你两个月的假。”
    俞恒连忙谢恩。
    随后,长庆帝又命马平从自己私库中取出一对各重九十九两的龙凤呈祥赤金如意,两幅名家真迹的字画,一套五彩组合的陈设花瓶,一套春夏秋冬四季的乌木笔筒,一块双龙抱珠的澄泥砚,并各色彩缎宫绸二十匹,亲自送往林家,给黛玉添妆。
    谢恩后,林如海听说长庆帝已见过俞恒,面上便现出三分笑意。
    消息往往传得飞快,何况贾雨村和俞恒说话时正值下朝之际,许多官员皆在,更传得人尽皆知。满朝文武除了顾明等寥寥数人外,谁不厌恶贾雨村?得知贾雨村得罪了林如海和俞恒,心里暗暗称快,只盼林如海和俞恒出手料理这个奸猾小人。
    不想林如海虽怒,但是很沉得住气,半点动作都没有,没有像别人想的那样出手。
    旁人纳闷之际,林如海已是胸有成竹。
    曾经因知晓贾雨村贫贱之事然后被贾雨村寻个不是打发了的那个门子现今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月余后便可抵达京城。
    门子一至,贾雨村必将难保。
    因英莲平安无事,那个门子未曾给贾雨村出谋划策胡乱判决冯渊被打死一案,但是他熟知贾雨村的旧事,人又机变,靠着护官符走到了贾雨村跟前,本想博个富贵,谁承想贾雨村恐他说出自己贫贱的过往,反倒将其发配。
    这么一来,纵无英莲,那个门子亦和前世命运相同。
    门子凭着本事,竟在流放之地攀上了一门权贵,不仅脱了籍,还做了一个掌管流放之人的小差役。这位权贵偏和京城中的一位官宦有亲,闻得贾雨村弹劾了自家亲戚,顿时想起昔日门子的来历,立刻就修书一封进京,得到允许后,令门子进京指证贾雨村。
    诬陷良民,徇私枉法,这一桩罪名儿贾雨村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先让贾雨村有个罪名儿,其他的罪证才好牵扯出来。
    贾雨村得罪的人极多,竟然令朝堂中本来针锋相对的官员都有志一同地携手对付他,各自搜集其罪证,做官做人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他的不幸。
    林如海并未插手,也阻止俞恒涉入,因为大婚之日已到跟前,万万不能坏了喜气。
    为了婚事,两家连中秋佳节都不曾好过。
    早在一个月前,两家的喜帖就送往各处相交的人家了,以两家的权势,到了成亲的前一日,贺客之多,难以尽述。不说俞家如何,单说林家,前来给黛玉添妆的各家女眷更是坐满了林家的正厅、花厅和偏厅,珠围翠绕,耀眼非常。
    窦夫人、陈娇娇并曾净等人不及来京,亦早就打发人进京,于这一日送上极为厚重的添妆礼,头面首饰、绸缎布匹、古玩字画应有尽有。
    不仅如此,已诞下皇孙的太子妃也打发人送了添妆礼。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贾母,她带着宝钗湘云过来给黛玉添妆,送了一副累丝点翠嵌宝石镶珍珠的赤金头面,一副孔雀开屏的金镶绿宝衔珠钗,一副十六扇的慧纹璎珞,以及一对赤金累丝枝干翡翠叶宝石瓣珍珠蕊的牡丹花盆景儿,却见这花盆由墨烟冻石雕刻而成,呈蕉叶状,十分精巧,蕉叶盆内堆以金沙,端的瑰丽璀璨,宝光四射。
    众人见状,皆称赞不绝,心里十分感慨,贾家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已经落魄如斯,居然还能拿出如此珍贵的宝物,便是那两套头面首饰,比进上之物都不差什么,何况璎珞和盆景,愈加珍贵了,堪称无价。
    不过,看到林家晒出的嫁妆,众人觉得贾母所赠不算什么了,因为林家给黛玉的嫁妆实在太多了,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数十年来,只有妙玉出阁时方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些嫁妆数目导致的结果是,林家的下人不够用,抬嫁妆的人远远不足!
    两个月前,点清嫁妆的抬数之后,又把各色珍奇小巧之物诸如珍珠宝石头面首饰等往大箱子里压了压,塞得满满当当,贾敏方往孝敬王府、忠顺王府、东平王府、北静王府和曾家、苏家、顾家等八、九个府里各借仆役一百名,人手勉强足够。至今日,所有抬嫁妆的仆役俱换新衣,一水儿的红衣,喜气洋洋,瞧着十分精神。
    刘清然在房中陪伴黛玉,取笑道:“哎哟哟,真真我今儿开了眼界了,早就知道你是个有钱的主儿,却不曾想竟这般有钱,明儿我若穷了,上你家门打抽丰,你可得施舍些,不要多的,只一件宝贝就够我丰衣足食了。”
    黛玉今日穿着大红刻丝百子的对襟褂子,端坐在床上,双颊飞晕,几乎与衣衫同色,更增芙蓉秀色,啐道:“你何必打趣人,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到那样的地步。”
    惜春细声细气地附和道:“林姐姐说得极是,刘姐姐何必咒自己?”
    迎春静坐一旁,抿嘴微笑。
    惜春住在牟尼院甚是清静自在,贾赦几次打发人去接她,她都不曾回去,然黛玉大喜,贾敏去接她时,她思忖再三,便前来相伴。不仅如此,她还脱掉在牟尼院的素装,穿了一件颜色衣裳,越发显得粉面樱唇,娇俏出众。
    清然笑道:“到底你们是姐妹,我说不过你们!不过,惜妹妹,我几时吃你的喜酒呢?”
    说着,她侧头打量惜春,暗暗赞同连尘的眼光,人虽冷漠,却是至情,与连城性情志趣十分相配,嫁娶之后亦不会为人耻笑,且连太太心里也十分愿意,实是良缘。
    惜春脸上一红,拿着手帕握着脸,不再言语。
    众人皆是善意一笑,黛玉恐她羞臊,起身走人,忙岔开道:“可惜妙姐姐竟不能来,我倒想她得很。”
    清然听了这话,呵呵笑道:“真真是巧得很,再没有这样巧的了。上回你哥哥娶亲,妙玉有了身孕不得来赴宴,如今你出阁,她偏又查出有喜来,给你添的妆只能托她婆婆捎来,莫不是明儿你兄弟成亲,妙玉还不能来罢?”
    黛玉道:“一次两次已经极巧了,哪有三次皆巧的道理?”
    她说这话时脱口而出,本不曾放在心上,万万没有料到后来林智娶亲时,妙玉再次查出有孕,未能前来,一时被京城之人引为佳话,且是后话不提。
    清然道:“那可未必。”
    一语未落,外面便有丫鬟传话道:“姑爷家来催妆了。”
    ☆、第104章:
    闻得俞家来人,房中陪伴黛玉的姊妹们均是一笑,皆望向黛玉,羞得黛玉面红耳赤,几乎抬不起头来,亏得贾敏和忠顺王妃等人带着添妆的各家女眷进来,方止住了。来给黛玉添妆者极多,黛玉房中坐不开,故皆坐于厅中,闻得催妆,也只来了几个极亲厚的。
    忠顺王妃瞅着黛玉笑赞了几句,道:“我只当天仙下凡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咱们玉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尤以清然的笑声最响。
    刘夫人无奈地看了清然一眼,对东平王妃报以歉意,她这个女儿实在是随性惯了,很有些不拘小节的洒脱不羁,幸而东平王妃厚道,若是别人家的婆婆早说她不贞静了。
    东平王妃倒很喜欢清然的性子,却是一笑。
    又有丫鬟来报说催妆的人已进了门,贾敏忙催忠顺王妃,忠顺王妃笑道:“你这做娘的急什么?明日有你哭的时候!就是他们人到了跟前,也得给我等着!”说着,慢条斯理地将凤冠霞帔放入箱中,然后在上面压了一对六十六两重的金元宝。
    林家给黛玉的嫁妆中金银一项俱为压箱钱,然数目太大,不好放入箱中,便放了两个金元宝,既体面,又轻巧。再者,嫁妆送至俞家时铺晒前须得由俞家主妇亲自开箱,开箱时必须放入比压箱钱数目多一些的钱,方是风俗正理,林家不可能让俞家在下聘过后再花费几十万两银子,或者几万两黄金,所以上下皆赞同放两个金元宝做压箱钱。
    忠顺王妃赞道:“到底是你们,竟体贴得很。”说罢,合上箱子,与外面盛放嫁妆和添妆的箱匣等一并锁上,好送出去。
    俞恒一身新服,骑着高头大马,宛若天将下凡,身后跟着的八个俊美异常的世家子弟应是从军中出来的,个个背挺腰直,满身英武之气,叫人见之忘俗。
    因来催妆的少年须得尚未成亲,故立刻就有几家不认得他们的太太私下打探这八个少年说亲了不曾,欲以女许之。能陪着俞恒前来催妆的少年,必定和俞恒极熟,既是极熟,想必自有瓜葛,如此,还能没有如花似锦的前程?
    贾敏忙得脚不沾地,哪里会回答她们这些问题,便是别人有知道的,只顾着看林家已经锁上的箱匣和无法放入箱匣中的璀璨宝物诸如珊瑚树、宝石盆景等,也不会接口这些。
    林睿不在家,黛玉之兄弟唯有林智一人,她的嫁妆便由林智带人亲自送往俞家。
    鼓乐奏起,嫁妆出门。
    上千挑夫一色红衫,行动矫健,抬起嫁妆皆举止一致,更兼家具箱笼等物皆是朱漆描金,流光溢彩,令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相比别家每抬嫁妆之间间隔极远的十里红妆,林家的嫁妆间隔却是极近,几乎是后面一抬紧随前面一抬,宛若红龙一般蜿蜒,绵延不绝,即使如此,第一抬嫁妆已经进了俞家大门,林家这边才送出不到一半的嫁妆。
    两家高门结亲,乃是极大的喜事,路边围观者众,都指指点点,叹为观止。
    有人惊叹道:“这才是正经的十里红妆,江南一带的风俗,嫁女儿就是嫁山嫁水嫁黄金,瞧瞧,可不是应有尽有?别说那些房舍田庄和商铺了,就是这里头的一座山头,把姑娘出阁后吃的野味、饮的泉水、穿的丝罗、烧的柴炭等等全部都囊括在内了。”
    有人羡慕道:“到底是大家嫁女,真真让我大开眼界。虽说未必比得上那年苏大人嫁女送出的家底,可瞧着更用心些。瞧那头一抬的嫁妆,竟是御赐的如意,接着还是御赐的好东西,何等体面!不止如此,看看紧随其后的瓦片泥坯,一抬都抬不完,甚至压弯了扁担,那得陪嫁多少间房舍多少亩良田,才有这么多的瓦片泥坯?”
    也有人嫉妒道:“真真不知道林相是怎么想的,这女儿家再好,能比得上儿子要紧?好东西该多多留给儿子才是,毕竟传宗接代的是儿子。林相有两个儿子呢,偏拿出这么许多东西陪嫁女儿到外人家去,难道不怕两个儿子心里生恨?”
    又有人疑惑道:“嫁女儿便舍得如此手笔,留给儿子的更多,那么林家得有多少钱?人说林相清廉,我瞧不见得,盐政可是肥差,林相从前做了许多年呢!”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中鸦雀无声。
    须臾后,众人哗然一片,纷纷指责道:“嘴里混吣什么?你是哪家的人?瞧你的打扮,是哪家的小厮罢?胆敢在这里挑事儿!也不想想,谁不知道林家百年世家,根基原就富贵无匹,年年又有进益,家中人丁又少,累积下来的财物你能算清有多少么?居然在这里大放厥词!连圣上老人家都说了,天底下唯有林相、苏大人、俞公爷等寥寥几人绝不会中饱私囊,你明白其中的意思么?这几家皆是祖传的大富,用不着自绝前途!”
    长庆帝登基后,海晏河清,颇有盛世太平的气象,风调雨顺时,百姓安居乐业,遇到天灾时,长庆帝总会派遣绝不会中饱私囊的官员去赈灾,还会派遣心腹监督,钱粮实打实地到了百姓手中,故百姓十分拥戴,对他的话信而不疑。
    再说,林家上上下下没有做过一点恶事,反而乐善好施,年年拿出许多钱孝敬长庆帝用来修桥铺路济贫。他们家的田庄遭灾时,当年不仅不收租子,还会发下口粮并种子安抚佃户,只需在来年风调雨顺时逐步还上即可,这也是因为不想叫佃户不劳而获的意思。桩桩件件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怎会受那小厮挑唆,认为林相贪污受贿?
    林智耳聪目明,骑在马背上听得那人挑唆之语,扭头看了一眼,认出说话的人是贾雨村家的下人,嘴角登时掠过一丝冷笑。贾雨村近来上蹿下跳,一举一动人尽皆知,他虽在读书中仍旧清清楚楚,暗中认全了贾雨村家常打发出来做事的下人。
    柳玉荷见状,忙道:“好兄弟,今儿是你姐姐的好日子,莫与这些不相干的人一般见识。”
    林智将那小厮的面貌记在心中,打个手势吩咐隐在百姓中防备别人生事的下人去料理,方转头对柳玉荷道:“我知道,放心罢。等过了我姐姐的好日子,我再跟他们算账!”
    柳玉荷闻言,放下心来。
    及至到了俞家,嫁妆仍未尽至,然俞家早就预备好了席面,酒肉罗列,十分丰盛,请林智等人坐下,陪客亦都是俞家的出色子弟,又是敬酒,又是送上红封,美言说尽,好容易才从处处刁难他们的林智手里拿到嫁妆中箱匣的钥匙,急急命人送到里面交给俞老太太。
    与此同时,念嫁妆清单的大管家嗓子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实在念不下去了,二管家迅速接上,清单犹未念完,半数嫁妆犹在路上未曾抵达,直至席尽,换了三管家接替,最后一抬寿材板儿和寿衣方进了门。
    俞老太太拿着钥匙,亲自开了装有凤冠霞帔并压箱钱的箱子,放进一对各重八十八两的金元宝做开箱钱。早在成亲之前,两家都已商议妥当,元宝亦是预备好的。接下来其他的箱匣等物都由俞秋俞科的夫人并儿媳等一一打开,珠光宝气,溢满目光所到之处。
    新妇的嫁妆须得摆在新房中晒与亲友观看,无数妆奁挤满了新房和院子,放不下的箱笼便送至耳房中。亏得俞恒住在正院,里外十分阔朗,不然,怕也装不下这许多东西。摆在正面新房中的家具是紫檀的,那套黄花梨木的暂且送至后院,晒过后收入高楼,与黄花梨木家具一起的还有许多新房中摆不下的陈设器皿盆景屏风等物。
    看着琳琅满目的嫁妆,这娶进来的何止是个金娃娃,简直就是一座金山!众人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酸言酸语的,因俞老太太忙碌非常,并不理会。
    因有人细细看毕,含笑对俞秋的夫人道:“今儿才算见识到了,怕府上其他所有人的嫁妆凑在一处,也不及这份嫁妆罢?粗略一算,竟有百万之数!”百万,除了苏家绝了户,所有财物都给妙玉做嫁妆,其他谁家会给女儿百万陪嫁?
    俞秋夫人的心里也是羡慕非常,早知林如海疼爱女儿,不曾想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自己家所有财物比之也有所不及,但是这些心思却不能跟外人道,因而笑道:“何止百万呢?我这位侄媳妇最有福气,和娘家兄弟一样,除了祖业由长兄承继外,余下的林家家业三人平分,这就已经有百万了。更别说苏大人家给她预备了不下数十万的嫁妆,还有我们家送去的聘礼,并早在二十多年前林相查抄下人财物所得也都给她做了嫁妆。”
    林如海二十多年前就开始给女儿攒嫁妆,当年从下人处得的财物,至今日翻了一倍不止,细细算来,这些凑在一起,黛玉的嫁妆比兄弟将来从林家分得的家业还多些。
    众人闻言惊叹,皆道:“林相竟有这样的气魄,女儿和男子一样分得家业!”
    俞秋夫人却是淡淡一笑,心想和林家来往亲密的人才知道,她也是听人说的,林如海对两个儿子可远远比不上对女儿的娇宠,曾有许多人说,宁可投胎做林如海的女儿,也不想做王公贵族的儿子,由此可见一斑。
    也有人半含酸地道:“如此看来,国舅爷竟娶了一位财神!”
    俞老太太已收好了嫁妆清单,闻听此言,一手扶着沉香拐,一手轻摆,道:“我们家求的是人,嫁妆则是其次。若不是孙媳妇这个人物儿,有再多的陪嫁我也看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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