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接过毛巾,边擦汗边笑道:“许久不踢,生疏了,再练练会更好些。”

    王埜连忙抓住机会大拍马屁,程越难得对他说几句话,这样的机会可得好好把握!

    程越笑着应付几句,留下三个孩子继续玩,自己进去见两位圣人。

    开门进房,阔阔伦、八八罕和杨淑妃等也在,众多女人围在一起开心大笑,其乐无穷。

    程越先见礼,谢道清笑道:“在外面玩疯了?也不进来问个安再去。”

    程越笑道:“儿臣进来后就不愿出去,所以先陪官家和两位王爷玩一会儿。官家的毬技不错,两位王爷也很好。”

    程越坐到谢道清身边的软椅上,他与谢道清就像真正的母子一样,已经不需要谢道清允许他坐下才能坐,更不用谢恩,相处得甚是自然,谢道清也喜欢。

    全玖亲手为程越端了一杯茶,微笑道:“大都督今天来似乎有事情要讲吧?”

    程越一怔,失声笑道:“太后怎么知道我有事?我都写在脸上么?”

    全玖笑道:“大都督若是只来问安,进来后就会与我们说几句笑话,坐的位置也更靠近圣人,因为大都督喜欢握着圣人的手拉家长。像现在这样离圣人远些,拉圣人的手也不方便,定然有事情要说给圣人。”

    程越大笑,道:“太后真是心细如发,我这个毛病可改不了。有话总要说啊。”

    谢道清慈爱地道:“这还用得着心细如发么?一看你的架式就是有话要说,还皱着眉毛,事情怕不简单呢。”

    程越忽地一阵感动,移动身子坐得离谢道清更近,伸手将谢道清的手握进手心里,道:“母后,儿臣以后不管有没有事情要说,都要坐得离母后这么近。”

    谢道清双目不由泛起泪光,侧过头掩饰道:“只有你这个小子没大没小,总喜欢拉着我的手说话。”

    程越不禁笑道:“儿臣这个毛病也改不了。母后就勉为其难,忍一忍吧。”

    谢道清轻轻在程越脸上一拍,道:“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却是个厚脸皮。”她其实也喜欢程越拉着她的手说话。一开始确实有些不适应,习惯之后便觉得这样真好,程越不拉着她的手反而不舒服了。

    眼见程越与谢道清母子相得,众女都感动至深。八八罕悄悄擦拭了一下眼睛,道:“大都督有事要说。我们离开更好吧?”

    程越转头笑道:“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道清道:“说吧,谁又惹你生气了?还用得着我给你做主?”

    程越哈哈笑道:“看来儿臣动辄生气的毛病得改一改。”话锋一转,又道:“母后,儿臣不在临安的时候,说平安寺迎了一次佛骨舍利子,儿臣没错吧?”

    谢道清点头道:“确有此事,我本来想去参拜的,太后再三劝说我不要去,说是一来佛骨不知真假。二来怕让你难办,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不好管。”

    程越含笑看向全玖,全玖却不理他,目光故意转到别处。

    谢道清道:“越儿,你虽然不信佛教,但迎佛骨这种事,你最好不要理会,管得太严就不好了,由他们去折腾吧。”

    程越道:“母后说的是。儿臣并非想管迎佛骨。儿臣要管的是欺诈钱财和偷税。”

    谢道清微微皱起眉头,道:“这种小事你不会对我说,牵涉到什么人了?”

    程越微笑道:“母后对儿臣知之甚深,不错。此事与王埜有关。”

    谢道清身体微微一震,道:“王埜?他又闯了什么祸?还不肯老实么?”

    程越道:“儿臣已调查清楚。王埜发迹前,曾到平安寺许愿,有朝一日平步青云,定当回报平安寺。这次平安寺迎佛骨,临安官绅贵户。多所供奉,全被平安寺昧下。儿臣派杨霆到平安寺查证过,平安寺单靠此次迎佛骨,就共得到财物合银七万六多两,按律当缴税金四万九多两。平安寺的住持元义和尚舍不得交出来,便找到王埜,请他帮忙想想主意。”

    “王埜为报当年之恩,于是就派人传话给相关的官吏,说迎佛骨耗资巨大,理该扣除一路上的成本。于是元义和尚便信口雌黄,说得开支浩大,七扣八扣,只交了七百多两银子了事。事后,元义给王埜送了两两银子,又给下面那些官吏送了一六百余两,人证物证俱在,除了王埜,其他人已经被杨霆押进牢中。”

    谢道清的左手重重拍到软椅的扶手上,生气地道:“奴才敢尔!你进临安前就已经给过他一个教训,竟然还不知悔改,几万两银子是小数目么?”

    程越轻抚谢道清的右手,道:“母后息怒,不值得为这样的小人动怒伤身。”

    谢道清气得胸口不停起伏,抓住程越的手道:“你放心去做吧,这样的小人,如何能留在官家身边?”

    程越道:“母后,这其中还有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秘辛。”

    谢道清问道:“什么事情?”

    程越道:“派去迎佛骨的有九个和尚,那九个和尚其实根本没走到玛拉国,他们走到藏边就因身体无法支撑而不能前行,拖延了三个月后,他们就私下商量,从当地牧民家中买到几块羊骨舍利子,冒充佛骨舍利子拿了回来。换言之,太后说的没错,平安寺的佛骨确实是假的!”

    “什么?!”在座的女人都不禁大为震惊,全玖甚至险些把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

    谢道清惊问道:“羊骨舍利子?什么叫羊骨舍利子?”

    程越环顾四周,笑道:“你们一定以为只有高僧火化后才能烧得出舍利子吧?”

    阔阔伦愕然道:“难道不是么?舍利子明明是道行高深的人才得以结成,普通人何来舍利子?更不要说牛羊了。”

    程越叹道:“你们大错特错,这就是佛教用来欺骗世人的说法。事实上,舍利子并不难得到,不只是普通人,就算是猫狗虫蛇也有可能烧出舍利子,与他信不信佛根本毫无关系!至于舍利,只不过是些骨头,你又如何分辨是谁的呢?还不是随那些和尚乱说?唐朝有一次曾一下子烧掉所谓佛骨舍利十几万斤,十里之内臭不可闻,里面除了人骨之外,就搀杂了大量的牛骨、马骨甚至狗骨,足见其荒谬!”

    众女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程越所说的,她们几乎都是头一次说。谢道清与全玖等通读过唐史,自然知道程越所言非虚。

    全玖惊问道:“这件事元义禅师知道么?”

    程越道:“他当然知道,因为那九个和尚的谎言非常容易拆穿。母后一想便知,他们九个根本没到过玛拉国,非但相关的风土人情一样都说不出来,更没有玛拉国寺庙的所谓高僧沿途护送佛骨一起来到临安,怎么可能是真的?难道迎奉佛骨如此敷衍么?元义只消问上几句,那九个和尚便张口结舌地编不下去,只得说了实话。但即便知道了真相,元义还是下决心对外隐瞒,以假充真,欺骗那些愚夫愚妇的钱财。反正这些人什么都不懂,不骗也是白不骗。”

    谢道清大怒,道:“朗朗乾坤,佛祖在上,怎么会有这种龌龊事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差点也把我也给骗了!太后,幸亏我从你的劝说没有去,否则让越儿怎生是好?可恼!可恨!”

    程越接着道:“母后,假佛骨的事王埜是不知情的,这倒不能冤枉了他。”

    谢道清气道:“他若是知情还敢插手,那才真是胆大包天!”

    程越道:“母后,王埜是官家的私人,该如何处置,请母后定夺。”

    谢道清沉吟片刻,道:“他在宫中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死罪就免了吧。将他赶出宫去,家产充公,杖责二十,发配到琼州如何?”

    程越颔首道:“母后的处置甚为妥当。”

    全玖叹道:“王埜真是不知好歹,该有此报。”

    谢道清吩咐陈保合道:“你去找人替王埜陪官家和两位王爷玩耍,让王埜进来说话。”

    陈保合恭声道:“是。”

    陈保合走到门外,叫了两个赵显贴身的宫女道:“你们去陪官家和两位王爷玩耍,不许惹哭官家。”两名宫女连忙过去。

    王埜正在奇怪,陈保合来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道:“王老哥,还是你面子大,两位圣人和大都督请你进去呢。”

    王埜如何不出陈保合语气中的揶揄,登时吓得两腿发软,急忙哀求道:“陈兄,陈兄,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能不能告诉我,我犯了什么事?”

    陈保合笑道:“我说王老哥,你怎么还想拉我下水?我可不知道,你自己进去问一问不就明白了吗?”

    王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胸口的气都喘不上来,两只脚牢牢钉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陈保合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上前搀扶住王埜,亲自带他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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