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知瀨后,嵐木得知战事已经结束,目前的花守家已经在做收尾的动作,大久保的事也算告了一段落。
    稍微休息几天后,嵐木决定去找爷爷,将画交给他,并向他说明自己过去这段时间所得知有关父亲、母亲的事。
    依照路线的指示,嵐木很快就找到正一郎的修养处。
    夹杂着枯红的树梢,走过蜿蜒寧静的小路,凉爽微风的气息渐渐逼近,当回过神来时,时序已经进入秋天。
    「你好,我是嵐木,我想见爷爷一面,请问他现在方便会面吗?」
    嵐木站在建筑物门口,看着眼前的僕人。
    「是的,请少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知正一郎老爷。」
    僕人鞠躬后就往屋子里更深处的门走去。
    此时正一郎正在后院看书,紫蝶也在一旁陪伴。
    僕人将有客人的到来告诉正一郎后,他要紫蝶先离开一下,紫蝶当下并不知道那个客人就是嵐木。
    过了一会,嵐木就随着僕人的引领来到后院接见正一郎。
    「听说你已经从亚威斯学院毕业了,恭喜你了,嵐木。」正一郎语气和蔼,像个慈祥的老人,这让嵐木感到舒服自在。
    「是的,託爷爷的福我才有办法学习绘画,真的很谢谢您。」
    在说话的同时,嵐木将摺扇递给正一郎。
    「爷爷再找的画,就是这个。」
    接过折扇的当下,正一郎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只是默默将折扇捧在手心。
    正一郎将折扇打开,充满回忆的色彩逐渐勾动内心最脆弱的深处,一切的激动全收缩在那隻蝴蝶上,不会错的,这就是他的作品。
    画中柔顺的线条在眼中渐趋模糊,直到泪水聚集到一定重量,在眼角形成一道明显的泪线。
    「是呀,这是直幸的画??」
    「其实,这是直幸和綾未的作品。」嵐木打断了正一郎的话。
    正一郎抬头看着嵐木,一脸疑惑的样子。
    「直幸先生??父亲他,一直以来在绘画上有一个伙伴,就是我的母亲实形綾未,这幅画也是他们一起完成的。」
    听到这里,正一郎低下头。
    「我当时真的是傻瓜啊,如果没有执意要他继承家业的话,现在或许你就能跟你父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爷爷??」
    嵐木倾身用手环抱住正一郎,现在的他已经长大了,昔日的男孩已经可以用自己的话语表达更丰富的情感。
    「谢谢您,爷爷,虽然您很后悔过去所做的事,但是?我还是很感激您,其实我相信父亲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画画送给您不是吗?」
    「什么?」
    「我有注意到,其实花守宅邸里的画作都是父亲的作品,尤其是东樱馆,虽然那里已经废弃了,但仍然好好保存着作品,这也代表着爷爷对父亲作品的肯定。」
    「嵐木??」
    正一郎将折扇交给了嵐木。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把折扇你留着就好,这是你与你父亲的最后联系了。」
    「不。」
    嵐木又将折扇还回去。
    「我与父亲的联系,就在『绘画』,所以,折扇还是让您保管吧。」
    两人坐在长椅子上,聊起在国外时的事,不免提起恋爱类话题,毕竟做长辈的多少还是会好奇儿女的交友状况,但嵐木很含糊的带过,只透露有对象,但没说对方是男性,而且就是花守家的人。
    「不管你们的对象是谁,我都不会干涉,我已经不想在夺走我所爱之人的幸福了,所以即使优木已经继承家业了,我也没有要他相亲,让他自己去处理就好。」
    嵐木当然听了很高兴,但是一想到自己跟优木的恋人其实都是男性,真不知道爷爷会有什么反应。
    「话说回来,听说大久保的事件你也捲入其中,真是辛苦你了,紫蝶也因此说要离开花守家。」
    听到关键的话,嵐木的心微微一颤。
    「爷爷,关于那件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首先,北梅馆的办公室有一个类似保险库的东西,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之前我发现大久保似乎一直在寻找某样东西,还有,大久保计画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斋泽家的地契,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的吧?关于斋泽家的事。」
    嵐木屏息,端坐等待着正一郎的答案。
    「你应该知道斋泽家所发生的事吧?燁蝶过世后,整个家族就瓦解了,那时后我帮忙收拾善后,其中有一块地因为位于偏僻小海港的山区到最后都没有转售出去,于是燁蝶就请我帮忙保管地契,我并没有买下那块土地,而是和燁蝶做了约定。」
    「那为什么在那里会有花守家的兵工厂?」嵐木打断了正一郎的话。
    「这你就有所不知,我们花守家在吉久英本来就有一块地,我们建立兵工厂的地方再往里面一点走才是斋泽家的土地。燁蝶留下来的地交给我保管,一直到紫蝶有能力处理为止,所以我才会帮忙保管地契,我想大久保会需要地契的目的是藉由那块地让斋泽家东山再起,从忍那边得知,大久保这两年间藉由走私赚了不少,想再次振兴也不无可能,然而想聚集家族成员必须要有中心人物,所以他锁定了紫蝶,但是紫蝶当然不可能说继承就继承,因此编造一连串的骗局,为的是要让紫蝶心甘情愿离开花守家。」
    一提到紫蝶,嵐木就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叶片一样动摇了。
    「详细情形我都听优木说了,你打算揪出大久保,甚至还被他的手下击昏,陷入危险。」
    正一郎的语气带有长辈训斥子女的威严,但从眼神可知他的担心与不捨。
    「让你经歷这些真的很抱歉,我想优木也很自责吧,但是,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经过这件事想必你们兄弟俩也得到自己心中所欠缺的东西吧?我已经老了,有一天你们得独自撑起这个家,在能接负重任前,一定的歷练是必要的。」
    「哪个??那紫蝶呢?他今后会怎么样?」
    嵐木双手紧握,神情紧张的样子。
    「这个嘛??你何不自己去问他?」
    「咦?」
    「他现在也在寻找答案,所以我让他先待在我这里,等到得到解答时我想他就会离开了吧。」
    正一郎拍拍嵐木的肩膀。
    「想找他的话,沿着小河直走,过了木桥之后,那里有一座花圃,他常常待在那里,现在他或许就在那里。」
    为正一郎的话语所惊,嵐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的是真的吗?!紫蝶在这里?」
    正一郎只是点点头。
    三步併作两步,嵐木快速地跑离后院。
    目送嵐木的背影,留在后院的正一郎继续看着摺扇。
    「谢谢你了,直幸,现在你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而且也找到自己拼命守护的东西了呢。」
    沙哑的呢喃微微地回盪在静謐的后院。
    循着正一郎的指示,嵐木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木桥,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花圃。
    花圃里有一棵大树,树上的叶子已经染上秋天的橘红色,只要风一吹,叶子就会翩翩地飘落,样子就像秋收季的花瓣。
    当其中一片叶子掉落时,落到了一个人肩膀上—紫蝶。
    当紫蝶注意到肩上的落叶并将它拿下来时,身后传来脚步踩在草坪上的细微声响,当他转头一看时,他愣住了。
    「紫蝶??」嵐木弱弱地推出几个字,好似将要哭泣一般无助。
    紫蝶一见到对方是嵐木,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等等!」
    嵐木也跟着追上去。
    「你为什么要跑?!等等我啊!」
    嵐木狼狈的追在紫蝶身后,不知怎么的,紫蝶却跑得更快了。
    「紫蝶!拜託你稍微停一下啦!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追了一阵子,嵐木已气喘吁吁,脚步停下来的同时也代表失去对方的踪影,嵐木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花圃,所以对这里的死角并不清楚,眼下也没看到紫蝶,这让他十分挫折。
    「紫蝶,如果你还在这里,请你听我说,在我们分开前我也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心的,我能等你愿意放下内心的内疚感,我希望我们能像以前那样。」嵐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逃避,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在这里碰面,我有东西想交给你,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诚恳的呼喊传入悠远的花圃,而树丛间的自然鸣响是唯一的答覆。
    当天晚上,紫蝶怯懦地赴约。
    而嵐木早就在那里等待了。
    「这种感觉像不像以前你拜託我帮你练习西方礼仪的时候呢?」
    嵐木打开话匣子,希望能将话题导向轻松的气氛。
    紫蝶只是勉强的微笑,不发一语。
    「紫蝶,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一直逃避?」
    紫蝶低下头来,不愿直视对方的双眼。
    「因为?我很对不起您。」
    「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大久保的事我必须负起责任,我身为斋泽家的继承人却这样给花守家的各位造成困扰,甚至还让优木少爷因而受伤??」
    「除此之外呢?你离开应该不只这个理由吧?请你好好地回答我,你身为『紫蝶』而逃避的理由。」
    嵐木的语气认真,让紫蝶无处可逃。
    紫蝶抿了抿嘴,努力鼓起勇气说出让自己感到没出息的话。
    「我很厌恶我自己?」
    「为什么?」
    「我其实一点也不精明,虽然我试着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希望自己真的能成为值得依靠的人,但是事实却相反,我知道我一直在逃避,我以为只要我离开您,我对大久保这件事的罪恶感就能消除,但是并没有,我反而对自己的懦弱感到可耻,我认为自己根本没资格待在您身边。」
    嵐木伸手靠近紫蝶,但不是像过去温柔地拂上他的脸庞,而是用手指在他的额头弹一下。
    「噢!」
    白皙的肌肤马上出现一道粉红的痕跡。
    紫蝶双手护着额头,样子就像个被妈妈责骂的天真小孩一样,在嵐木眼里可爱至极,于是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
    面对嵐木的笑声,紫蝶觉得很莫名其妙。
    「您怎么了啊?嵐木少爷?请您别笑了!」
    被嵐木的笑声所感染,紫蝶也跟着扬起笑靨,接着也笑出声来。
    「这种感觉好像以前一样喔!你不觉得吗?紫蝶。」嵐木面带微笑。
    「我虽然没办法带走你内心对这件事的内疚,但是我会带走你的悲伤,希望你不要有压力,我喜欢你,因为有你在身边,我也才能真正地感到快乐,你呢?」
    嵐木用手捏着紫蝶的脸颊,让他保持方才的笑容。
    「呃?来木少耶?泥这样窝很困扰欸?」紫蝶的脸颊被捏着,因此说话都变得很逗趣。
    嵐木放手后,紫蝶再次展露笑容,笑声也更宏亮了,这是他有记忆已来第一次这样打从心底的感到快乐,是因为嵐木的话,也是因为他想起和他在一起时的纯真幸福。
    紫蝶这时才了解,即使时间的流逝,他们已经是大人了,珍惜守护着的东西也不会改变,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共有的一切回忆都是如此珍贵,对方给予的感情更是,而自己放下罪恶感的方式,就是坦率接受自己和对方双向的情感。
    「我也是,嵐木少爷。」紫蝶也以微笑回应嵐木的问题。
    「好了,既然都聊开了,我也该让你知道为什么挑这个时间见面了。」
    嵐木拿出了一个长形的盒子。
    当紫蝶打开来时,一个熟悉的形状在昏暗的花圃渐渐清晰,甚至散发微微的光芒。
    「这个是???」
    紫蝶将物品打开,顿时让他哑口无言。
    「这是我在艺术学院的毕业作品,主题是『回忆』。」
    嵐木送给紫蝶的东西是一把折扇,上面的花纹是当年在秋收季时欣赏的花火。
    「这是混入矿物的特殊顏料,有点像重彩画,只是我调的比较稀,这样比较好在折扇上色,而且我特地选有萤光物质的矿物,才能这样。」
    嵐木让紫蝶把折扇高举在漆黑的夜空,花火的花纹显得更加明亮。
    小小的折扇收缩了两人共有的回忆,也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嵐木少爷??」
    感动之馀,紫蝶主动抱住嵐木。
    「谢谢您,我好高兴??」
    「不客气,走吧!现在也挺晚的了。」
    嵐木牵起紫蝶的手,当他往建筑物的主栋走时,紫蝶依然停留在原地。
    「紫蝶?」
    只见紫蝶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话。
    「正一郎老爷这时间已经睡了?还有?我的房间离主建筑有点距离?所以??」
    紫蝶害羞的模样在嵐木看来是危险的地雷,可爱到会让人把持不住理性。
    跟着紫蝶来到他的房间,嵐木一关上门就将紫蝶压在门前吻了起来。
    「?嗯??唔?」
    激烈的气势带着慾火焚身的信号,嵐木毫不客气的将舌头伸入侵袭紫蝶的口腔,这次,嵐木对自己的动作更加温柔,好不容易能再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不想再失去了。
    在亲吻的同时,嵐木将紫蝶衬衫的钮扣一一解开,紫蝶也解开对方的领带。
    到了床上,两人依然甜腻地亲吻,距离再次拉近,彼此的体温都能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这是相隔数个月来第一次的欢愉,因此更显得令人羞怯,每当嵐木更深入时,紫蝶越发渴望着对方,不知不觉陷入热气与情慾的氛围,意识渐渐远离,只剩下本能的爱抚着彼此,原来这样自然的举动已经是生命的一环,只要看着眼前的人就能感到幸福,这已经是无法割捨的一份感情了。
    「我爱您,嵐木少爷??」紫蝶凑近嵐木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直以来都想倾吐的话,过去总是让对方先说,现在的他已经有勇气主动的表达,这让嵐木更加安心,因为这句话而使对这份恋爱更加坚固。
    隔天早上,嵐木和紫蝶在后院散步。
    「关于吉久英的块地,你打算怎么处理?」
    「毕竟那是斋泽家的遗產,所以我不打算卖出,我要将宗族的祭祀堂迁到那里,包括我母亲的墓塚,至此之后斋泽家虽然已经瓦解,后代子孙依然能来到那里祭祖,曾经是世家大族的这个家就变成传统文化的遗跡,虽然有点可惜但我想这是最好的做法。」
    「那在那之后呢?」
    「我??」紫蝶停顿下来,一时之间想不出要说什么,因为他希望能待在嵐木身边,但又害羞地不敢说出来。
    「在那之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普特罗?」
    嵐木像紫蝶伸出手示意,并且向他微笑,好像已经看穿对方的心思一样。很显然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
    紫蝶也伸出手回应嵐木的邀约。
    当他们走到一棵树下,嵐木停下了脚步。
    「紫蝶!」
    紫蝶转头看着嵐木。
    「什么事?」
    「今年的秋收季应该已经过了,所以三年后,我们再一起参加吧!」
    颯爽的秋风吹拂着树,发出沙沙声响,被吹落的叶子正好掉在嵐木的肩膀上,紫蝶伸手拿下叶子。
    「是!我很乐意!」
    此时一隻大紫蛺蝶飞过,停在一朵花上,阳光洒落在花瓣间,散发出灿烂的光芒。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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