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魂几乎是将我拖到了无生府的门外,待他停下来的时候,我眼望着前面一座城楼发昏。只见那城楼中央嵌着一方石匾,扁上龙飞凤舞地镌刻着几个大字,我看着它们四下里乱晃,在我眼前打着转转。

    我没精力探究眼前是什么情况,心中想着的是地下钻上来的斧兵可能正在身后追赶。见琼魂止了脚步,我忙拉他的袖子,无力地问道:“琼魂大人,您怎么停下来了?您可别把我丢给那些斧兵啊!”我顺了顺气,又道:“那个……是止渡情轻薄的我,我也是受害者……您可别误会啊,我同他没什么的……”

    琼魂冷哼一声,一把将我甩来,一边整着衣袖,,一边道:“就会添乱!”

    正说时,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两道被拉长的身影,那身影慢慢走近前来,手中握着的两盏灯笼发出橙黄的光线。

    城门大开,两个黑衣裹身的鬼面人走到我们跟前。

    “琼魂大人!”

    琼魂点了点头,道:“待本君二人进入无生府后,城门落锁,没有主神令不准放任何人进出!”

    鬼面人齐声道:“领命!”

    那两扇城门大开之时,里面有凉风迎面而来,将我的头脑吹得一片清明。我这才看清楚那上面的几个大字,正是“无生府”。

    原以为无生府就是一座无人寻得到的府邸,却不知道原来是一座城。而且远远看过去,还是一座足够大的城池。

    琼魂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些腾起的烟雾竟不知何时已经幻化成了鬼兵,鬼兵手中握着齐身的阔斧,斧刃散发出寒光,在这夜幕中甚觉阴森诡谲。他们操斧铿铿行进,身上的盔甲也跟着猎猎作响,落步声像是被特地训练过的,整齐划一。

    琼魂又拉过我,将我往城内拖,走开两步便抬手下令道:“关城门!”

    我被他拖着往前走,看着城门被关上,那些斧兵最后被隔绝在视线之外。

    这次琼魂倒不是那么粗暴了,城门一关上,他就将我松开了。

    “好了,赶紧跟本君回府上!主神还等着见西羽战神呢!”说完,就转身往前走。

    我们现在正走着的是城门入口处的一方半密闭走道,他的声音在走道中一圈圈回荡,最后汇在一起钻进我的耳朵。

    我从呆愣中醒转过来,看了看他的背影,便急忙追了上去。

    这走道的墙壁全都是大块大块的青石砖铺就成的,隐隐散发出青色的光芒,那些青色的光芒一亮一灭之后便脱离开青砖,幽幽腾起飘浮在空中,像是一只只萤火虫,很是有趣。

    那些光点浮到我眼前时,我伸手抓住一个,紧紧握在手心,正得意洋洋之时,却感觉到手心一阵刺痛,这刺痛很是刻骨,像是被挑断手筋一般钻心得疼。我慌忙松开手,那光点重获自由之后又腾到了高处。

    琼魂背后像生了眼似的,冷声警告道:“瑶姬,这无生府可不是你浔浮渊,你若是再敢乱来,你的生死本君可不敢保证!”

    我摸着掌心疼痛的地方,此时正冒着青色的烟,虽然疼得厉害,可是却看不到一点伤口,却不知那股青烟是如何来的。

    琼魂话一出口,我心中就已经后悔了,只责怪自己太莽撞任意。

    我在他身后老老实实跟着,再不敢乱来。

    这琼魂怕还因为止渡情的事情同我生气呢,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理我的。而且刚才那些斧兵似乎也影响到了他的情绪,他此时铁青的脸泛着一股森冷,一看就知道不能惹。

    我一路沉默地跟着他,安静的走道中只有脚步声起起伏伏。

    这样安静地没走多久,我便看到了过道的尽头,遥遥望过去,却见那尽头处的一侧依靠着一个人,那个人被一团白色的光亮笼罩着,即便是在这样的距离,也依然可以看清楚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随着白光圈的的动作,也可以察觉出他此时平稳的呼吸。

    那人正是用元神护着我的止渡情。

    那时我只想着离痕与熙炫同我的干系,竟忘记了他是因为我才损了元气,此时见他这番模样心中很是愧疚。这样想着我便加快脚步,急急赶过去,可是还没走开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强劲的力量给推了回来。我来不及使出术法,就被带到了半空,然后又被甩到了墙壁上。

    琼魂飞身将我接住,然后又长袖一挥,那股力量像是领命一般退了回去。

    “告诉过你,不要乱来,你还是不听。本君面前你也敢逞能吗?”他将我丢到一边,甩袖走向前去,“这无生府里的结界可都是带着杀伐戾气的,别说是你,就算是西羽战神在这结界面前也讨不到好处。”

    我扶着墙壁站直身子,只觉得胸前一阵疼,低头看时才发现胸前已经布满了细密的伤痕,外衫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寻常的结界都是与元神相通的,元神的气泽围在结界周边,即便是再隐秘也可以察觉出端倪,可是这无生府的结界我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刚才我被带到空中之时,身上的法力一点都使不上来,整个人像是被无数根绳索缠住一样,动弹不得。如果不是琼魂及时将我救下,只怕我现在已经丧命了。

    待我站稳之后,却见琼魂已经将地上的止渡情抱了起来,然后他手指又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圈,那圆圈变成一个圆球飞到了高空,没一会人就炸裂开,一声巨响下散开大朵火花,像极了凡世里的烟花。

    他回头看我,道:“可还走得动?”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然后便扶着墙壁往前挪动。

    他那么精明的人自然知道我在强忍着,语气终于缓和下来,道:“等到了主神府上,上些伤药就好了。你且先忍一忍吧。”

    我只“嗯”一声,没再接话,只是看着他怀中的人。

    他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他,“本君已经护住了他的元神,一时半刻不会有事的。”说时,便将止渡情鬓边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动作轻柔,眼神里全是疼惜。

    我笑了笑,道:“原来琼魂大人还是这么多情的人!”

    他抬眼瞪我,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吼声,像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巨轮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没一会儿便出现在视线里,却是三只金睨兽拉着一辆巨型流光车,那车风驰电掣驶过来,没一会儿便行至琼魂面前,稳稳停了下来。

    琼魂抱着止渡情飞身上了流光车,那流光车放出异彩,光帘扬起,他便稳稳坐到了一张榻上,那榻上不时有晶光流窜,止渡情被他安放在榻上之后,晶光便把他包裹住了。

    待他安顿好止渡情之后,才想起来地下还有一个我,但是却没有带我上去的意思,不知是对谁说了那么一句:“带她上来!”

    我正困惑着,极力去猜度他这话是讲给谁听的,还没定神下来,就只见一头金睨兽低下头来,张口将我衔至口中,然后一甩,我就被丢到了车上。

    这一翻一转,我直觉的头晕目眩,还没等我坐稳当,那三头畜生就狂奔了起来,没来得及抓住一个边角的我一个仰身栽了过去。

    我仰躺着,心中暗暗叫苦。刚才还以为琼魂终于动了恻隐之心,知道体恤我一下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叹一口气,索性躺在车地板上歇着了,根本不想再多动一下。

    琼魂探头过来,垂首望着我,见我这番狼狈模样,止不住大笑起来。

    我对他是生不了恨意了,恨到了极点就不觉得怎么样了。我无甚起伏道:“琼魂大人,您可真是记仇,我可不敢再招惹您了!”

    琼魂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又大笑起来。

    我懒得再理他,便瞥向一边,透过车身的方格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色。原以为这诺大的无生府肯定会有很多亭台楼阁什么的,就算是不住人,那也该有兵将把守着,可是这偌大一座城却半个人影都看不到,街上空旷极了,一间房屋都不见,如果不是半空中悬着许多灯笼,我肯定以为这是大泽荒地呢!

    我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这城中怎么没有人呢?”

    尽管我声音已经很小了,可是琼魂却还是听到了。他撩起车帘,朗声道:“本君活这么大把年纪,还没听说过有谁敢在伤水河畔住着的!”

    “伤水河?”

    我转头看向这个自称已经一大把年纪的琼魂大人,他此时正正襟危坐,一派闲适地望着窗外的游灯,那张帅气英俊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笑意,风从窗户吹进来,扬起他的长发,将他映衬得更多几分风采。我是真看不出来他那一大把年纪到底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你这么孤陋寡闻自然是不知道伤水河的。”

    “……”

    其实,我觉得他对我好点儿,哪怕是好那么一点点呢,都会可爱好多。

    我正打算给他上一课呢,却听到了大水奔流的声响。我抓住车窗一处借力坐起身来,往下面望去,只见不知哪里来的大水,浩浩荡荡犹如决堤一般汹涌而来,没一会儿那片无边的大地便被河水淹没了,大水迅速上涨,很快便漫至城楼的中央,最后那两扇门也被河水淹没了。我正看得出神时,却见那浪涛中有什么东西的头钻出了水面,它顺着河水往前游了一段距离,快到城墙根时竟一跃而起,它这一跃可谓惊天动地,河水的水花被它带起到半空,然后迅疾落下,又激起一阵巨浪,周边的游灯尽数被这浪花掀翻带落,落至水面时变化成了一条条蹦跳的锦鲤。

    我头已经探出了车窗,水花落下时我看到了那东西,那是一只通身遍布着银色花纹的九头巨蟒,此时正在空中翻腾,血盆大口齐齐张着,恨不能把这长空吞入肚腹。

    我从未见过这般景象,此时已经惊住了,琼魂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这九头巨蟒是主神大人以前的坐骑,因为贪吃了主神的邀魂种而被主神放逐到了这伤水河中,这一放逐便是几万年了。”

    我动了动喉咙,讷讷道:“还好,还好。还好我们在高空中……”

    琼魂见我这个样子,又是一阵大笑。

    我迷茫地看着他,不晓得他为何发笑。

    “你说这里是高空?”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见我大惑不解的样子,一字一句道:“这里可是地下三十三重煞鬼域,十八层地府都比此处接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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