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院墙横隔在大地上,把广袤的天地隔成两半,外面是异彩纷呈的红尘俗世,里面是黝黑阴暗的蔓藤。

    院墙两边栽种着绿柳,盛夏时节绿柳低垂,浓的发亮,旷廖的大院里蔓藤爬满了整个墙垣,岑娘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这一次不知道母亲叫自己来有什么事,母亲很少主动见自己。

    院落远远望去普普通通,走到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入门便是曲折蜿蜒的游廊小径,足下的道路由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就,踩在上面有一种微微的刺痛感,岑娘心中有些不快:“见过古怪的,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上好的青石板不用,非要用什么鹅卵石”。

    岑娘快步走向后院,沿途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院落追求自然谐意的风格,不见一点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奢华。

    岑娘穿过重重庭院,踩着鹅卵石终于到了一个古朴的小屋前,屋子里传来一阵阵木鱼声。

    咯咯咯……

    敲击声空洞悠扬,圆圆的犍稚敲击在无心木上,音色厚实悠远,如同无根的浮萍,无端让人惆怅。

    岑娘站在屋外,木鱼声停歇方才踏脚进去,高高的神龛坐西向东,从瓦缝间斜射下来光线照射在观音菩萨的雕像上,为雕像披上了一层金华,越发显得慈眉善目。

    岑娘上前虔诚的向观音菩萨行了礼,方转过身跟着出去。

    “母亲,不知道你今日叫女儿来有什么事?”岑娘神色恭敬。

    “怎么,做母亲的想女儿了,还要什么理由?”姚三娘望着神色异常拘谨的岑娘,心底叹了一口气:“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上不得台面”。

    岑娘和姚三娘母女多年,互相了解彼此:“上不得台面,你也要给人上台的机会,一把年纪了不好好颐养天年,还整日插手斜意楼的事,岑娘觉得自己很苦闷”,当然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岑娘也就只敢在心中想想。

    “今日叫你来,是因为幽梦的事”,姚三娘望着岑娘那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怂样,也没有心思叙所谓的母女情,反正也不是什么亲母女。

    岑娘听到‘幽梦’两字身躯一震:“好呀,你个吃里扒外的武奇,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

    岑娘咬牙切齿的想到,强挤出微笑:“母亲,幽梦可向你说了什么?”

    “怎么你想回去秋后算账”,姚三娘神色不明的望着岑娘。

    “你觉得你做的对,大张旗鼓的做无用功,如此浪费钱财还不如好好呵护手中的摇钱树,来的实在”,姚三娘有时候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是瞎了眼,在一群良才中选了这么个窝囊废。

    “母亲冤枉呀!女儿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岑娘虽然志大才疏,却也懂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想当初姚三娘挑选接班人,她就是靠这般手段解决了对手,成功上位。

    岑娘你是我姚三娘一手带大的,你是怎么想的,做母亲的一清二楚,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绝,要给自己留后路……

    岑娘垂头丧气的听着姚三娘的教训,默不作声。

    万事不可随心所欲……

    “你回去把那些买来的姑娘全都散了吧!好好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经”,姚三娘作了最后的决定。

    “不行”,岑娘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讪讪的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躲避姚三娘的诘责。

    “看来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见一向乖巧听话的岑娘竟然敢公然反驳自己,姚三娘一时间十分惊诧,

    “好…好你很好”,姚三娘怒极反笑。

    “母亲,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女儿的难处呢!”岑娘一见姚三娘发怒,浑身就条件反射的打颤,主要是童年阴影太深了,深入骨髓。

    (⊙o⊙)哦…….

    “母亲你是不知道,幽梦那个贱蹄子,现在一心想着她那个敖郎,也不接其他客人,完全是撂担子不干了,现在斜意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女儿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岑娘惶恐不安的解释着,两耳发烫,手心里全身汗。

    “贱蹄子这是你对摇钱树该有的态度吗?”姚三娘盯着岑娘的眼睛,仿佛透过岑娘在看另外一个人,这种目光让岑娘心底发颤,从小就讨厌她这种眼光。

    岑娘心里烦躁急了,血冲脑门:“贱蹄子就是贱蹄子”

    今日姚三娘生气,岑娘不仅不像往日一般顺从讨好,反而破罐子破摔,看来是积怨已久。

    “母亲十几年了,你离开斜意楼时明明说让岑娘主持大局,可斜意楼一有什么事,您就插手,你哪一次没有插手,斜意楼根本就没有岑娘置喙的余地”,岑娘越想越觉得委屈,怒火在胸腔里翻腾,秀丽的面庞皱成一团,平日里温顺的小猫突然露出尖牙,看着颇有几分威势。

    姚三娘一言不发,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到案几上,‘嘭’吓了岑娘一跳,岑娘刚刚冒胆发泄了怒火,发泄完整个人清醒了,心中颇为心虚,再也不敢发一言。

    房间内安静的绣花针落地可闻。

    “说呀!你不是挺威风的嘛!”姚三娘双眼迸发出熊熊火苗,瞪着岑娘,仿佛要择人而食。

    你觉得你有理了是吧!幽梦自幼便接受琴棋书画诗词舞蹈的训练,色艺双绝,才能在今日成为整个弖国青楼界的翘楚,你以为这一切容易吗。

    岑娘愣着一根筋,异常执拗。

    “幽梦是一个简单善良的姑娘,你要好好珍惜才是”,姚三娘脸色严厉渐消,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幽梦接待的可是整个天下的有名之士,文人士大夫、富商、江湖豪客哪一个不是仰慕幽梦的才华、姿色,这些客人趣味高雅、修养和追求与普通男人不同,他们不仅仅是单纯的猎色,更多的是寻求心灵的慰藉。

    岑娘相信下一个照样可以完胜幽梦,母亲言过其实了。

    “你你……”,姚三娘指着岑娘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什么,幽梦的才华姿色算什么,更大的作用是男人向同类炫耀的资本,凭她与安平王和璇王的纠葛,就不愁没有客人,这么久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明白。

    岑娘偷偷觑了一眼姚三娘,见母亲的面色铁青,眉头紧蹙,心下一紧。

    可是岑娘今日无论如何都不想退步,也不能退步。

    风度高雅、色艺倶佳的名妓这都是可以培养的,关系也是可以重新建立的,母亲凭着往日的偏见就否决了岑娘,这对岑娘有失公允。

    “公允,你竟然和母亲说公允”,姚三娘已经被岑娘弄的彻底没脾气了,干这一行这么久,竟然还能如此天真,简直就是勇气可嘉。

    “母亲你就相信岑娘一次吧!”岑娘被姚三娘的冷笑吓的忐忑不已,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砰砰的跳个不停。

    “不行”姚三娘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岑娘,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岑娘紧绷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心如同掉入冰窟了一般,冰寒彻骨。

    “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把那些不入流的货色往斜意楼塞,斜意楼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要”,姚三娘一再的打击着岑娘脆弱的小心肝。

    呵呵……

    “你笑什么?”姚三娘被岑娘反常的行为吓了一跳,莫不是被自己骂傻了。

    “恐怕母亲从未把岑娘当女儿看待吧!”岑娘如同被榔头敲击了一般,说着糊里糊涂的胡话。

    姚三娘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岑娘的脸,岑娘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姚三娘露出如此神态,吓得不知所措,姚三娘的眼神如同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一下一下的凌迟着岑娘本就不堪一击的神经。

    不过想到自己心中的委屈,岑娘又勇敢的挺直了背脊,毫不屈服的对视回去:“如果岑娘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还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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