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定出海一年半,这一次回来是汇报工作,对于羊城中所发生的事情,仅仅只是一个大致的了解,并没有完全看清。

    此刻听王方讲述羊城的局势,他的神色冷漠下来:“这么说还真有人打算造反?”

    王方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不是有人打算造反,而是从一开始就有人打算造反。”

    说话间转问何永定道:“这一次你弄来多少人口,其中有多少是大明百姓?”

    “总共两万六千人,只有三千五百人是大明人口,其他都是印尼人,高丽人,还有些非洲黑奴……”

    一次掳掠过来的人口,分别来自数个不同的方向,其中大明的人口最少,原因在于明朝越来越强盛的国力,以及严密的防守态度。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考虑,没有天灾国难的时候,大明的高官们同样知道人口的重要,也知道一个收买人心的叛逆,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威胁。

    此刻王方在大明的统治者眼中,早已是排名第一名的头号要犯,至于其他只知道劫掠的海匪,仅仅只是跳蚤罢了,唯有试图建国的野心家,才能让大明朝廷慎重对待。

    何永定歉意的道:“大明八个水师拦截在南方海域,一旦我们的船只出现,倾尽全力也要攻击,我们的人根本没办法大规模掳掠人口,毕竟海船上没办法携带太多牛马,而明朝的水师可以获得岸上的补寄,只要发现我们的踪迹,他们就会迅速赶到。”

    似乎害怕王方听不到,何永定再度解释道:“我说的是移民中的过程,掳掠的百姓拖家带口,移动速度太慢,明朝水师可以轻易调动府城守备作战,一旦发现我们正在移民的踪迹,就会赶上来阻挠。”

    王方点点头,目光闪现一丝怒意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劫掠人口前往海上的过程中会受到阻挠,而你们没办法快速移动,明朝水师却可以快速支援。”

    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何永定等人刚刚掳掠数千百姓,向停靠在海岸的船只走去,却因为速度太慢的缘故,被高头大马的明朝官兵阻拦,甚至于为了让何永定等人自顾不暇,他们会对百姓出手,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何永定掳走任何一个人口。

    何永定苦笑一声:“看样子你全都知道。”

    王方点点头,起身度步道:“我当然知道,从根源上来说我和大明朝的皇帝都是站在同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假如有人试图对我造反,打算掳掠我麾下的百姓,我也会尽力阻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说话间,王方再度回头道:“对了,眼下大明的局势怎么样了?”

    何永定的船队是唯一一个能和明朝大陆沟通的窗口,数万里的距离,又没有远程通讯手段,要想了解明朝的情况,只能从何永定口中得知。

    “情况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何永定皱眉细思片刻,随后缓缓道:“最大的不同在于明朝周边的海匪已经全都销声匿迹,不是被剿灭,就是逃窜到其他藩国的领地,其次还有一点,就是明朝的有钱人太多了。”

    王方点点头:“海匪消失,可以理解,一个是海禁解除,另一个是大明拥有了先进的遂发火枪,单从武力上来讲,早已过了武力称雄的年代,谁有火器,谁就能掌控世界局势,一个最胆小的士兵,只要手持火器,就敢面对数个武功高强的海匪。”

    紧接着王方皱眉回望一眼道:“至于你说的有钱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永定似乎在回忆什么,足足过了半刻钟的世界,最终咂咂嘴道:“我曾带人潜入过杭州城一趟,城里有钱人的数量相对于十年前来说,大大增多,其中最有钱的名叫钱书康,家中银钱亿万。”

    话说间语气顿了顿,定定道:“是真的亿万,白银亿万。”

    “为了彰显财富,金山银海早已不是传说,钱家在府城外的积鸣山上,造了一栋三层银楼,纯用白银铸造,高达上千万两!”

    听起来像是神话故事,王方足足看了何永定两眼,才确认他没有欺骗自己。

    另一边何永定道:“钱家拥有十五艘海船,专门经营高丽到东瀛的海上贸易,其中也有几只船队可以达到印尼附近,不过因为海匪太多的缘故,他们轻易不会南下。”

    “另外就是一种先进的纺织技术,据说可以将纺织速度提高三十倍,很像我们之前生产的珍妮纺织机。”

    “科技发展,资本主义萌芽!”

    王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早在之前的世界,明朝的中后期年间就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其中的晋商,淮商,浙商全都富可敌国,历史上明朝中后期因为贸易顺差的缘故,世界上六成的白银产量全都流入明朝,高达八亿两的白银数量,再加上其他贵重金属,足足数十亿的财富涌入大明。

    而这笔庞大的财富,并没有使得朝廷的财政危机缓解,反倒全都落入富商手中,导致明朝中后期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成为真正的历史,甚至为了争夺某个红馆人的一夜春宵,纨绔子弟们一夜付出万两缠头。

    而在眼下,情况明显更为严重。

    国力,民力,财力,此刻大明的力量完全达到历史上顶峰的阶段,哪怕刚刚降临的小冰河时代都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原因就在于强大的武力,强大的火器,任何叛乱的苗头都会被强大的科技力量瞬间剿灭,哪怕历史上李自成的十万大军重现,也挡不住数万支火器齐射的威力。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民间的资本主义萌芽,明显更加昌盛。

    假如按照眼下的情况发展下去,说不定明朝真的可以完成封建主义到资本主义的过度,不过可惜的是,从根源上来说,明朝的社会就注定了资本主义不可能发展。

    明朝的皇帝需要权利,官员需要权利,士绅需要权利,唯独商人不能拥有权利。

    资本主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证个人财产的安全,保证商人们拥有说话的权利,而早已被分割完毕的权利蛋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商人插手,或许他们可以依靠官员们谋取财富,但当他们想要拥有话语权的时候,这些官员士绅一定会让他们分身碎骨。

    “除了造反,没有其他途径!”

    似乎轰轰烈烈的改革已经在华夏大地上展开,王方兴奋的来回度步,在他的印象中,明朝的皇帝却不可能让权,欧洲历史上百姓强迫皇帝退位的场景根本不可能发生,起码在华夏的土地上,不管是从国境还是其他方面来看,皇帝都不可能轻轻松松退位,从此成为一个尊贵的象征。

    更何况,眼下的大明皇帝,拥有强大无比的武力,甚至单从火枪的数量上来说,他比自己还要多出许多。

    这样的情况下,资本家要向争取自己的权利,那就唯有造反,本来王方以为随着明朝国力的提升,历史上的煤山事件再也不可能重演,但在眼下看来,却又一定会再度重演,原因在于统治阶级需要权利,资本阶级需要生存空间,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是一个必定会爆发的矛盾。

    历史就是这样简单,只要从利益考虑,所有的一切都会清晰明了,所有的上位者都不是傻子,他们愚蠢的举动,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兴奋的原地转来转去,王方忽然回头对何永定道:“你说我们添一把火怎么样,既然迟早要燃烧,那就让他提前一点好了。”

    忽然招呼远处的传令兵过来,王方道:“传令下去,让人把抓来的海匪全都送回明朝大陆,每人附赠他们一份火枪图纸,告诉他们,这东西可以卖个大价钱。”

    “另外,所有的远洋舰队,准备第三次大规模移民,只要明朝大陆乱起来,我们就可以获得海量的人口。”

    一条条指令下达后,王方看向羊城的方向,现在距离王方彻底放权,已经过去五年时间,羊城的百姓也养成了积极向上,为了一口饭食偷鸡摸狗,不惜一切代价的好习惯。

    “只要懂得努力就行,人,最怕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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