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获真看了朱来恶一眼,又看了高远声和陈浊星一眼,他到此时也不清楚这个小孩子到底是谁,在这做甚么,高远声对朱来恶道:“那是当然,你与这件事并没有关系,再说,我们去见那个人也许有很大的危险,我也不想你参与其中。”他给朱来恶斟了一杯酒,又道:“明儿一早,你先回去。”他拿过包袱,取出二锭银子,放在朱来恶的面前,朱来恶怔怔地看着桌上的银两,他道:“那么你们还回去么?我们还能见面罢?”

    高远声道:“我们肯定是要回去的,不过你我也许从此不会再见面了。”对于宋照吃人的说法,既然流传六百年,那么也不可全然不信,此番去见宋照,有着某些潜在的巨大危险,高远声毫无把握宋照会帮助他们,没有必要把朱来恶牵扯在其中,当然如果宋照能将他们送回二十一世纪,那么与朱来恶确属永别。朱来恶抽了一下鼻子,他拿起银子放进衣袋,端起酒一口饮尽,“好罢,明儿一早我自己回去,我先去睡了。”他走进隔房。

    三个人目送他离开,陈浊星道:“这小子,倒是不客气,拿了银子就走人。”朱获真道:“他究竟是谁?”高远声笑道:“说起来他一开始算是我们的司机,后来算是我们的朋友。”朱获真点了点头,他不再问这件事,对于无关紧要的事,他从不过度关心,他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样去见宋昂。”

    “明儿一早,换身光鲜衣服,拿着盒子直接求见。”高远声道:“你也别装道士了。”朱获真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打扮,他踌躇道:“你那包袱里,还有没有钱?”陈浊星道:“做甚么?找不到出门穿的衣服?”朱获真道:“不是的,明天去见那恶魔,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想把房东的房钱算了。”他的语气苍然,颇有些风萧水寒的味道。

    “哟,”陈浊星道,“原来对过那小门面不是你的呀,我还以为你跑到六百年前已经置下了不动产,当上了员外啦,想想看,这么大的一个门面要一直留到六百年后,那得值多少钱呀。”高远声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够不够?”

    “够了,”朱获真拿过银子,“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儿一早你们来店里叫我。”高远声道:“好。”陈浊星却道:“钱可以拿走,烟杆留下。”

    陈浊星盯着朱获真的背影,他对高远声道:“拿了钱的都走人了,咱们也歇息了罢。”

    第二天一早,两人将朱来恶送到城门,朱来恶向二人道别,背着包袱迳自回乡去了,高远声和陈浊星回到客栈,算了房钱,然后到街道对面敲开朱获真的店门,朱获真已经作好了出发准备,他穿一身崭新的蓝缎长衫,衣服上有很明显的折痕,象是曾经珍重地放在箱子底的,有些过年才穿新衣的味道,店里的小桌上放着那只漆盒和他“捉鬼”的全副家当,木剑、香烛、铃铛、符纸之类的。

    高远声捧过漆盒,漆盒光亮如新,看起来这十年来朱获真很好地保管着它,陈浊星却拿起桌上的木剑,舞了两个姿势:“你还在玩你的‘职业捉鬼驱魔’勾当呀?说实话,我觉得你留在这里比回去有前途。”朱获真一脸肃穆,他拿过木剑,将桌上的东西装进包袱里,背在背上,又将漆盒包在一块黑布里,“走罢。”

    陈浊星讨了个没趣,朱获真锁上店门,两人跟在他的身后,陈浊星突然低声笑道:“你知道么?当初他来找我借这只盒子的时候,如果我不把头骨拿出来会出现甚么情形?宋照可以看到自己死后六百年的头骨!这不是太怪异了么?”他旁若无人地“哈哈”地笑了两声,高远声扯了扯他的衣袖。

    三人穿过两条街道,朱获真站在一座大宅子前,“就在这里。”他低声道,高远声抬头打量这座宅子,几级阶上一扇宽大的红门,门上钉着黄铜门钉和兽头衔环,门额上题着“宋府”两个大字,门侧蹲踞石狮,两侧又各有一扇小门,门边栽着拴骡马的桩子,陈浊星道:“这宋府比很多官府宅院还气派。”他也压低了声音,想到那位吃人的“超人”就住在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压抑。

    高远声径直走向左边的侧门,三扇门里只有它敞开着,门道里的一条板凳上坐着两个人,正在天南地北地聊天,高远声站在门旁,一个人问道:“谁?做甚么的?”两个人同时站起身来,高远声道:“我等特来拜见宋老爷,并有事相求。”那两个对看了一眼,一个年老些的道:“我家老爷在午后之前从不见人。”他挺胸叠肚,态度傲慢,高远声的“有事相求”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大增,似乎高远声此行是来求他的。

    高远声笑了一下,他掏出两块碎银,大约有五两有余,在手上掂了一掂,很随意地递给那典型的“看门狗”类型的家丁,他道:“我三人与你家宋老爷早日有约,只望二位管家通禀一声,这点银子,送给两位管家喝茶。”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高远声出手大方,气度不凡,五两银子每人能分到二两五,已经是二人一月的薪资,那“看门狗”立时改变了态度,他躬身道:“如此请三位在客房奉茶,我去禀报老爷。”高远声点了点头,陈浊星和朱获真并不作声,三人随着那人进到门内的一间小房,一个小僮奉上茶来,那人道:“请教三位高姓大名。”高远声一一说了,那人又躬身道:“三位稍坐。”

    陈浊星待那人离开,低声道:“宋府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官府,守门的都这样眼大眼小,”他哼了一声,“我们老爷午后之前从不见人……”他学着那家丁的语气,高远声笑了一下,朱获真端坐在椅上,他反手摸了摸背上的包袱,他的表情就象警察在行动前确认手枪还别在腰上,陈浊星又道:“你倒胆大,直接说与宋昂约好了,如果他不见我们怎么办?”高远声道:“会见的,我们花了五两多银子,那家伙会帮我们说好话。”

    果然过不多时,那家丁来报:“我们老爷请三位。”他又道:“老爷说并未与你们相约,害我说了不少好话。”高远声笑道:“有劳管家了。”他又掏出一块碎银塞了过去,那家丁紧紧攥住,眉开眼笑,连声称谢。

    陈浊星看着这一幕,他突然觉得和高远声在一起确实值得庆幸,这种场合他根本无法如此随心所欲地应付,他又瞟了一眼朱获真,朱获真板着脸跟着他们身后,他的木然表情让陈浊星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个死心眼杀气腾腾的偏执狂会不会在见到宋照之后疯劲大发,冲着他心目中的“恶魔”拔剑乱砍,虽说那只是一把木剑,可在朱获真的眼里,这把木剑可比那些手枪手榴弹的威力大,一旦惹怒了宋照,那可不是玩的,那家伙会吃人!

    陈浊星忧心仲仲地想着心事,却听身前那家丁叫道:“高老爷、陈老爷、朱老爷到了。”三人已经到了一座大堂之前,高额长窗,四面敞光,堂前一张八仙桌,桌边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岁的老者,他应该就是宋照的儿子宋昂。

    家丁引着三人坐在堂侧的三张条椅上,那老者拱手道:“在下自幼腿脚不便,不能起立,请三位见谅。”高远声逊谢几句,僮儿奉上茶来,那老者看着三人,似乎在揣摸三人来意,高远声、陈浊星和朱获真也怀着不同的心情打量着那个老者。

    高远声和陈浊星见过宋昂死后六百年的骸骨,此时见着真人,不由得心情特异,朱获真一脸呆板,心下揣揣,此人就是那吃人“恶魔”的儿子,不知他是否也有着相同的饮食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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