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澄咽下了涌到喉头的悲声,站起身迈下两级台阶,微红的眼睛看向大殿外,猛地提高了声音:“白明月与庶母赵氏交付宗正寺、大理寺重审,按‘八议’
    条规酌情量刑。”
    “陛下宽容。”任卿看着堂上被逼着成长的少年,不由得生出种愧疚感,暗暗叹了口气——那天他到得要是能再早一些,能拦住羊皇后独守乾清宫,这个孩子就不必背负同时失去父母的悲伤了。
    白澄并没命人把白明月带上堂来对质,该问的造反那天他都问清楚了,现在他还没做好再见这位兄长的心理准备。不过他特地宣召了徐绍庭和任家那三名侍卫首领入宫觐见,并把任卿留在宫里用了顿午膳。
    吃着吃着,白澄就端起酒杯来,亲手敬了任卿一杯,口称“先生”:“卫王谋反时多亏先生及时看破其阴谋,救了朕一命。后来先生被卫王挟持南下,又托赖先生的父亲与师父出手擒下他们,这些功劳朕都记在心里,已经叫他们去议赏赐了……”
    任卿连忙谢过,举杯一饮而尽,劝白澄节哀顺便:“陛下不仅是先帝先后之子,更是天下万民仰仗的天子,请陛下为苍生保全龙体。”又劝白澄以天下为任,广选淑女充实宫闱。
    白澄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从座位上下来,走到任卿桌边,忐忑不安地问:“朕与卫王同为父皇所出,当年我母亲待他确实不好,他待我却是很好的……先生,你说我能不能放、不,能不能不杀他呢?你会不会怪我,母后在地下会不会怪我?”
    他又期待又担忧地看着任卿,一张小脸白得发青,下巴都显出了尖尖的形状,眼睛也深陷在眼窝里,在亲情、仇恨和朝政的折磨下,短短几十天就瘦得几乎脱了形。
    看着他这模样,任卿也不自觉地心软,小步趋到他身旁,不顾礼仪,碰了碰皇帝的肩头:“陛下是天下之主,不必这么在意臣下的想法。只是卫王心中反意未消,陛下不想杀他,也要废了他的武体,断绝他勾结外人的门路,以免他将来有一天脱困,再度祸乱天下。”
    白澄满腹忧思,顺势扎进任卿怀里,双手扯着他的衣襟,闷声闷气地问:“先生,我们兄弟怎么就到了这地步呢。我一直不知道阿兄这样恨我,我现在又恨他,又觉着对不起他……”
    任卿吃了一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在空中晾了许久,终于不忍地落到仙帝背后,拍了拍他:“陛下怎么做都是对的,只需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剩下的由臣……臣与各位大人为陛下处理就是。”
    仙帝在位一天,就关着白明月一天,等到有一天山陵崩了,他也还会在朝中,可以为下一任皇帝抹去这个□□乱政的根源。
    直到回到长安别院里,玉京中的压抑悲苦才从他脑海中渐渐褪去。徐绍庭身上总像是带着阳光,人在哪里,就照得哪里明亮如春日清晨,仅仅是坐在他身边就觉着身心都松快了。
    任卿松了头发,坐在胡床上休息,师弟就主动站在身后替他按摩头皮。得师弟如此,做师兄的真是有福气。任卿放松地倚在他身上,一边享受着他力道恰到好处的按摩,一边和他说起了进宫的事:“陛下是个重情的人,白明月肯定不会处死,当是流放或是囚禁。不管如何,这件事既然已经了了,我也能腾出心思关照你了。你是想再进太学学武,还是直接入朝为官?”
    徐绍庭的手滑落到他腮边,低下头在他额头上偷了个吻,含笑问道:“我要什么师兄都答应?”
    任卿点头,仰起头承接住师弟压下来的双唇,努力发掘他更深层次的优点——柔软、甜美、殷勤,还有点侵略性。等到两人的了解再深入一点,以这个姿势相连不舒服的时候,徐绍庭就果断拉住任卿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贴在自己胸前,更深入地让师兄适应自己的存在,也更习惯吞下自己的给予。
    “我想要你跟我一起踏遍九州,等到百十年后,我们看厌了这里的风景,就一起破碎虚空,到仙界生活。”两人分开的时候,任卿那件被仙帝哭得微湿的深衣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身上罩了件犹带体温的柔软外衣。
    那件衣服穿起来竟十分合体,肩头、手臂和衣摆这些地方也不显短小,甚至胸口还略显得宽了些,穿上时还要往当中稍拢一拢。五年不见,徐绍庭的身材已经和他差不多了,而这五年里他为了自己一念之私,把师弟强压在关山里,现在也的确该补偿一二了。
    “踏遍天下暂时不行,但还可以带你看些没见过的风景。”
    他微笑起来,长发散落在地上,衬得肌肤如温玉一般闪着润泽的光彩。徐绍庭
    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渐渐将脸贴上去,目光温柔如水:“有的风景,哪怕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过了几天,宗正寺终于议出了对白明月和赵昭仪的处罚:将卫王与赵昭仪贬为庶人,发往星宇秘境守陵。而对任卿的奖赏则更早一步由仙帝白澄当面赐下:“先生既然经脉受损,无法再担朝中重责,朕便任命你为洛阳都护,驻守河洛秘境。什么时候你想回来了,只管回京就是,朕总会留个职位给你。你师弟也是这回平叛的功臣,朕便赐他一个参事之职,随你一同去秘境休养。”
    他宣旨时愁容满面,看得任卿心里也不好受。但如今仙朝动荡的根源已去,天下眼看着也算太平无事,他这些年心里总是扯着一根线,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地,现在必须要放松一下了。
    他跪在地上接了旨,狠心无视了小皇帝充满挽留之意的视线,退出大殿。走到半路上,内侍秦开又追上了他,宣了另一份旨意:“陛下只信任大人,所以这次押送庶人白明月母子去皇陵的队伍,还请大人也一并担待了,等送他们到了皇陵之后再去就任。”
    然后又塞了一枚上头刻着“徐”字的玉佩给他:“这是宫变当日,陛下特地替大人收着的。万望大人看到这枚玉佩时不单想着棠棣之情,也念一念吾皇一片爱才之心和师徒之谊,休息够了就早日回朝吧。”
    任卿轻叹一声,将玉佩挂回腰间,回身对着宫门行了一个深深的揖礼。抬起头来,似乎还能看到敞开的殿门之后,有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正看着他,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哪怕时世翻转,这世上大多人和事都变了,末帝对他还是如此依赖信任。他也不会辜负这份信任,等从秘境回来,必定会还给仙朝两名鞠躬尽瘁的贤臣。任卿微微一笑,对大殿又行了一礼,便捧着圣旨转身离去。
    又过了半个月,刑部才安排好了白明月母子流放的事宜。他们两人已换了庶人服色,却有几分“乱头粗服不掩国色”的惊艳感,尤其是赵昭仪,因为圣母光环的作用,在看到他那一刻竟焕发出不可直视的容光。
    徐绍庭的脸越发黑了,这一路上都死死盯着囚车,更以男女授受不亲、恐伤先帝名声的借口叫人准备步障,每次赵昭仪要下车就先围上步障,隔绝她瞟向自己师兄的目光。
    这一路晓行夜宿,风餐渴饮。星宇秘境就在京东三百里外,没走几天就到了地方,其入口是在一片巍峨的高山之内,仅有一条崎岖又黑暗的小道从山腹中引出,和外界相连。
    众人在山门外守卫处验看过圣旨和身份腰牌后,便改列成两人并行的长队。有四人举着烛火在前头探路,剩下的在后头押解,白明月母子并肩而行,任卿和徐绍庭紧跟在他们身后,顺着蜿蜒的小路进入山腹中。山腹中守护洞口的官员为他们打开秘境入口,一片璀璨星空便映入眼帘。
    这片星宇皇陵也是名副其实的星宇,踏进去之后便看到漫天星斗,沉沉地压在人头顶上,近得仿佛立刻就会掉下来。脚下的大地也闪动着繁星般的光彩,光芒一明一暗,随着呼吸变化,视线所及便是大片广寒宫般美丽的殿阁。
    那里便是各任仙帝的陵寝,上头也可以住人,被流配至此的守陵人就住在宫殿中,饮食都由外面的护军送来。白明月的目光璀璨如明星,含笑看着周围的景致:“不错,偏偏是把我们母子放逐到了这地方,倒也算是阿弟还念着兄弟情份呢。”
    “人已送到,我们师兄弟就不多留了,告辞。”任卿头也不回地出了秘境,和守墓的护军们交接过,便带着押送队伍出了山洞。他们却没注意到,众人刚刚进入秘境时,就有一只闪着冰冷光泽的细细黑蛇游到了地上,在地面闪动的星光掩映下,跟在白明月身后游进了一座宫殿里。
    第66章
    河洛秘境离着荥阳城只有三五天路程,任卿身为都护,虽然不能擅离职守,家里人要来看他却是十分方便的。任凝还要收后善后上次再兵出攻襄城之事,无暇出门,褚夫人便带了两个儿子亲自登门探望长子和世侄。
    才一见面,褚夫人就把高了自己一个头的儿子拉进怀里,死死抱着不肯撒手:“我的大郎怎么瘦成这样子了,这么大的人竟还不如你的两个弟弟壮实,叫阿母怎么放心得下啊。做这个官有什么好处,何必呆在外头,留在家继承你父亲的城主之位不好么?”
    任卿被她哭得心都酸了,连忙请罪,保证再也不让父母为自己担心。褚夫人心绪难平,他又尽心尽力地安慰道:“阿母看岔了。我只是穿着胡服,显得身形利落,其实外面那些巡视的将士们还不及我身材好呢。你们先随我进都护府再叙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好看。”
    褚夫人放开他,两个弟弟才得空插上来向他行礼,叫一声“大兄”,然后拜了徐绍庭一拜,谢过他对自家兄长的救命之恩。这两个孩子也有十四五了,看着已经有了几分大人模样,个子挺拔得像株小树,行礼如仪,一举一动都叫人赏心悦目。
    任卬仍是一副端方严肃的神情,似乎从小就越过了青少年期,心理年龄直上了四十;而任邵长开了之后,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粉嫩嫩的一个雪团子模样,胳膊腿都拉得纤长,肤色却比家里人都要深些,和兄长站在一起就像一副画儿一样——他是淡墨,任卬是留白。
    虽然不大厚道,任卿还是忍不住扭过脸笑了一会儿。徐绍庭倒是比他这个亲兄长更体贴,忍着笑意平静地还了礼,亲自引着两位弟弟进了都护府,安排在内院褚夫人所住的正院旁,还拨了几名军士在院外保护。
    褚夫人进门没多久,任卿就体会到了家中有主母的好处——他的房间几乎被布置成了荥阳家中的翻版,从床幔到席子无一不妥贴周到。香炉里燃上了西域来的落伽香,清神醒脑;外面暖阁里徐绍庭的房间也被重新收拾了一通,换上了更大的牙床,被褥全换了新的,红彤彤地十分喜气。
    给这两个孩子收拾房间时,褚夫人还抱怨儿子不细心:“阿继年纪也大了,哪能老是睡在隔间里。都护府那么多房间,你也该正经给他挑一间,这么大的孩子哪有愿意和大人住的,做什么事都在你眼皮底下,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徐绍庭其实连外头那间都不要睡,从小到大都乐意挤在他床上。任卿没敢告诉母亲他们俩已经暗度陈仓,只作出一副担心弟弟不晓事的古板兄长模样,分辩了一句:“他正是没定性的年纪,洛阳又是美人扎堆的地方,保不齐哪天就有人诱惑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以我特地把他带在身边,免得一时不留神叫他走岔了路,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天份?”
    徐绍庭安顿好了两位内弟回来,恰好在门外撞上这对母子说话,手按在门板上不知该不该推。稍一犹豫,就听到褚夫人念叨:“你们俩的年纪也不小了,当初因为公主的事,我一直没管过你的婚事,倒是给阿继挑了几户人家。这回连你的我也看了一遍,年纪相当的差不多都已经嫁了,你是打算娶个年纪稍大、因为习武嫁人晚的,还是小你几岁的普通姑娘?”
    他房里见放着一个小他几岁,因为习武到现在还没嫁娶的师弟了,何必再耽搁人家女子?任卿握住了她从储物玉佩里取出的画卷,郑重劝道:“当初我在秘境中得了那件界星仪,就打算好了将来要走修行这条道,长生面前也容不下多余的心思。阿继的婚事我也替他操心想过,现在这些人家的闺女都配不上他,还是暂且按下,将来再看吧。”
    听到这时候,徐绍庭终于推开了房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伯母、师兄,两位世弟已经安排在了后面的致虚院,伯母的院子也收拾好了,可要过去看看?”
    褚夫人笑道:“去吧。你师兄年纪越大越是古板了,到现在还把你当小孩子,步步盯着不肯离开呢。伯母今天既然来了,就要盯着他给你放几天假。你就听我的安排,跟小娘子们到郊外赏花饮酒吧?”
    徐绍庭低头答道:“侄儿在西域秘境中得了仙人传承,依着师父的意思,修道人是不可近女色的,恐怕要拂伯母好意了。不过这座河洛秘境中景色极佳,伯母不如放开胸怀,带两位世弟进去玩赏一回?”
    褚夫人连连被拒,看着这两个孩子又都是那么副一心向道堪破红尘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声:“你们两个孩子也真是态……唉,哪能因为一个公主,就吓得不敢成亲了啊。罢了,你们也年轻,不晓得家室的好处,等到十年之后,二郎、三郎都抱上了儿子,我看你们还嘴硬不!”
    她果然不再提此事,带着儿子们进入秘境,好好享受了一把皇家胜景。又命丫鬟们贴身服侍任卿和徐绍庭,时不时就问他们一声:“家中有女子服侍,是不是比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来得舒服?”
    男子服侍其实也比自己动手来得舒服。任卿念头这么一转,并不说出来,而是教训两个弟弟要懂得自力更生,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养成女子般的性情。
    任卬板着一张小脸站起来,力挺他兄长:“我等武人当然是以寻求武道极限最重要。阿母不要逼迫大兄了,我也觉得男子要武功绝顶、心胸放达才算真男儿。像冼堂叔那样的真名士,不也从来不近女色吗?”
    他长出这么副小老头的性格,崇拜的居然是任冼那样目中无人的狂士,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任卿对他的志向表示十分同情,摸着他已经戴了巾帻的头顶,语重心长地教训道:“名士都是闲人才能做的,你将来要身负荥阳城一城之责,可不能轻易做名士。”
    虽然这么说有诋毁他们堂叔不干正事之嫌,不过家里出了一个任冼就够了,二郎还是当个正常人吧。幸好任邵没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只举着自己的手背对比了一下徐绍庭的,幽幽叹道:“习武一途真是充满了艰难险阻,奈何我天份不及大兄与徐世兄,花了更多的时间还没晒出、嗯,练出效果,习武还来不及哪还有空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呢?”
    褚夫人这趟过来本来是要给任卿和徐绍庭议亲,结果发现自己跑出去的长子不近女色不说,一直在家里养着的两个小儿子似乎也出了什么问题,只好暂时放下两个已经有了准主意的大孩子不管,匆匆回家重新教育小的去。
    只是临行前,她刻意留下几卷之前准备好的美人图,劝他们没事多看看:“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大多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看得久了,顺眼了,渐渐就觉出好来。再处得更久些,生活上相互契合,觉着没有她就别扭,这就是极深的夫妻情份了。你们多看着这图,万一对哪个生出好感来,只管送信回家,阿母必定成全你们。”
    尽管母亲如此期待,任卿还是狠着心没许下承诺:“我现在还是以武道为重,恐怕要让阿母失望了。”
    送走了母亲和弟弟们,任卿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每天巡视秘境,或是在都护府处理文书,到下午天色未暗时就能回去休息。徐绍庭不过是个参军,平常要做的事情就更少,每天落衙之后就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任卿偶尔问起,他也只道:“是在做些私事,过几天师兄就知道了。”
    既然他不愿意说,任卿也就不逼问,只暗地猜测他是要弄出丹药还是什么法器来,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待,等着师弟自己拿给他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师弟炼出来的法宝灵丹仍没见到,人倒是越来越见古怪,晚上坐在房里,自己莫名其妙地就笑能出来。任卿不由得开始担心他是吃错了东西,或是撞了客,特地从府里找了根千年雷击木悬在房门辟邪。
    可这木头也没能阻止徐绍庭的异常。那天晚上他回房时,才一开房门,就见到徐绍庭坐在地上,身边堆了许多打开的卷轴。那些画卷上面各画着一个不同的美人,都有娇花嫩柳之态,但这么敞开堆在一处时,却显得凌乱又诡异。
    任卿走过去拾起一张,边卷边问他:“你这是在弄什么,怪乱的。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我不想……”
    我不想看到这些美人?我不想成亲,所以也不想你成亲?
    接下去的那句话忽然卡在他唇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徐绍庭却忽地起身抽出他手里的画卷,含笑问道:“师兄怎么不多看看,也没准就能对哪个日久生情了呢?”
    任卿无奈地笑道:“对着这种画像若是生了情,那见到真人就要像见鬼了。我不是志怪小说里的书生,不能从画上看出个美人来,难不成你真从这画上看下了个画中仙?”
    徐绍庭答道:“画中仙倒是没有,我只是觉着伯母说的话有些道理——师兄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看得熟悉了,就对我有情了?”
    大约就是这样吧,反正不是一见钟情,初见时那副连骨头没有二两重的模样说起来也让人同情,可绝不是什么能倾倒他的绝代佳人。任卿微笑着,明亮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错,好像就是你离开之后,处处都不适应,总觉着你还在似的。再后来就是梦见了和你……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能是断袖。”
    反正更亲昵的事都做了,他就大大方方地把自己那段心都说了出来,握着徐绍庭的手问道:“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直到听你当面剖白,一直以为你喜欢白……喜欢白皙高大的女子。”
    师兄果然知道他和白明月的事,现在居然还在隐瞒,是怕他知道了伤心吗?徐绍庭心里一颤,想起白明月那天嘲笑他鸠杀任卿,和自己一样没资格留在他身边的事,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低声道:“师兄,你别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了。”
    任卿“嗯”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
    两人相依相偎了一会儿,徐绍庭缓缓抬起手,遮住任卿的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道:“师兄,我想给你个惊喜,你信我吗?”
    任卿点了点头,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绸手帕,蒙到任卿眼前,然后牵着手往外走去。踩着满地画像走了几步,徐绍庭忽地伸手在空中一划,便露出了另一个与外界完全不同,却同样清静而充满灵气的空间。
    任卿眼前是一片暗红,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只能由徐绍庭牵着前行,踏进另一片更柔软的地毯里。然后他就被牵到一张石凳上坐下,身上的外衣叫人剥下,换上了另一件衣裳。
    这孩子是在闹什么呢,难不成这衣衫是什么法器?任卿配合着换了整套衣衫鞋履,然后就坐在凳上,听着身旁传来的悉琐衣料摩擦声。过了良久,徐绍庭才又走回来,轻缓地解下系在他脑后的红绸,让他重新得见光明。
    睁开眼之后,他就看到满眼刺目的大红色。床上的幔帐、床单被褥、墙面、地毯、屏风……处处都是鲜亮的艳红,红色蜀锦地毯上站着一个人,穿着同色系的大礼服,脸色衬得也微微发红,带着动人的笑容,比平常更加光彩照人。
    任卿心头恍惚了一下,竟没注意到房间的陈设和平常所见不一样,仰起脸看着徐绍庭,抬手碰了碰那张映得微微发红的脸:“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在做的事?”他语带责备,眼神中却是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温柔宠溺:“这又不是咱们自己的家,弄成这样,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呢。”
    徐绍庭握住那只按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这怎么不是咱们的家,这里是通玄仙府,是我师父清宇真人留下的洞府,以后咱们到了仙界,就要长长久久地住在这仙府中了。”
    直到他修成元神,有能力重建通玄道门为止。
    他俯下身来抱住任卿,目光温柔又纯真,双手却越揽越紧,似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永不分离:“师兄,我们不要让伯母担心,早些成亲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都到这时候了,就往死里甜吧
    第67章
    婚姻大事,自然不是他们两人商商量量自己办了就成的,须得有长辈主持。能在这座仙府秘境中给他们主婚的,自然就是仙府的前任主人,徐绍庭的老师,清宇真人。
    清宇真人早知道他要跟师兄成亲,但真正看到另一个成亲的人时,还是吃了一惊:“嚯,怎么是你?难不成我择徒那天,他们俩争来吵去的什么心上人未婚妻的,就是你?”
    心上人也就罢了,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就算他跟白明月真的订亲了,那时候他也该是未婚夫才对……任卿清咳一声,拱手见礼:“见过仙长。之前有幸得仙长垂青,赠我仙器,如今又劳动仙长照顾我这师弟,为我二人主婚,任卿在此多谢了。”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早知道你就是我徒弟跟他气运相连之人争得死去活来的人,我就不送你出去了。可惜了,几千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热闹,要是当时也送你到问道堂去,肯定就更热闹了。”清宇真人仙气盎然的脸上眉毛乱飞,高高在上的神仙气质顿时被拉低了一个档次:“绍庭和那个真龙入命的少年气运相连,本该是良配的,想不到他到现在还是想娶你,真是个长情的好孩子啊。”
    当师父的不遗余力地夸自家弟子,徐绍庭的脸上却挂了几分心虚,恨不得求师父别再说了。他和白明月气运相连,还是良配?这话说得他都难受,万一师兄听了不高兴,不肯嫁他了怎么办?
    可他从任卿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敢妄加揣测,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悄声问道:“师兄不生气么?”
    任卿笑道:“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和他本来就是主……就是气运相连、姻缘天定的人物。不过天意也未必能强改人心志,只要自己的心意坚定,管他天命是怎么规定的,只照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追求下去就够了。”
    虽然师弟心虚胆怯的样子很可爱,任卿还是不打算让他担心下去,主动借着长袖掩饰,在下面握了握那只微凉的手。他和徐绍庭之间从来没有过误会,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过去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亲手改变了,不值得再计较。将来或许还会有什么波折,但只要两人坦诚相待,有什么是渡不过去的?
    两人相视一笑,脉脉不语,闪得清宇真人的老眼一阵昏花。他揉了揉眼,握着空心拳清咳一声:“你们也别闹了,还是早些行礼吧,等我走了你们爱怎么看怎么看,爱怎么闹怎么闹。”
    仙人的婚礼自有一套流程规矩,这样喜气热闹的装饰都是徐绍庭为了照顾他们两人的情绪弄出来的,正式行礼时却是由清宇真人一条条像牵线木偶一样指挥着他们做,处处都新鲜又惊人。
    他们要行的第一道礼便是要先将两人的气运连在一起,此后休戚与共,生死不弃。气运相连之后,道行也会相互提携着共同提升,特别是在飞升之际,若有一个人得了长生,能够渡过飞升大劫,道侣也可借着上界接引之光同登仙界。
    而在结气运之前,徐绍庭却得先斩断一段气运——就是当初他和白明月在这片秘境相遇,相互扶持着闯关时,冥冥中自动连接在一起的气运。
    清宇真人从桌上取来一柄刀,颇有些遗憾地说道:“你和那个真龙入命的少年人气运相互哺养,已经壮大了不少。若是斩断了,不仅增长的部分气运会散去,还会因为削运而折损一些,数年之内是恢复不过来的,两人都要呈颓势。而你这个师兄的气运远远不如他,气运相连之后也无法弥补你的损失,反而会分薄你的气运,你当真不悔?”
    运气差些也无妨,我能护得住他。任卿心中如此想着,正要说出来,徐绍庭已经先一步开了口:“现在师兄都已经与我成亲了,我还要气运用什么用?师父只管帮我斩断,我不需要再有别人插在我和师兄之间。”
    特别是那个敢抢他师兄的假公主。
    清宇真人可惜地看了一眼空中无形的气运之云,将那柄看似普通的斩运刀拿在手中,身周灵气流转,借着着仙府的力量握住刀身,望徒儿身后轻轻一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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