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乎遗忘曾找过工作的某天下午,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对着满地鸽群撒穀物餵食时,苍无的手机萤幕上闪烁一隻从未见过的号码,他把电话拿给初善雨。
    没有任何人--除去青梅竹马的小曲跟足以信赖的向学长外──知道他们正在同居,苍无把家用电话让给初善雨当作对外向内的联络管道,自然而然地拨通这支电话的不出意外都会是寻找他爱人。
    「喂,你好。」礼貌不失却随性十足的接起问候。
    随着电话讲得越久,初善雨脸上的神采变得越加亮眼,在电话掛上前笑容已无比灿烂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嘴角也被渲染得如弯月上勾。
    初善雨开心贴近他,把笑容收敛得小点,以慎重的表情说:「被率取了,七月可以开始上班。所以下班后晚餐成为你的任务,务必请苍老师别饿到学生。」
    「怎么是老师做饭呢?」苍无倒光手上袋子里的穀物,啾啾咕咕的鸟类鸣叫声追随穀物散洒蜿蜒来到他们脚边,一下又一下在染红的天空下拉出长长影子,啄去吞食。
    「请戴罪立功。」初善雨眼睛眨巴眨巴的凝视苍无,眼底流萤的光华夺去苍无拒绝的词语,只得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再比比他。
    初善雨先是不解愣在原地,嘴角噙得笑停格在美好的弧线上,然后微微偏头还是没反应过来,抬手摸摸嘴唇以为嘴上沾了些什么,却看苍无学他眨眼巴巴个不停,笑着又比他自己的嘴点了两下,什么都反应过来了。
    公园里不远处的树下石椅上有成群的老人家在下棋,热闹喧腾的环境不适合情侣谈情说爱,尤其是同性情侣遇上成熟了过头的老年人。苍无才不管那些目光跟想法,表情认真、眼神专注的释放耐心等待。
    夕阳西下温度还是略高,恼得初善雨刷地起身,踩了苍无脚板好用力的一下,漂亮的泥沙黄印盖在苍无的上面,惊起脚边专注吃食的鸟儿们扑簌振翅,他急促的步伐跟掩饰情绪摆动挥舞的手像翅膀,微风里落下点点绒毛,画面中的初善雨竟有生出一对翅膀即将随鸟们飞去的错觉,苍无慌忙起身牵扯初善雨落在身后的手,使力拉回,不捨与爱地啃咬住他的唇,柔情缠吮。
    将人搂在怀里时起浮的心彷彿也回归原位,不再浮躁地胡乱跳动。
    独自在家时初善雨是如此煎熬吗?
    苍无吻着初善雨的同时,心思微微一分,想仰天长叹又想咆啸怒吼,最终所有纠结复杂化为初善雨嘴唇上一个伤痕,嫣红触目。
    是谁心上的伤,没有痊癒,隐隐作痛。
    没有人好过。
    没有。
    初善雨吃痛得头往后一仰避开苍无嗜血的嘴,舌尖试探舔上伤处,铁锈味瀰漫于齿舌味蕾之上,不敢置信后返身回咬,弄得两人唇舌间血跡斑斑彷彿杀机无限。復又辗转缠绵舐去彼此的血,血乳交融浓情密意的化不开来。
    回神时两人身周又站满警报解除的鸟儿们,树荫、黄土、晚霞,能兼之喜鹊的鸟们在他们的脑海里刻划下一幅美丽景致,久远的无法抹消。
    初善雨开始打工后苍无没隔多久也开心地放起暑假,老师们最爽快的地方就在每年暑假都有精美的一个月长假能够去瀟洒、自由、奔放。
    未曾遇见初善雨的苍无每年的这个月往往不在台北,甚至不在台湾。他寧愿一个月很落魄的露营、爬山、去寒冷的国家赏雪被冷风凌虐,也不想待在同一个地方坐以待毙。而往年这个月也是他分手率特高的一个月。
    今年不一样了。
    能够堪称乖巧的待在台北,像朵失了风的云不再被莫名压力赶着跑,沉静地待在同一个场所作着名为不知道的等待。
    他揽起家务,原本就不散乱的屋子因为初善雨的殷勤整理变得更加整洁有秩序,物品分门别类收纳在各个不同的收纳柜里,并以能一目了然的方式去排列。起初,苍无还有点不习惯,后来因为便利性也被初善雨征服,遂而跟进。
    小曲说那些抽屉柜子一打开就像样品屋一样乾净整洁,还问他会不会觉得很恐怖,苍无也都是淡笑不语,或者在小曲找不到东西的时候以玩笑的口吻奚落她个两句,告诫她收纳的重要性。
    惹得小曲双颊气鼓鼓,直奔到初善雨身边撒娇讨饶,下场却是一样的。
    苍无闲散的翘起腿搭在桌边,电视节目一台换过一台,有些无趣的下午。
    窗户玻璃忽地啪答一声,雨幕疯狂下垂,打溼玻璃,没有唯美的水流匯聚成股,成片的冲刷彷彿要洗净大地般震撼而疯狂。
    雨啊……
    这场天地间下的第一场雨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有明显的天雨地分别吗?
    不管如何,那场雨造就了天与地的区别,也造就了现在融存的环境。
    苍无头往窗户的方向倒去,昂高下頷视线倒掛,企图想从玻璃雨幕中看见不一样的天空。初、善、雨,三个平凡无奇的字组合起来的名字,在大雨清凛的时刻咀嚼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初善雨其实是家里的珍宝吧。
    苍无忍不住从被起的名字里去做推断,第一场善良的落雨,造就的生命。
    秉着愉快心思,外头的雨也不显得阴霾重重了。
    关掉电视,仰躺在沙发上,倾听叮咚雨声,外头车辆辗压水流的声响,一切显得悠间又愜意,闔眼小寐一会,晚点起床劳动。
    自从在火锅店上班后,每次下班初善雨身上就沾黏了满身气味,初闻总使人食指大动,闻久了便无动于衷,再到现在竟是直直闪避。今晚也不例外,满身的辛香料辣椒味,幸亏没把初善雨醃製成火爆易躁的朝天椒,洗净之后还是有清凛香气的雨。
    他们交换一个吻,初善雨屁股坐在沙发上,腿放在苍无腿上,背靠着沙发扶把大口大口扒饭咀嚼吞嚥。
    非常飢饿。
    但吃像并没有走型。
    电视停留在知名烹飪节目上,曾城城正在发挥风趣幽默领导主持。
    初善雨吃着口里的菜,看着电视里的菜,苍无坐在旁边不知道初善雨吃到的是什么味道,有些不是滋味。
    「好吃吗?」苍无夹了块肥滋滋到不行的肉塞进初善雨嘴里,饭来张口的初善雨信赖的没去细看,立即中招。满嘴油腻噁心的气息大皱其眉,反胃欲吐。
    「好噁……」他抓起桌上水杯拚了命想冲淡口里的气味跟触感,到头来像傻子徒劳无功。
    苍无心上的乌云被恶作剧成功的喜悦捲走,安抚初善雨,夺走他的碗告诉他:「我帮你。」伸舌舐去残留在初善雨舌叶上的口感,唇齿间具是燉肉香气。
    到底是在吃人还是在吃饭,除了当事人之外,都不得而知了。
    把好不容易发展成的热吻缓了下来,初善雨连忙把头退了又退仰了又仰,脖子快断的讲:「我想先吃饭……」
    完全不留情把旖旎情境撕了又撕,碎成一堆纸屑落在地上。
    晚间洗完澡,苍无坐在床上摆弄他的笔电,查询资料若有所思的神情眨眼攫获洗好澡走进房间的初善雨目光,脖子上的毛巾吸着发梢滴落顺沿颈线的水珠,性感的说不出话来。明明在开了冷气的房里身上燥热的跟什么似的,消也消不掉。
    初善雨爬上床,自己的脑袋也没全乾,拉过毛巾兜头盖上苍无,使劲地搓揉,口上边说:「洗完澡不吹头,老来偏头痛。」擦乾后,趴在床沿伸手捞出放在床底的吹风机,拉上床来,一手摇摆吹风机,另一手在苍无发间穿梭拨弄,指腹掌心一阵骚动。
    「好软,要不要考虑留长发?」初善雨挑高手势,发丝一缕缕滑落带来极佳手感。直到整颗头吹完,初善雨还捨不得拿起梳子仔细地梳理。「记忆中我母亲的头发还有小曲,再加上你,没有这么好的发质了。」
    一句话连捧带哄──苍无听出初善雨话里的味道,还在思索可行性,脸上难得失去表情。他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吹风机巨响中望着初善雨吹头发的动作回想起曾经的触感,遂而点了头,开始他漫漫长蓄发的生活。
    初善雨甚至掛保证:「若嫌麻烦随时代劳。」
    睡着前初善雨躺在他的位置上,手悄悄的在被子里拉住苍无的,十指交扣,轻轻地在上头反覆摩娑。「我今天上班看见一个画面。矫情的想到,名字与名字中间的关联性。」
    苍无微讶,轻轻偏过头在黑暗中描绘初善雨的脸部轮廓,从声音足以想像现下的表情,脸颊上有微微的红晕,眼底闪烁兴奋幸福的流光,连同交扣的手都微微颤动着。
    想的是一样的……念头油然而起。
    「大自然散佈的第一场雨造了大地、一片荒芜苍茫的大地。」
    「最初出自一片善意的雨水,凝结了滚烫的岩浆,造了大地。」
    两人齐声说,讲述同样的事,却是不同的句子。
    初善雨惊坐而起,黑暗中能见到他眼睛熠熠生辉,夜色里那双眼就是星星,拚了命的闪烁蛊惑苍无,也就是这双眼睛,才能留住他的脚步吧?
    「所以我们天造地设。」手背贴上初善雨微烫的颊,感受到一到流光湿痕划在颊边,浸湿了苍无的手背。
    「……哭什么?」语气宠溺而甜蜜。
    「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初善雨在心底默念着另外更能詮释的三个字,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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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无还是情绪累积到一个临界值就向外跑,虽然不是亲口说,但是至少也会留张字条,不过常常压在那种让人无法一目了然的地方。
    却不失为是一种改变。
    偶尔在假日一起出游,上苍无的课时跟其他课程一样认真而专注,决不轻易敷衍侥倖。再怎么说公私分明还是好的,事情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至少他们要做到能让人除了该把柄以外什么也摸不着的境界,才能称之为安全。
    初善雨也调整自己的步伐,虽然偶有争吵口角,大吵也只能尽量避免,最起码已经不似当初剑拔弩张的紧绷了。
    随着交往时间延长,苍无的发如纪念般的如影相随。沐浴过后,他备课,初善雨在他身后专注服侍的画面频繁出现。
    鬃梳由上至下一遍遍轻柔的滑过长发,不觉间发梢末端已经超过了肩膀,能束成一隻小马尾了。
    初善雨双手向前伸环住苍无的脖子,将他的后脑勺靠在自己胸膛前,用鼓动的心跳去打扰他的思维。他说:「不知不觉长了,我的流浪教师。」
    「幸亏没变成流浪汉。」苍无闔上电脑萤幕,红蓝绿组合的光线被遮掩消逝,只剩房里晕黄曖昧的灯光照在两人肩上头上。
    「变成流浪汉我也要你,苍。」啾。
    浓情密意,在拥挤狭小的两人间,浓得化不开来。
    啾声不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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