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皇上的诞辰,后宫的册封典礼也如期举行。这一年的年关过的格外的祥和,更像是个家了。一切都看起来步入了正轨。

    然而只有靳橙与皇上两人知晓,这眼前的祥和盛世,很快就要不属于他们了。当真是好景不长啊!

    晚间,风有些大。皇上抱着靳橙的手有些颤抖。

    靳橙感觉到皇上的不对劲来,“皇上。”靳橙抬手,抚上皇上的手,冰凉的触感,叫靳橙大惊,“初之!快宣太医!”

    刘太医深夜匆匆赶来,显得有些疲惫,刚要跪下来给皇上和靳橙行李,就被靳橙给拦住了。

    “不必多礼,快给皇上瞧瞧。”

    刘太医只得屈身小行一礼,就赶忙上前一步,为皇上诊脉,“娘娘不必担忧,从脉相上来看,皇上只是感染了些风寒,不打紧,待微臣为皇上开两副驱寒的方子,每日按着三餐喝,三五日便会痊愈。”

    靳橙这才放了心,舒了口气,身子也不僵了,“有劳刘太医,这么晚还把你叫来。”

    “娘娘说的哪里话,伺候皇上与娘娘是微臣的本职工作,更是微臣的福气,娘娘可万不要再说这折煞微臣的话了。”

    “好,本之,送一送刘太医。”

    “微臣告退。”

    皇上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吓得靳橙又赶紧把他按了下去,“你怎么回事啊?别以为你只是风寒就无关紧要,这风寒才是最不容易痊愈的病症呢!你必须得精心调养。”

    皇上突然抓住靳橙的手,“我再如何调养,也只剩两年了。”

    靳橙一听此话,垂下眼帘,“早知你今日会说如此丧气话,我当初就不该提前告诉你。”

    皇上轻笑,“我没有说丧气话,好了,我老老实实的躺着,行了吧,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就因为我们都知道时日已经不多了,才更应该好好珍惜对方,珍惜这段日子。”

    靳橙看向皇上,柔光似水,“你能懂我就好。”

    皇上此番的病症只不过是虚惊一场,三日后,便痊愈了。可自从皇上生了这场病后,靳橙才真正意识到,该来的总要来的,这一次是虚惊,下一次也许就是真的了。

    靳橙不敢再去多想,她根本就不能想象到没有皇上,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更想象不到,当皇上正被疾病折磨,她该如何是好,那时的绝望,一定是她负荷不了的,她要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没有一点希望。

    雍正十二年,春分那日,关常在诞下七皇子后,难产而死。后宫的人越来越少。皇上下旨,宫中再不选秀。

    当朝野上下都在弹劾靳橙,魅惑圣主,叫皇上废除皇后时,皇上终是倒下了,这一倒,便再也没起来,终日都在龙塌上,吃喝都是由靳橙伺候。

    靳橙这一伺候,就将近一年。

    雍正十三年,皇上病重,几乎日日都会咳血。

    一日,刘太医在为皇上诊脉时,眉头紧蹙。

    靳橙心里咯噔一下,手心紧紧的攥着,指甲都快扣进了肉里,她知道,恐怕皇上命不久矣了。

    刘太医还是按着往日的话回复靳橙,只说些不要叫她担忧,皇上会好的这种话。

    靳橙起身,将刘太医带到了殿外,“你实话告诉本宫,皇上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刘太医大惊,慌忙的跪了下来,“娘娘,回娘娘,是,皇上,最多不过三日了。”

    靳橙有想过这个可能,可当真听到这话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身子一晃,差点倒头栽到地上,得亏安茉在身后扶着。

    “小主,您没事吧?”

    靳橙只觉得胸口有股闷热,一阵极咳,吐出一口血来。

    刘太医赶紧为靳橙诊脉,“娘娘急火攻心,还请娘娘不要过度哀伤,这一切不过是从脉相所看而得出,皇上乃是真龙之躯,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还请娘娘保住凤体啊!”

    安茉也是后怕的很,若是靳橙也因此一蹶不振,那该如何是好,“是啊,小主,皇上不会有事的,皇上那么多难关都挺过去了,这一次也会平安度过的。小主,您的身子也要紧啊!”

    靳橙眼下,什么都听不进去。浑身颤抖的扶着门边,进了里屋,做到了床榻边,缓缓闭上了眼。

    靳橙以为闭上眼,就不会留下眼泪了,可即便闭上了眼,这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允禛,他们都说你是真龙之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靳橙睁开了眼,拉起皇上的手,“我好想去相信他们说的话,我好想在面对你的时候,能抱着一丝希望,能盼着你好转,可我还是办不到,办不到欺骗自己,欺骗你。”

    翌日,皇上很早便醒来了。一睁开眼,就瞧见了睡在床榻边的靳橙,脸颊绯红,正打着小呼噜。皇上看着看着便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吵醒了靳橙。

    “你醒了?饿吗?要传膳吗?”

    皇上摇头,皱着眉,抚上靳橙的眉眼,“肿的这样厉害,眼睛里都是血丝,昨夜,你可是哭的厉害?我喝过药便睡下了,也没有醒过来安慰你,是我不好,总让你掉眼泪。”

    一番话,靳橙又哭了起来,一把握住脸颊上游走的大手,“没有,你很好,你已经够好了,我再也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

    皇上轻轻的擦掉了靳橙脸上的泪,坐起身来,“我有件东西,要给你,待我去拿。”

    见皇上打算起身自己去拿,靳橙赶紧拦住皇上,“你不能走动,你告诉我在哪,我去拿。”

    皇上执意要自己前往,而今日的皇上,身体也格外的好,起身行走都不成问题。

    靳橙在后面看的很是惊讶,难道皇上当真有了好转吗?是因为她突然闯进这个世界,所以历史也被改写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皇上从桌案后面的书架中拿出了那本画册。

    皇上抱着靳橙半倚在床榻上,“翻开看看。”

    靳橙翻开画册,入眼的第一幅画,就是当年他们俩在林子里初见的场景。再往后的几页纸,都是靳橙自己的画。对于自己的画功,靳橙还是很满意的,可在翻到后面皇上画的画时,靳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的画功竟然如此了得?”

    皇上只笑不语,目光看向画册,示意靳橙继续看。

    靳橙继续翻动着画册,这几年的一切,都在这本画册上出现,往事历历在目,靳橙与皇上两个人的脑子里像是在放映着属于他们俩的爱情影片似的。

    画册的最后一页,是皇上抱着靳橙的肩,站在阁楼栏前,俯视着京城夜景的背影,有寒风吹过,可只要两人能够相互依偎,再冷的冬天,都是暖的。

    靳橙深深的被这幅画打动,这大概是皇上的梦想吧,他们俩能有一日,一起俯瞰这康乾盛世。

    靳橙欣慰的晃了两下皇上的手,感觉却不对劲起来,皇上并没有回应她,而且拉着皇上的手,没有力道,也没有了温度。靳橙轻轻松开了自己的手,便看到皇上的手无力的下垂。

    靳橙赶紧回头,皇上面上带着笑,可却是面如死灰,没有了呼吸。

    安茉说,那日皇上驾崩,靳橙也在皇上旁边昏迷着,她刚一进殿,差点以为皇上驾崩,靳橙想不开也跟着走了,吓得安茉立马拉起靳橙,大叫着宣太医。司湘提起此事还说,她从未见过那样失控的安茉,把大家都吓坏了。

    靳橙心里清楚,她不能离开,安茉她们都是为她活的,她不能这么自私。

    七日后,皇上出殡。整个紫禁城都披麻戴孝。

    灵堂前,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只有靳橙一人站着,身边是已经三岁了的澄珍。

    几乎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不懂事的孩子和靳橙没有声音。

    这就是那日靳橙的梦。直到今日她才明了,为何只有她站着,为何只有她没哭。因为她是皇后,因为,真正的悲伤与痛苦,落不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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