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看着莫斯文克终于这里跟其他客人攀谈,我突然舒了一口气。

    忽然间,音乐停了。大厅里所有客人都望向正中央的舞台。

    舞台上是个五十多岁,穿着白色外套,笑容可掬的大胖子。

    他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脸上露出了谦和的笑容道:“亲爱的同志们!欢迎参加巴黎解放的庆祝大会!今天恰好是我的生日,感谢在座各位来宾的祝福!”

    在场的来宾中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甚至包括之前一直心不在焉的养父,如果没看错,他像是对我的“漫不经心”有些诧异。

    作为拥有“沙俄皇族血脉”的人,洛马诺夫的祖上却投靠了红军。后来联军兵败,他又改变了阵营,伪装成亲西方分子混迹于美国政坛,帮助当时是政治门阀家族旁系的杜根当上了美国总统,杜根又扶持了洛马诺夫当上苏联总理,而且十分稳固。不仅盟军国家,所谓的“联军激进分子”也支持他。

    由此可见,洛马诺夫纵横交错的政治手腕,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但这些和无奈地坐在窗台边的我无关,因为我什么都没带。但愿没人注意我,免得养父又说我了。

    “实在不行……就跟养父说……总理不会介意的……”我暗暗想着,瞥见酒店门口一道身影跑过。

    我顿时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笨蛋,难道还不能先偷偷溜掉?

    我毫不犹豫地翻身跳了出去,然后将窗户拉下,顺着小道离开。

    为避免碰到警卫,杜迪安来到较偏僻的地方。这里灯光昏暗,只有月光清冷地照在石板小道上,周围是修剪整齐的观赏树。走了没多远,一个小亭子出现在面前。

    算了,我还是坐坐吧,等宴会差不多再回去也不迟。真要是这么一走了之,养父一定要我好看。

    但我是维拉迪摩大元帅的养子……应该会发现我不知所踪吧……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周围忽然响起了树叶摇晃的“沙沙”声。我立刻转头低喝:“谁!”

    周围一片静谧,但我知道这是人的声音。毕竟受过特训,怎么会分不清物体和风触碰树叶的声音。

    “给我出来!”我冷声道,“最好不要让我再喊第三遍。”

    一颗浑圆如球的树后,挪出一道纤细身影。借着月光看去,竟是个有点腼腆的女孩。脸颊精致,打扮淡雅,身上是一条白色碎花裙。

    我轻轻松了口气,道:“出来吧,我没有恶意,大家都是出来躲风头的,互相告密没有好处。”

    对方本来还有些紧张,听到我的话,不禁惊讶道:“躲风头?你不是爸爸派来叫我回去的?”

    我耸耸肩:“当然不是啦。”

    听她的声音,我感觉有点熟悉,但到底是谁?我想不起来。

    对方似乎明白是自己想多了,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我一跳,对了,你在躲什么风头?”

    我没好气地回答:“能躲什么?还不是因为没带礼物?”

    “啊?”女孩忽然想到什么,扑哧一笑道:“你是哪家的,不知道今天是总理同志的生日?”

    “你不也是么?”我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地回答。

    女孩顺着石板走到亭边,突然惊讶道:“你是军人家庭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一惊。

    “因为……你这个的样子看起来和一些经常进出我家的军人叔叔阿姨很像……”达夏仰着头回忆。

    我舒了一口气,但还是继续板着脸说:“你没猜错,但你可不要出去乱说,我也不会说你的。”

    “我不会说的。”女孩吃吃一笑道,“我叫达夏,你叫什么?”

    我想了想:“马克耶布卡。”

    现在想想看……当时的我们两个也真是年轻,怎么说此前对方的名字也该“如雷贯耳”了吧?

    “话说……你当过少年兵吗?上过战场吗?”女孩好奇地问我。

    我想到了养父那些“特别参考”的纪录片。清理工在城市里焚烧尸体并搬运武器和砖瓦碎片,突然有些伤感,喃喃道:“我见过。”

    达夏惊讶道:“在哪见的?”

    我叹了一口气:“我可没上过战场,那些都是在电影和记录片里见的。不过我相信它们的存在,不然制片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也这么认为?”珍妮有些惊喜,道,“我就是这么觉得的,可我父亲坚持说,那些是电影。他还说战场非常危险,是这样么?”

    是你爸怕你好奇心过盛吧?但看到她热切的目光,我不能掐灭美好的希望,话到嘴边我又改口道:“虽然危险存在,但并不代表没有希望。我相信,惨烈的战争终将和世间一切的仇恨华为尘土的!”

    珍妮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道:“我也这么觉得,以前我跟我父亲说过,不过他总是让我打消这样的想法,还说战争是危险的。”

    我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不语。

    达夏忽然想到了什么,偏头望着我问:“既然战争那么危险,为什么那么多人憧憬着上前线?”

    这得问下令“强制兵役”的官僚同志了……但看达夏的年纪,似乎还没有开始涉及到政治。

    我回答道:“或许跟你一样,想知道一下什么叫战争吧。”

    达夏脸上露出一丝钦佩:“作为同龄人,你可比我勇敢多了。”

    我耸耸肩:“我可是男的。”

    达夏似乎有准备告别的样子。

    我见她半天没有说话,随即解释道:“别误会,在我们军队里也有不少女兵。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听你父亲的,战争确实危险,但我相信,我们离战争渐渐远去,迎来和平的那一天不会太晚!”

    达夏轻轻地问:“真的?”

    “嗯!”我肯定地点点头。

    这是第二个教训。战争根本不可能有结束的时候,即使人类迎来了私有制废除的的那一天也不会。

    达夏扑哧一笑,笑完后才道:“你知道么,我的梦想,也是要一名军人。但我父亲想要安排我去上表演学校。听你这么一说,虽然我不能去战场了,但是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相信离美好的明天也不会太远的!”

    我沉思着,看向远处月亮答道:“是的……不会太远的……”

    “话说……你今年多大?”

    “才刚满六岁。你多大?”

    “嘻嘻,我快七岁了哦。”

    夜色渐深,我感觉我们越说越投入,浑然没有察觉到时光飞逝。

    忽然感觉手腕被蚊虫叮咬了一下,反手拍死,这才醒悟过来,我不禁回过头酒店大厅的方向。

    达夏也反应了过来,心中暗暗叫糟,急忙向我说:“我要回去了,不然爸爸会很生气的。”

    我也正准备回去:“你先去,我随后跟上,免得被人看见。”

    达夏转身跑到亭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听说你们中国有不少好听的诗,能送我一首么?”

    没有亭子的遮挡,月光照耀在达夏的脸颊上,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她美得如精灵般不真实。

    我听见心怦怦跳一下,叹了一口气,下意识道:“可以。”

    现在想想……这首诗歌究竟是谁写的,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红旗中歌唱着万寿无疆

    城楼顶端上感慨遥望东方

    烈火覆没的韶山血塘

    叹息一缕过往

    洋炮惊扰了周家生氓

    定格家乡前西风穿过门堂

    懵心追逐着自由之光

    落地满辫清裳

    黄花微烫

    红旗张扬

    白色铺张

    黄龙败亡

    心潮荡漾

    热血满腔

    书海充茫

    天下无妨

    你在血泊中飞扬了七十年

    却让人看见你戴着假面

    洪宪九五龙颜丧尽了幻念

    蔡帅遗万众去路茫惘

    迷失在人祸里面

    张大帅愿将闹剧遗忘

    但最终挽留不住断龙时光

    猛虎不经意犯了众伤

    天下以乱终场

    大炮咒骂着南北豺狼

    天下兴败荣衰飘荡在湘江

    从韶山一路走到粤畔

    希望似烈日之光

    血星微烫

    青天之上

    五裂失色

    祸起萧墙

    白日尸山

    满地红殇

    总理遗嘱

    常匪遗忘

    离开时誓言夺回盟军侵占的家乡

    南北夹击不能让我灭亡

    血战誓言发布在大街小巷

    随北戴神眷盟国蹄铁

    慢慢地阻断刀枪

    十年之后面临存亡之抉

    绿光沾血悉似北法平原

    如果和平太远打不到悔念

    何不如让烈火蘑菇云现

    站在时代之巅向苍生拜谒

    湘村的青年秦地黄天

    战友将眼泪藏掖

    歌声陪伴着人潮传向

    世界的四方

    达夏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顿时一片绯红,转身逃也似地顺着小道跑去,消失在了黑暗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叹息着苦笑。

    后来入学再见到达夏,知道了互相身份后,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当然,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可那夜留在大厅里。不仅不会被养父批评,还不用……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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