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安慰道:“安哥儿,姑妈她虽然喜欢子孙陪伴,可更喜欢子孙们有出息。你年纪轻轻,已经是朝中重臣。姑妈每每和我说起,都是喜笑颜开,满足的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每月都来陪着姑妈,姑妈常常在我面前夸你孝顺。你万万不可自责,不然,姑妈心里知晓了,要难受了。”
    纪安并没再说什么,只是写了折子给崔玄送去。纪老太太病重,他是怎么也要陪着纪老太太走完最后一场路的。在亲人的排位里,纪老太太可以算是他心里的最为重要的一位亲人了。现在这位爱护他的老人要走了,纪安心中只想再多为她做些什么。
    纪老太太醒来的时候瞧见纪安很是开心,笑着说道:“安哥儿,祖母就知道你是个出息的。你老子半辈子才混到了一部之长,祖母的大乖孙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能干。真是青出于蓝,咱们纪府也算后继有人了,祖母这把老骨头以后到地下见了你祖父和舅爷爷,也能道一句尽心了。”
    听着纪老太太的话有些伤感,纪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白氏开口劝慰道:“姑妈,我爹他是个明理的人,也最疼姑妈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要我爹真要怪的话,也是我这个不孝女累的他早逝。姑妈不可事事揽在身上,郁结于心,那我爹就算地下有知,知晓您为了他的事情伤了身体,他那么心软慈爱的人,怕是也得心疼姑妈的。”
    纪老太太听着白氏的话却是摇摇头,眼睛湿润的看着白氏和纪安。半响,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道:“莲姐儿,这些年你可怨姑妈当年没给你做主?姑妈心里一直愧疚,你爹待博哥儿如何,待我这个妹子如何,我心里是有数的。当年,纪府显赫之时,亲朋好友何其之多;但一遭落难,姻亲故交都没了缩起了头来。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博哥儿,上门求助,受了多少冷落。好一点的亲戚给些银钱就打发了我们走,而那些势利眼还对我和博哥儿多加羞辱。也只有我的亲哥哥能不计较得失的接我回娘家,我心里明白,出嫁女,特别是我这样夫家获罪的,带着孩子娘家长居得给哥哥添了多少麻烦。但哥哥却说,我是他的妹子,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我,让我不要担心。”
    可能是想到当年投奔白家的场景,纪老太太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嘴角慢慢的带出一些感动和笑意。
    :“当年,博哥儿前途未卜,你一个官家千金,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并不难。你在泉州素有贤明,有不少人家上门求你。但哥哥瞧我整日的为博哥儿的婚事发愁,心中不忍,问过你的意见后,就把你低嫁给了博哥儿。我那时高兴的想着。这辈子博哥儿要对你不好,我非打的他认不得祖宗。”说到这儿,纪老太太的语调高了些。
    白氏也回想到了当年,纪博是她表哥,虽然是个白身,寄居在白府。可白氏还是渐渐的喜欢上了那个沉默寡言,却孝顺懂事的少年。纪博和她哥哥一直形影不离,少年情怀总是诗。和一个优秀的男子青梅竹马的长大,白氏的好感来的很自热而然。所以,在她爹向她征求意见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求,纪博即使没有锦绣前程那有什么关系。白氏自己有嫁妆,家里的哥哥更是个读书的料子,她嫁过去,夫妻两个其利断金,就不信日子能过不好。所以,她信心满满的嫁进了纪府。
    白氏料到了开头,却没料到后来,纪博平步青云,步子走的太大,是她这个四品嫡女也高攀不上的了。白氏这么多年夜深人静之事最常念的那句诗就是:“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神请恍惚了一下,白氏很快收敛了心神。扯出笑来,对着纪老太太说道:“姑妈何苦再提这些事情,是我没福气罢了。姑妈对我如何,这府里是有目共睹的,我心里感激姑妈还来不及,怎么会怨您呢。姑妈,您别多想这些了,赶紧养好身体才是,安哥儿和晨哥儿都在等着孝敬您呢。”
    纪老太太苦涩的看着百氏,开口道:“莲姐儿,以前你都是叫我母亲的。自从,自从博儿糊涂之后,你就开始叫我姑妈了。我知晓你是冷心了,是姑妈和纪府对不起你。当年,你五年无所出,我这个做婆母的心里不是没有小心思的。我知晓你心气高,定不愿意和人分享丈夫,我和博儿又受了太多白府的恩惠,要我如何对你开的了口。所以,当年博儿先前闹的那么一出,我才睁一眼闭一眼。我终究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放弃了你。”看着白氏想看看劝慰,纪老太太摇摇头,对着白氏罢罢手。
    :“没事,我也快走了,这一辈子在心憋着憋着,总不能真让我带进棺材里去。莲姐儿,我后来才知晓你已经准备了良家子给博儿做二房。我那个时候就明白自己错了,再后来,你怀着嫡长子成了妾,我当时就想,我一开始就不该偏心的,所以老天要罚我了。哥哥卧在床上的时候,我去看他,他那么好的人,却不愿意见我。我就知晓,他是不愿意认我了。我没敢和旁人说,心里却想着护着你和你的孩子,总有一天,哥哥能原谅我。但,哥哥却先走了。我那时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若是一开始我就出面,就没有以后的那些事情了。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做的孽。我一直对安哥儿好,他懂事孝顺是一方面,我更明白他本来是该最最名正言顺的。却被我们这对自私的母子弄到了这样尴尬的境界,我要是不对他好,我怕我睡觉都睡不安稳。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憋着,谁都没说。你换子的时候,我想着这就是报应,我们纪府欠了你的。可却没想到,这罪却让我两个孙子受了。”
    纪老太太说的老泪纵横,纪安也插不上嘴,赶紧绞了帕子给纪老太太擦擦。
    白氏却被纪老太太的话说的楞了楞。怨纪老太太吗?白氏说不上来,这些年下来,纪老太太对她如何,她心里明白。可再明白又能如何,冷了的心又怎么能热的起来。和纪博结缡五载,她自问上顺婆母,没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即使心里再不甘心,她也从没有想过以恩相邀,让纪博没了子嗣。
    可就是她真心实意当母亲待的婆母,在她遭受委屈时,却还是向着纪博。当年,偌大的纪府,看着全是她的至亲,可却无一人拉她一把。那个时候,只要纪老太太是态度鲜明的站在她这一边的,即使是纪博变了心,对她来说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至少,她的心当时不会那么冷,她还有想在纪府待着的不舍。
    白氏明白,纪老太太心不坏,就是护儿子。更是被郑氏的肚子给迷花了眼,对于一个想抱孙子抱了五年的老太太她想要换给儿媳妇,白氏能明白她的想法。可却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一个被她当母亲的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背弃了她。当年,她会那么决绝的离开纪府,有对纪博变心的寒心,也有对纪老太太冷漠的失望。
    所以,当她变成了妾之时,她只喊纪老太太为姑妈,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婆母永远不可能为了儿媳妇为难自己的儿子,若是真信了,那就是自己傻,怨不着旁人了。
    而现在,纪老太太时日无多,不管真心假意,这么多年,白氏对着纪老太太朝夕相处,若说没感情那是假的。特别是在知晓换子乌龙之后,白氏很感激纪老太太对纪安的维护和庇佑。所以,她留在了纪府代纪安尽孝。
    但不怨吗?似乎心里也一直有疙瘩,今日纪老太太开诚布公的说了出来,倒是让白氏不知如何开口了。她的心乱乱的,平时的能言善道这个时候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纪老太太看着白氏,心中一叹。这么多年,她努力的压制郑氏,不让白氏受委屈。可让一个正妻为妾,这本就是天大的委屈,更何况又有个安哥儿和晨哥儿在对比着。所以,纪老太太这才积极的培养纪安,让纪安自己立起来。
    这样,纪老太太才能觉得自己造的孽少了些。欠下的因果要还,所以,她明白白氏对她有心结,可也无能为力。在白氏愿意留在府里照顾她,纪老太太心里是感动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没多少日子活了,有些事情,她不希望白氏老是憋在心里。人总是会做错事情,她不希望自己的错事牵连到了白氏放不开。
    纪老太太对着纪安看了看,开口道:“安哥儿,现在你出息了,祖母也安心了。祖母这一辈子对不起三个人,一个是你舅爷爷,一个是你母亲,另一个就是你了。你舅爷爷,祖母只能来世再还了;而你母亲祖母就交给你了,代祖母好好的照顾她。你不要怨她,都是祖母和你爹对不起她,她这一辈子也过的很苦,她对你的心是再也没有不好的,就是太想给你好的了,这才魔障了。你是个好孩子,万万不可和她生了间隙。你们是亲母子,哪有隔夜仇啊。你现在有本事了,以后,你母亲跟着你也能好好享享清福。她这一辈子没过几天好日子,都是我这个老婆子给牵累的,你给祖母好好陪陪她。”
    纪安看着满眼期待的纪老太太,点点头道:“祖母,您放心,孙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奉养白姨娘的。不管如何,她生养了我,这样的大恩,我是不会忘的。我不会让她晚年受苦的,祖母,您就放心吧。”
    纪老太太能得到纪安这样的保证,已经很开心了。说了半天的话,她也累了,就睡下了。留下纪安和白氏,一时间倒有些相对无言的感觉。
    纪晨和德顺晚上也来了,纪晨这些日子忙得很,想请假也没请下来。德顺的小郡主这两天又受了寒,她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小孩,明显的憔悴了很多。
    纪老太太在白氏的搀扶下出来和两个孙子吃饭,等吃完了饭,她把两个孙子和德顺叫到了跟前,坐定之后,才开口道:“晨哥儿,今日让你们兄弟二人过来,是祖母有事想和你们商量。公主,你是老身的孙媳妇,也在旁听听。”
    纪晨忙说道:“祖母,您有事就说,孙儿一定帮您办的妥妥的。”
    纪老太太笑着说道:“好好,祖母身子自己知道,也就在这几天了。你也知晓,祖母和纪府欠你大哥的不少。祖母要走了,这府里以后是你当家了。我知晓你是好孩子,但你大哥是个生性散漫的,受不了家里的约束。我想着,现在我就帮你们把家给分了,等我去后,你大哥就接了白姨娘出去住。不过,分家不分心,你们是兄弟,以后即使不住在一起,也不能生分了。”
    纪晨点点头,对着纪老太太说道:“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孙儿并无意见。”分家,纪安早就和他提过,他心中有数。纪安老早就不住在府里了,祖母说分家,最主要的还是想让白氏名正言顺的跟着纪安出府去。
    纪老太太这时担心以后她走了,郑氏成了老封君,白氏的日子难熬了。纪晨心中感叹纪老太太对白氏的一片苦心,可却也得说一句纪老太太实在是不了解外面的情况。
    自从秦明轩登基后,跟着他的人算是鸡犬升天了。白家也成了新贵,而郑家却灰飞烟灭。幸得他尚了公主,不然,依着他郑家外孙的身份,也怕是要被牵连。即使现在这样,他也十分的不得新帝器重,明显要坐冷板凳的节奏。再对比风光无限,新官上任的纪安。若不是纪安实在是对侯府没野心,怕就算他娶了公主,这爵位也坐不稳吧。
    所以,纪晨很想说纪老太太多虑了。可一想到在佛堂越发显得诡异不定的郑氏,纪晨还是同意了。白氏留在府里轻不得重不得,再者,他自己的娘还是不定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如了纪老太太的意,不要在节外生枝了。
    于是,第二天,纪晨就请了族老的人和白家的人过来。白家来的是白旭,虽然白家不能算白氏的娘家,可却是纪老太太的娘家,所以,他来也算无口厚非。
    纪府的大部分产业纪安都没要,纪晨要求平分,其实按照嫡庶的传统。纪安这个庶子得个家产的百分之二十都是占了便宜了,纪晨如此做明显是在照顾他了。不过,纪安并无意于纪府的财产,他其实并不缺钱。和崔玄在一起之后,除了他参股在崔玄的生意里的那一份银钱,崔玄的那份也交了大部分给纪安保管。纪安实在是个低调的大富豪啊,因为就更没想法拿纪府的这些产业了。
    见纪安确实不要,纪晨最后分了三成产业给纪安,不过说明就当是个白姨娘养老用的。怎么也不能不要了,不然,京城该传出纪府苛待兄弟了。纪安也就是收下了,纪老太太看着他们兄弟两分个财产和谦让的很,心里十分的满意。
    乘机提出,她的嫁妆就不给孙子儿子了,她要把这嫁妆留给自己的侄子,也是就白旭。纪晨和纪安都能明白纪老太太的做法,白旭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要的,若是纪老太太无儿无女,她嫁妆归还娘家还合乎情理。现在这样,和抢夺旁人的财产有何区别。
    纪老太太也不强求,只是给了白旭两儿两女,一人留了个紫檀木盒子做心意,硬逼着白旭收下了。剩下的东西,纪老太太除了给德顺和她的小郡主一些细软,都一股脑的给了白氏。
    做完了这些,纪老太太心情十分的不错,再纪安的陪伴下悠闲的过日子。半个月后,于睡梦中逝去。纪博披星斩月,也没能赶回来见老太太最后一面。而纪府三个男丁,全部都要守孝三年。
    皇帝接到纪博丁忧的折子时,心情极好赏了纪老太太一顿褒奖,让这个纪老太太也算死后哀荣了一把。纪安在府里接到皇帝给纪老太太追封诰命和褒奖时,心中明白,纪老太太的死,正好拖住了纪博。逞了皇帝的心意,皇帝自然就大方了。
    崔玄也来纪府吊唁,看着纪安瘦了很多,很是心疼。他的神情被白氏看到,心中一个咯噔,再想着纪安一直和他混在一块,两个人倒现在也没娶妻纳妾,这本就是蹊跷之处。看着崔玄的温柔的神情,白氏的心却越发的沉了。
    而这边,刚刚登基三个月的秦明轩就必须要面临一个大问题,选秀。作为一个鳏夫,还是一个没有嫡子的皇帝。准确的是说,就是个庶子也没有,这就让众位大臣着急了。皇家子嗣乃是关系着天下的大事,再想想自己家族的妙龄女子,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要求皇帝选皇后了。
    这可急坏了宋玉了,她现在守着母孝,可参与不了。可若是选出了皇后,依着秦明轩重视正妻嫡子的心思,她也就没有出路了。为此,她特意的进宫来看望崔太后。
    崔太后是什么人,能看不出宋玉的那些小心思。可她也没法子,不说宋玉要守孝三年,皇帝不可能等着她的。就算宋玉和二皇子的婚约还没撤呢,秦明轩又没打杀二皇子,只是软禁了他,等三年一过,二皇子要是没死的话,宋玉照样得嫁。
    不过,这些话崔太后是不会和宋玉说的。端瑞一走,她就剩下宋玉兄妹这点骨血了,自然就多了几分纵容和疼爱。其实,按崔太后的想法,她也是希望宋玉能成为一国之母的,这样宋家也就有了保障。
    在崔太后看来,男子的花心薄情都是一样的,那选夫婿就一定要选这天下最尊贵之人。因此,她年轻的时候不甘给一个侯爷做继室,这才花尽心思让先帝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之后,从贵妃到皇后再到现在的太皇太后,她可谓享尽了人间极致的富贵荣华。
    宋玉是她女儿留下的骨肉,她自然是想要宋玉好的。而且,崔太后发现秦明轩比之前的那位皇帝可难搞多了。看着对她很是恭敬,可她手里的那些心腹势力,不是被调换了,就是被秦明轩给消化了,怕是不久之后,她就要成为深宫中默默无闻的太皇太后了。
    但要是宋玉成了皇后,有她扶持,对崔太后来说也利大于弊的。为此,崔太后并没有一口回绝了宋玉,只是让她自己想办法让秦明轩动了心。就如先帝那般,那样的话,就算有婚约也不算什么事情。
    宋玉对自己算是很有信心,她的信心来至于前世对秦明轩的了解。所以,宋玉就打算在宫里偶遇秦明轩了。她努力回想纪安前世的装扮姿态,尽力去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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