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句话,就笔直地倒在地上,站在她身后的沁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安弘熈也收起了脸上那抹得意的笑,从沁儿手中接过她抱在怀里,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沁儿跪在地上,一时间也跟着慌了神,“小姐今天早上就发烧了,再加上这一天下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舟车劳顿的,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安弘熈转过身对着冯煜海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宣太医啊。”

    说完,从地上抱起汪梦凝就进了寝宫。

    沁儿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也分辨不清皇上对自家小姐的感情,究竟是真的担忧,还是逢场作戏。

    汪梦凝心病加身病,一躺就是八天,在第九天的早晨,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都被吓死了,老爷和夫人听说你生了病,硬是从江南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别。”汪梦凝大病初愈,说话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她让沁儿将她扶起来,半靠在床边上,这才发现自己身在宰相府的房间里。

    “我怎么回来了?”她记得,她好像是在皇宫中晕倒的。还是说,安弘熈想明白了,觉得不能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所以又派人给她送回来了?

    若真如此,那她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沁儿将桌子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端到她面前,汪梦凝闻到那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不悦地皱皱眉头,但还是伸手接过将那碗乌黑的药给喝了下去。

    “小姐你生病的那几天,睡得浑浑噩噩的,口里一直叫着老爷和夫人,皇上就命人将你送回到宰相府,又派人去江南接了他们二老过来。”

    “哼,”汪梦凝冷哼一声,“他不如直接把我送回江南,留这京城有何用。”

    “小姐,在你昏迷的这些天里,皇上已经昭告天下,你和皇上再有七天就大婚了!”还有什么借口和理由,回江南?

    “七天?”汪梦凝不可置信地看着沁儿,“怎么那么快?”安弘熈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把她迎娶进宫吗,她怎么不觉得他对她有那么上心。

    “嗯”沁儿点点头,“皇上说了,新皇登基,一切从简就好,把国库里省出的钱,拿去给军队和震济边疆的牧民。”

    汪梦凝无所谓地笑笑,“他想怎样随他便是。”到底她不喜欢他,这样做也好,若是真大操大办了,以后又闹出她与皇上不合,那可就真落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沁儿看她不开心,便宽慰她道:“小姐你放心,到底我们汪家可是一个大家族,家底丰厚,老爷和夫人也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再加上舅老爷又是一朝之宰相,他们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老爷和夫人他们,已经在帮你准备嫁妆了,就算是出嫁,也要风光无限吧。”

    汪梦凝只能在心里苦笑,如今连沁儿都不懂她了吗?

    “沁儿,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嫁。”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她汪梦凝有朝一日居然会进宫作了皇妃,而且还是在被逼迫的情况下。

    沁儿看她苦涩的神情,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姐和主上终究是不能在一起了,与其漫漫长日受着煎熬,倒不如坦然一些,接受事实吧。忘记主上,忘记你和他曾经发生的种种,像个寻常人家的待嫁女儿一样,关注关注未来的夫君,还有自己即将到来的大婚。也许,过一段时间以后,小姐就会觉得其实忘记一个人并没有那么难。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小姐还会发现其实皇上人不错,你又会慢慢喜欢上皇上。”

    听她这么说,汪梦凝心底多少有些动容的。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从她接了安弘熈的那道封召圣旨以后,她和段宸璟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那个浮华翩跹的梦,也该醒了。

    其实仔细想来,安弘熈也并没有那么坏。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多人的性命,威胁她让她进宫作他的妃?

    罢了,人家是皇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心思自然也轮不到她一个平头百姓来擅自揣摩。既然决定了嫁给他,那便要做好与他相守一生的准备,在成亲前就对他心生间隙,这实属大忌。而且,她骨子里也还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人,出嫁从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不能再将过多的心思花在一个没有结局的人身上。

    沁儿忽然又想到什么,看着她道:“小姐,还有一件事。这次和你一起进宫的,还有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工部尚书的女儿,兵部尚书的女儿,刑部尚书的女儿,还有……”

    “停停停”汪梦凝头痛地打断她,其实她早就猜到了,皇上的三宫六院,如果真只纳她一人也未免说不过去。他新皇登基,自然要拉拢几位朝中大臣,来巩固他的地位。而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的女儿都入宫为妃,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是吗?

    “小姐,你都不担心吗?”

    汪梦凝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她们进了宫,皇上就不会把目光都放我一个人身上,我谢她们都还来不及呢。”

    “小姐,你怎么就是不懂的,自古女人多的地方这是非就多。尤其这后宫,明争暗斗的,小姐你估计想要独善其身怕是不可能了。”

    “梦凝啊……”汪梦凝还想说什么,却被推门而入的汪夫人给打断了,汪夫人见她醒了,也顾不得许多,毫无形象地朝她奔过来,死死地保住她就是一顿涕泪纵横。

    汪梦凝触景生情,也跟着有几分悲伤起来,她亲亲拍拍汪夫人的背以示安抚,“娘亲……”

    汪夫人抬起头,抹了抹眼泪,“你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怎么的就病倒了,还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几天,可把我和你爹给急坏了。沁儿这丫头也是,你醒了也不会过来通报一声,要不是我给你送粥过来,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醒了呢。”

    沁儿觉得自己很委屈,什么嘛,明明就是小姐不让她去的啊。

    “娘亲你别怪沁儿,是我刚刚醒过来,有些事要问她,这才拉着她没让她去的。”

    汪夫人也没有责怪沁儿的意思,只是看见女儿那消瘦的身子,心就开始隐隐作痛,她伸手摸着汪梦凝的脸,心疼地道:“你从小到大,我们把你照顾得多好,几时像这样受折磨过。”而且,汪梦凝这次生病醒来,也不似当初那样活泼机灵,总觉得她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伤。

    汪梦凝开口打破了这份伤感的气氛,“哎呀,好饿啊,你不是说带了粥过来吗,在哪呢?”

    汪夫人回过神来,收敛了担忧的神色,转身从下人手中的托盘里端过一碗粥放到她手里,“小心点,烫。”

    喝过粥,汪梦凝和她娘亲又坐在屋里叙了一会儿话,见外面阳光大好,便提议出去走走,走出屋外,便是到处大红绸缎,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汪夫人看着她问:“怎么样,还满意吧?虽然皇上说了一切从简,他宫里一切从简便可,我和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说什么也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走,带你去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嫁妆。”

    汪梦凝全程都是笑脸相迎,她努力将心底的感伤深深藏起,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时间一晃便过去,这几天里,汪梦凝并没有半点待嫁女儿的喜色,白天迎合着各种来道贺的人,晚上便坐在床上,兀自想念段宸璟。

    她也觉得很奇怪,有些人,明明和他相处不到一个月,与他在一起的一点一滴,甚至一个眼神,一句话却都能勾起人的怀念,而且,好像怎么怀念都怀念不完是的。

    沁儿将她的床尾铺好,对她道:“小姐,快睡觉吧,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估计一早便会开始折腾,今晚就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下吧。”

    汪梦凝摇摇头,“我睡不着,你坐这陪我聊会儿天吧。”

    沁儿在她手指的位置坐下,“小姐想聊什么?”

    汪梦凝叹了口气,“你说,我明天就要进宫给安弘熈当妃子了,老想着别的男人貌似不太好,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他,怎么办啊?”

    沁儿也跟着叹了口气,忘记一个人,哪会那么轻易地说忘就忘的?

    “小姐,你知道江湖上有一种能让人选择性失忆的奇功吗?”

    “怎么个选择性失忆法?”

    沁儿解释道:“就是一些江湖神棍能看透你的记忆,然后施一种类似于巫蛊之术的法,将你想要失忆的那一部分给抹去。也有人说,这就是巫师让蛊虫吃掉你那部分的记忆,无论是人还是事,第二天醒来关于他的那部分,你通通都不记得了。”

    “啊?那岂不是很痛苦?”

    显然,沁儿有点跟不上汪梦凝的逻辑,“哪痛苦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汪梦凝却不敢苟同,“你想啊,好端端地失去一部分记忆,那人生就留出了一片空白,那还不痛苦吗?”

    沁儿头痛地抚额,“小姐,我的意思是,你何不尝试着让自己选择性失忆。”

    汪梦凝不解地问:“怎么个尝试法?”

    “就是,你把关于主上……哦不,沐祈王爷的那部分记忆,选择性地给遗忘,今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当做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和他也从未有过交集。”

    汪梦凝沉默着想了一会儿,随即朝沁儿挥挥手道:“你下去休息吧,我要睡了。”

    沁儿说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可,只要她选择忘了段宸璟,忘了曾经和他发生过的一切,自欺欺人地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好,也许她演着演着,也就真把他给忘了呢?

    段宸璟,或许我们真的该结束了,无论是闹剧也好,真情也罢。

    沁儿扶着她躺下,帮她灭了蜡烛,轻声走出去关了门,坐在了她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同样在沉思。

    主上,小姐明天就出嫁入宫为妃了,你真的不作任何行动了吗?

    她都做好准备了,只要主上带人来抢亲,她肯定会积极配合,让他带着小姐远走高飞。

    可是,她等了那么多天,都没见段宸璟有任何动静,她也渐渐心灰意冷了。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段宸璟经历了汪梦凝这件事,元气大伤,从那天倒下之后,直至现在还未苏醒。

    冷辰推开他的房门,对着坐在他床边的白赋染道:“你已经不眠不休好多天了,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我来照顾他。”

    白赋染摇摇头,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但还是强撑着眼皮,“不用,主上这次,我总感觉跟我有关,若是不能看他醒过来,我也休息不好,还不如照顾他呢。”

    紧接着,段宸璟的手指动了动,眼皮随着睫毛轻轻颤动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赋染松了一口气,忙问:“主上,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冷辰更是激动地一把握住他的手,“宸璟啊,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你娘子估计会累得死在你床边上,还不快谢谢人家,她为了照顾你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

    段宸璟看着白赋染,微微颔首道:“幸苦了。”

    白赋染摇摇头,“没事,你饿不饿,我下去给你弄点吃的。”

    冷辰都想骂她白痴,“哎呀,能不饿吗,宸璟这些天除了喝药就是喝粥的,嫂子,你快去给他煮点东西吃,别忘了多煮点,因为我也饿了。”

    白赋染连连应是,“好,我马上下去给你们煮。”

    段宸璟看着冷辰那一脸欣喜的表情,嫌弃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你这么高兴做甚?”红袖才刚死不久,这小子自愈能力未免太好了点。

    冷辰没不在意他的嫌弃,拍拍他的肩膀道:“当然高兴了,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把我急得,成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你小子醒得挺及时的啊,汪梦凝明天就要进宫了,你今天醒了,说吧,是不是打算带人抢亲去啊?”

    段宸璟心里咯噔一下,明天?宫里那位,估计是怕夜长梦多吧?他低着头道:“不去。”

    冷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去?你是不是睡傻了,汪梦凝啊,你最爱的汪梦凝明天就进宫了,进宫就成了皇上的妃子,你不去抢,莫非还要叫她一声嫂子不成?”

    段宸璟抬起头看着他,“那又如何?”

    这次换冷辰语塞了,“如……如何?”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太监的通报,他们的视线里闯入一抹明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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