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扑上去哭:“娘,熠迢你好大狗胆,快放开我娘!我们自己会走,我也要一起回李家!”这家里上上下下都嫌弃她是庶出,没人打从心底瞧得起她,可父亲孟善已经为她和徐家定了亲,婚期就在三个月后。到时,她就住在外祖家不回来,看何当归怎么向孟家和徐家交代!
    何当归看透她的意图,直接讲明道:“二小姐你的脸,出了这扇门让雨水一淋,我不敢保证会不会留疤。再者,你是待嫁新娘,不坐守闺阁修身养性,而要胡乱往外跑的话,传到徐家耳中,万一误会你的操守而提出退亲,那可就太惋惜了。我听闻那徐家公子一表人才,错过了很难再找第二家。”
    “……”
    毁容?退亲?直接命中死穴!
    孟婉说不出话来,也不去追她娘了。李姨娘的声音越来越远,呼唤着孟婉的小名,让孟婉救娘。孟婉握了握拳,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何当归看一眼管事媳妇,后者心领神会,跟着孟婉走了。
    孟贤目光敬畏地望向何当归,只见玉容无波,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才是公主的真正威仪吗?不用发脾气,就够李姨娘母女受的了。
    孟瑜有点担心地问:“嫂子,父亲母亲那里没问题吧?就这么打发李姨娘回娘家?”
    何当归回道:“无妨,公公为国事操心还操不完,家事就别让他烦恼了。回娘家是李姨娘自己的意思,天要下雨,人要回家,谁能拦得住?”
    孟瑜一愣,没大听明白。
    孟贤却又一次对何当归刮目相看。如今的李姨娘和当初的赫赫氏一样,都是在孟家出现危机的时候离开,只会让人不齿,不会引起同情。
    当年父亲听说赫赫氏不守节,只能共富贵,不能不共患难,一怒之下差点没一刀将之斩杀。只是赫赫氏曾是结发妻子,苏夫人过门后,杀赫赫氏对苏夫人名声不好才没动手。而李姨娘只是个妾室,没有这种避讳。
    也就是说,李姨娘这一次回了娘家,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有了赫赫氏的前车之鉴,父亲不会再对李姨娘心软!
    至于苏夫人么,恐怕做梦都会笑醒,又怎么可能为李姨娘说好话?
    李姨娘只有孟婉一个女儿,孟婉马上就要嫁出去,到时在婆家还要仰仗孟家和苏夫人的扶持,不敢掰脸子。只要孟婉有脑子,就不敢为李姨娘的事闹,让苏夫人心里不痛快。
    何当归这一次出手兵不血刃,一句话解决了苏夫人多年来的一颗眼中钉,还让人挑不出错,因为本来就错在李姨娘母女。
    好一个清宁公主,好一个何当归!
    “十一弟,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何当归问。
    孟瑜道:“我去接掌城外的骑兵营,大哥要进宫探探父亲的消息。不过我们刚听得家丁禀告,说东围墙外有可疑人影晃动,是几个和尚,我和大哥要过去看一眼。”
    和尚?何当归想了想说:“这个交给我处理,另外,你去松园柴房走一趟,把里面那个喝醉的老家伙一起带去骑兵营,千万看紧他。”
    “老家伙?”
    “嗯,他叫柏炀柏。”
    遣走孟瑜之后,何当归往东围墙去,大概是刚刚淋了几滴雨,她的额头有点发烫,脚下如踩棉花,才暗呼一声“不妙,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整个人就向后一歪,撞进一个胸膛里。
    她微一皱眉,忙离了那胸膛,讶异道:“大爷还没走呢?再迟就进不了宫了。”
    孟贤抓着她的肩头,关怀地问:“你不舒服?”高大的身形凑近了些,“脸又红又烫,怕是着了风寒,那可十分不妙!”
    何当归避后几步,孟贤的那手竟然还黏在她肩上,着实叫人恼火。
    她定了定神,微笑道:“大爷,我听见那边有人过来了,你先松手,让人看见太容易误会了。”
    话毕,那只手慢慢撤走,又往她的脸摸去——
    “管十一弟叫十一弟,怎么只管我叫‘大爷’?难道,你不当我是大哥?”嗓音低哑如车轮,半黑的天色里一道暧昧的眼波直逼人心。
    何当归冷笑发问:“大爷这是要调戏我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刚对付李姨娘的手段,大爷看得一清二楚,这时候还来惹我,未免太不明智。”
    孟贤大笑了一声,右手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几分得意说:“正是见识过了你与众不同的一面,才更叫我心动。其实,你对我也有意思,对吧?既然七弟已不在了,我房里也空荡无人,不如咱们俩做个对……”
    “大爷未免太自作多情,我几时说过对你有意?”何当归打断他。
    “你放了个丫鬟在我身边,动不动就监视跟踪我,还不是对我有意?美人儿你就认了吧。”
    ☆、第780章 大结局 (下)
    “我没听错吧,大爷说我派丫鬟监视你?”何当归好笑地问,“哪个丫鬟?让她出来与我对质!”
    孟贤回道:“早就死无对证了,我猜是你灭的口,美人儿既然对我别有用心,又何必否认呢?”喷着热气的朱唇越来越近,“你这勾人的小妖精,其实我早就想一亲芳泽了……”
    何当归捂脸,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有句话叫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果真一点儿不假。孟贤这种败类,竟然是群英辈出的孟家的长房长子?
    “别以为你是孟瑄的大哥,我就不敢杀你,孟贤,你在玩儿火。”她危险地眯起眼。
    “那……点着了火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孟贤!”
    “哈哈哈!”色胆包天的孟贤大动食指,三两下剥走她的外裳,歪嘴笑道,“园子里的护院都让我调走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别这么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嘛,实话告诉你,孟瑄和孟瑛都被秘密转进了那座有去无回的天牢,三日之内必死无疑。以后整个孟家都是我的,我肯收你,你该感激我才是。”
    何当归皱眉问:“天牢?你说的是连皇上也束手无策的绝壁天牢?”
    孟贤得意地点头道:“正是!当初先帝把天牢建在悬崖绝壁上,本是要利用天险防止犯人逃走,没想到反过来被那些凶恶之徒利用,侵占了整座天牢,地势易守难攻。听说最近被送进去的一批犯人,再丢出来的时候连尸骨都不全!”
    何当归垂睫,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了,你先放手吧。”
    “你肯从我吗?”
    “嗯。”
    “真的?!”孟贤有些不信,手下力道紧了紧。
    何当归樱唇一弯,笑容亮得晃眼,“大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我没什么可挑的,但我真的没派人监视你!”
    “哦?香芝那丫鬟,不是你房里的人?”孟贤轻佻地托起她的下巴,“香芝和一个姓宋的家丁合谋,府内府外都跟踪监视我,难道不是你授意?”
    “放开她,此事与她毫无关系。”
    月下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僧人形状的身影,“我才是香芝的幕后主使,用完她之后,杀人灭口也是我。”
    孟贤认出这个声音,惊慌地退后两步,结巴着叫道:“是、是你!”
    “对,是我。”僧人步步走近。
    孟贤转身就逃,再也无暇多看何当归一眼,弄得何当归反而莫名其妙起来,转头问那僧人:“孟贤为什么这样怕你,齐玄余?”简直就跟见了鬼一样。
    僧人齐玄余答道:“他怕的人不是小僧,而是小僧的父亲。”
    “你父亲?”
    齐玄余从头解释起来:“三十多年前,大漠中有个兴旺的部族,以武力压倒诸小国,自名‘大塔国’,他们的王被称为狼王,我父亲就是大塔国的国师。后来大塔国不敌大明铁骑,国破人亡,只逃出了狼王四岁的弟弟,据闻流落江湖,我父亲来大明就是为了寻找少主,没想到朱元璋拣宝一样拣他回宫,拜他当国师。”
    何当归打量齐玄余的容貌,做出评价:“原来是外族人,难怪眼珠有异色,鼻梁也略显高。那么,你父亲找到少主了?”
    “找到了。”
    “那么他们现在是打算复国?”何当归一根手指撑着下巴,“让我想想,兔儿镇起出的近千万两白银、兵器和玉玺,本是汉王陈友谅留下的国库,先帝又将之收进皇宫的地下宝库,比如今的大国库还富有。齐经和他的少主,盯上的就是这批复国之资产吧?拿着钱招兵买马,顺手撬走大明几个城池,他们就能复国了。”
    顿了顿,齐玄余说:“女人就是女人,野心太小了。”
    “哈?”
    齐玄余严肃道:“普通的城池他们看不上,我父亲他们的志向更大,除了地下宝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城外骑兵营的两万精兵,以及孟贤掌握的御林军,而下一步的目标,大概就是整个皇城。”
    “骑兵营从前效忠燕王,如今名义上归孟家管,齐经怎么打起了他们主意?”何当归眼前景象晃得厉害,择一块山石坐下。
    “是真的,”陆江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接道,“他们在骑兵营埋了很多奸细,煽动军心,如今两万人里有两千都是心向他们的。而支持他们完成这一行动的‘帝凰’,其据点就在何府。高绝、杜尧二人已奉命去捣毁那里,你不会有意见吧?”
    “你觉得呢?”何当归阴气森森地反问道。捣毁何家,她唯一的意见就是怕高绝太粗心,捣得不够烂。
    陆江北笑笑道:“我抓走了孟瑄,你还在为此事而生气?”
    “这是隔一天就能消气的小事吗?”何当归磨牙。
    陆江北大手拍头,苦笑道:“真正该生气的人是我——孟瑄和皇上之间有了默契,要试探如今的锦衣卫是否像效忠先皇一样效忠当今皇上,当孟家露出‘反骨’的时候,看我如何选择,是不是足够坚定。”
    “那孟瑄口中的保定侯二十年前屠村,全都是假的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个却是千真万确的,”陆江北肃容,“不过屠村背后的内情,实在令人心惊!你知道东厂兽人的雏形,是谁发明的吗?”
    何当归想了想,答:“宁王。”
    那时候的朱权带有前世记忆,就利用那些资本串通了东厂,让兽人提前三年问世。
    陆江北摇头:“不,二十年前兽人雏形出现时,宁王还是吃奶的娃娃呢。其实第一个想训练兽人的是陈贼,他想组一支战无不胜的兽人军队,试验目标就是台州的几个村庄。陈贼覆灭之后,有一名不死心的下属丧心病狂,将配好的异化药粉洒进井水里,让全体村民服下。孟善察觉了其中的阴谋,当机立断,于是下令属下屠村——这就是二十年孟家军屠村的真相!”
    何当归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我问公公时,他说在这件事上他绝不后悔,即使背负骂名也要这么做,原来是为了掐灭兽人的源头!咳咳!”
    齐玄余递上一袋泉水,说喝了能治头晕。何当归喝了一口,果然精神焕发,嗓子也不痛了。
    陆江北还是摇头:“可惜孟善还是不够狠心,留下了十九名喝过井水的孩童,隔离在一座山谷中,派一队军士看守。不久后孩童异变,杀光全部军士,从此后世上就有了第一批兽人。”
    齐玄余黯然道:“陈友谅是首创者,我父亲却是传播者,当时引着那批兽人进入东厂的,就是我父亲。本来他想自己掌控那批兽人,奈何兽人太过凶悍,一口钢牙能咬断铁锁,玄铁笼子也关不住,父亲他才选择与东厂曹鸿瑞合作。新天子登基后,曹鸿瑞倒台,整个东厂的武力和毒药都尽收入父亲的‘帝凰’。”
    “曹鸿瑞还活着吗?”
    “无用之人,早就死在王爷的掌下了。”齐玄余答道。
    何当归好奇地问:“你口中‘帝凰’的王爷,莫不是当年狼王留下的四岁弟弟?他的野心是取代大明天子,独霸天下?”
    齐玄余叹口气,摇头道:“王爷是我父亲的少主,这一点固然不假,可说到独霸天下和反噬大明,与其说是新狼王的野心,倒不如说是我父亲继承了旧狼王的野心,操控摆布着所有人。当初朱元璋还活着的时候,我怕父亲毁人自毁,就威胁说要告发他,他含怒出走,随后我也出了海。为摆脱父亲的道法控制,我改投佛门,这一次重回中原,也是想劝父亲苦海回头。”
    陆江北赞许:“大师深明大义,陆某着实钦佩。”
    “那事不宜迟,咱们快出城,”齐玄余拍手召来三匹马,翻身上了其中一匹,沉声道,“只有雨雾退兵阵中‘迷魂道’可以区分出军中的奸细,斩去我父亲对骑兵营的控制!”
    三人在月光下策马挥鞭,风声在耳畔呼啸。
    何当归忽而想起彭渐被剜走的那一双眼睛,世俗的医术已无能为力,齐玄余的奇门异术或许还有办法。于是连忙问:“机尘大师,你那个枯骨生肉的神奇粉末,能不能再给我两包?我有急用!”
    “没有了。”齐玄余抱歉道。
    “没了吗?”何当归十分失望。
    “嗯,”齐玄余耐心解释,“那是道家把戏炼成的东西,拆东墙,补西墙,炼多了有损阴德,自从小僧信佛后就不再炼了。仅剩的最后一点应急粉末,刚才混在泉水里给你喝了。”
    “……”何当归轻抚胸口,全给她喝了?治她的嗓子痛?
    喂!她还能吐出来吗?
    “公主,这个给你。”齐玄余从对面马背上抛过来一个纤细的晶莹玉瓶。
    何当归随手抓住,问:“这是什么?”
    齐玄余微笑道:“小僧在蓬莱仙山偶遇齐央魔主孟兮,他让我将此物转交给你,说你用得着。里面有两滴地乳,是纯正的大地精华,比我的把戏粉末高明多了。”
    “啊!地乳!”何当归惊喜地举高了玉瓶打量,她记得上次孟兮传功给孟瑄,弄瞎了孟瑄的眼睛,也是用的这种地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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