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池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素岑一起去见上墨狄一面,无论如何,在素渊出来之前墨狄才是最有可能洞悉素渊想法的人,在墨狄那里才能尽可能多的知道素渊的近况。但是事情的发生往往出人意表,就在素池和素岑还没来得及整理头绪和墨狄真正会上面的时候,陛下的密信早已到了手中。

    皇家亲卫果然名不虚传,拿到东西的时候陛下已经单独宣召了素渊入宫。几乎在同一时刻,素渊入宫面圣的事情几乎通过各种版本进入相关人耳中。

    最欣喜的莫过于素岑兄妹了。“你是说父亲是穿着官府入宫的?”素岑先关注的就是衣服,这体现了陛下的态度。

    “是,正是当日入狱那日穿的那件。”说话的是人是岭风,这几日素池让岭风盯着天牢外面,今日竟然有了动静。

    素池在房间里踱步,“可是爹爹那日进宫时还是超一品的国公,朝制服饰也是按着国公走的,而今日·····”

    素岑大手一挥,“这就不必我们操心了,无论怎么说提心吊胆了这么久,陛下只要愿意见面都是好的。况且该穿什么衣服面圣自然由陛下的人负责,这也不是能怪到父亲身上的事情。如果真要因此降罪,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与素家反应截然不同的是豫王,接到消息的豫王久久不能平静。早知父皇对于素家的偏宠所以才选中了垱葛寨养私兵这样不容恩赦的大罪,但是父皇只是含糊其辞将靖国公夺爵下狱,连素家都没有被下令封查。这会儿召见素渊,是要审还是要放?

    不行,还是要看看才放心,贵妃得宠,父皇难免就听了枕边风。“来人,为本王更衣!”

    豫王这里就连伺候穿衣洗漱的都是小厮,等到穿戴好了衣冠朝服,身侧小厮匆匆赶来:“殿下,陛下召您入宫。”

    豫王也不多想,拿起御赐的宝剑悬在腰间就骑马出了王府。

    此刻南书房中,陛下与素渊对弈,棋局已是将了,陛下似乎没什么兴致,将手中白棋拿起在那棋盘上比了一圈复又放下,“这么多年,总是和朕下和棋,不累么?你们都这么让着朕,这棋下着也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微臣也陪着陛下下了二十年了。何况并非微臣存心让着陛下,微臣自幼从先父那里学的是和为贵,凡事三思而后行,必然失了其中锐利。在黑白交纵的棋盘上,于微臣而言没有输赢,只有纵横捭阖的万千变化。”

    “你这话可就谦虚了。前些日子在贵妃那里和阿岑开了一局,他不像你,他的棋锐意进取、疾如风雷,不似你的棋看似不温不火实则虚虚实实、密如神鬼。”陛下将龙袍的袖子甩在扶手上,似有深意。

    素渊不卑不亢,只平静答道:“阿岑的棋算不上微臣教的,只是点播过几回,就是性子急了些,倒是不失大局。倒是阿池的棋乃是我一手教的,而后谢别川跟着练的,这孩子倒是很有天赋。”

    “阿池是国公夫人所出,又是你的独女,阿岑本是你为着传宗接代才抱养的孩子,你对两个孩子有失公允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阿岑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朕想留着他日后在朝中办事。从前听璃儿讲过,说阿池也喜欢下和棋,这倒是随了你的棋风。”陛下从前只识得阿池,觉得她像贵妃年轻的时候,这孩子聪明有分寸,在这金陵可算是表率。而今再看素岑也觉得眼前一亮,素岑年轻又是男子,用得上的地方更多。

    素渊知道自己迟迟不立世子所以陛下便为素岑抱不平,但他绝口不提这事,只闲闲问道:“陛下想起长信王了?阿岑从锦州回来,对长信王殿下也是钦佩赞赏难以言表。”陛下的几个皇子中,素岑都没什么交际,反倒是因为锦州的事情对于这位芝兰玉树的太子确实心存敬意。

    “朕听人说阿岑和璃儿不和,也觉得难以置信,果然并非如此。朕从前觉得长信王太过于柔善了,怕朕百年之后他难以承继大统,原本看着豫王是个好的,做事上进,战场上也有勇有谋,可就是胆子用错了地方。”陛下将手一甩,转身那拿了小太监捧着的玉盘,示意递给素渊。

    “陛下这话?”素渊眉头一挑,询问道。于是接过陛下的折子,仔仔细细看起来,两份公文,一份是素岑手书的,另一份虽然字迹工整,素渊心里能猜出那是皇家亲卫的供给。

    “要不是皇家亲卫亲自去查,朕都不敢相信他做的这些好事,短短六年的时间里,扬州山上的黑山骑扩充了四倍之多,竟然一点都没和朝廷上报。他以为自己是谁!”陛下将手边杯子一掷,大抵是动了肝火,自己竟然控制不住大喘气。

    素渊见此有些惊讶眼中一动,连忙上前给陛下拍着后背:“陛下息怒,龙体才最紧要!豫王做错事,陛下罚了骂了就是,何必动这么大脾气?”

    素渊当然知道陛下为什么动这么大脾气,因为忌惮宁璃臻的名誉声望,放纵着自己的其他儿子将自己一直悉心培养的储君拉下马。而后原以为有了一个能够继承自己南征宏愿的儿子可以做继承人,又突然发现这个儿子不止想要南征,他还想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南征!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已经在一步步的计划中行进。敢在背后算计君父的位置,这豫王还真是条汉子!

    素渊回想着素岑一条条的陈词,这个儿子······终究是长大了。虽然言辞还不够老辣,但已经隐隐有了拨弄风云的风采。他的遣词用句,知道怎么指明方向,也懂得哪里该隐晦回避,也算是娴熟了。

    陛下正大喘气,突然侍卫来报:“见过陛下,豫王已在门外候召。”

    陛下咳得更厉害了,大骂道:“让那逆子滚进来!”

    豫王一见素渊平平静静坐在陛下对面的时候眼睛争得浑圆,素渊正要起身给豫王行礼,却被陛下眼神制止了。素渊也不挣扎了,抱歉地谢恩,然而转脸对着豫王的时候一副看死人的表情。

    豫王刚一行完礼,就怼起了素渊:“父皇,素渊罔顾朝廷律法······”

    “够了,就算朕夺了爵位,也是正一品的司空,你该直呼其名的么?更何况这还是你的姻亲。看看你做的好事!”陛下发了脾气,将那公文直接扔到豫王身上。

    豫王也没躲,任他们落在肩上然后落下才仔细看起来,不待看完陛下就是责骂:“你有什么脸面指责别人养私兵,你自己这些年将府兵扩充了多少?景阳伯竟然还敢给你送祥瑞祝寿,你也不怕折了寿数?”陛下说得祥瑞是,四年前锦州出现了一只白狼。古书《瑞应图》中有记载:“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得见。”后来景阳伯便将这只白狼送到了豫州给豫王祝寿,一时风头无两,事后曲之辛说树大招风难免被人猜忌,这才将风头遮盖一番,没想到素岑没写的东子竟然被陛下的亲卫查到了。

    豫王这才解释道:“父皇,儿臣虽然不断扩充府兵,但是儿臣的府兵多上战场。父皇不是一直想让我们的勇士打到南齐之国去么。”至于祥瑞,豫王是真没把这个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种东西不过是旁人拿来哗众取宠罢了,谁在意呢?当日寿辰,也不过是底下人溜须拍马,说个吉祥话盼个好兆头,这东西虽然稀罕,但是也没什么用处。所以这里陛下介意至极专门拿来质问豫王的祥瑞,豫王竟然半个字都没有解释。

    而这种不提及在陛下眼里自然就是默认了,他自然有向南齐开战的想法,但是也不是自己位子都不稳的时候啊。陛下半靠着身子,“这么说你是都承认了,那也不冤枉了?”

    豫王突然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肃很多,这不是素渊怎么审判,父皇要审判的是自己,他行了一个扣首的大礼:“儿臣这些年行军在外,小节有失,但是自认对父皇、对北宛绝不半点歹心,父皇已经杀了舒大将军,若是儿臣也处死,那么父皇攻打南齐的心愿又有谁来践行呢?”

    豫王以为自己的价值能够让陛下冷静想清楚,但是在盛怒中的陛下将这看成了指责和挑衅,尤其是豫王还提到了舒云净。

    舒云净是助今上承继大统的功臣,而后功高震主被杀,朝中不是没有杂音,只是碍于前途性命敢怒而不敢言。这些年没人敢碰陛下这个逆鳞,而今豫王却指出来了。豫王从小记事起便听得是舒云净极其祖上南征北战的光荣事迹,久而久之在他幼小的心里舒家一门成了偶像和榜样。而这样的榜样就这么悄悄地被抹杀。

    “你既然怨恨朕杀了舒云净,又何以和舒家的背叛者舒尧之间狼狈为奸?”陛下扯了扯嘴角,质问豫王。当年舒家被下狱,虽然是陛下起意,但是舒尧作为舒家人主动交代,大义灭亲才是舒家罪证确凿的根本。

    在这父子相疑的期间,一旁的素渊的目光直直落在眼前三尺之内,冷眼看着,既不劝解,也不添油加醋,好似全无存在感一般。

    “父皇一声令下,偌大的舒家就剩下这么一个女人,父皇用得,儿臣何故用不得?”若是换了别人,发现陛下如此盛怒早已换了话题,但是豫王并非此中高手,他的刚直并没有因为平步青云而有所保留,反而有发扬光大的趋势。

    这一次素渊终于起身,“殿下休要妄言!陛下是天子,用什么人,不用什么人自有圣断。”

    豫王对着陛下尚存三分敬意,虽觉陛下日日老去,但是终究是君父,而对于素渊之流着实不客气:“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肱骨的老臣,毁了我大宛的江山!要战不敢战,我等在外浴血厮杀,你们却安享宇内,还要整日勾心斗角,受你们算计!”

    陛下这下气的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你已经忍不住要取而代之了······是不是······是不是?”第一次将这样的野心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面对着这张年富力强、有张力、充满着欲望的脸,陛下惊觉自己的衰老、年迈,他重重地喘着粗气,抬手都觉得无力,这个帝王终于垂垂老去。

    “父皇,您身边怎能留着这种人,为祸江山,败坏朝纲!”豫王大手一指素渊,便数起他的罪名来。

    “够了,朕不想听你说话了,滚出去,来人······”

    眼看着陛下已经说不出话,,素渊才给身侧的侍卫使眼色,豫王最后竟然被四个侍卫强行架了出去。陛下居然气到晕厥,急急忙忙召了太医来。

    紧随着太医而来的是崇禧殿贵妃素姜,素姜站在陛下床头,看着太医们大汗淋漓又是把脉,又是观诊,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素姜也不着急,就身上披着浅黄的挽纱在一旁看着,和素渊冷冷的神情如出一辙。外间有妃嫔前来探病,素姜眉毛也不动一下,“让她们滚!”

    素渊抬眼瞥她一眼,素姜往边上走了几步,小声问道:“大哥,陛下方才怎么说?”

    素渊深深看她,答非所问:“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先问陛下的病情么?”

    素姜一怔,便辩解道:“陛下的身子我最清楚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也查不出什么。倒是大哥,这次的事算是了了么?”

    “算是吧,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果然太医会诊之后,虽然觉得陛下突然昏厥症状异常,不过也觉得是大动肝火而致,交代了几句,又开了方子。素姜留着,素渊终于出宫了。

    时隔二十三天之后,终于重见天日。

    素渊一走出宫门,便有马车迎上来,素渊看了看笑笑,一上去果然是墨狄在内等着。

    “恭喜国公重获自由,沉冤得雪!”“沉冤得雪”四个字经由墨狄说出来竟然觉得饶有趣味。

    素渊也没半点欣然,“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辛苦的是府上的世子和郡主,为了您的大计,我可是连郡主的拜帖都推了。早知陛下要关着您堵住幽幽众口,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久。”

    “我倒是觉得,陛下不乏点播打压的意思,靖国公府风头过盛,陛下有些不快。我们这位陛下呀,端得是亲和明理的架子,实则却少了几分圣人心胸。谁也容不下,活该是孤家寡人的命。陛下这次发病来势汹汹,也不知道命途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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