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暗自腹诽,小金一路走,一路低头琢磨布袋里头那些东西,不时纳闷地朝越千秋瞥上一眼。正当两人过了一处月亮门,到了皇帝所住院落只一墙之隔的一处宽敞院落时,她终于按捺不住疑惑,想询问越千秋一会儿是多久,这东西到底派得上什么用场。

    可还没等她把话问出口,突然只听一声呼哨,紧跟着,就只见面前陡然之间窜出了一群手持利刃的兵卒,吓了一跳的她慌忙拉了越千秋往后退,可紧跟着就听到后头动静不对,一转身就发现后路已经被大堆张弓搭箭的兵卒完全堵死。

    她急得脸色发白,抓住越千秋胳膊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可随之就听到越千秋的轻笑声。她目瞪口呆地侧过头去,想看看人是不是被吓得疯了,却只见越千秋好整以暇地呵呵笑着,似乎对这剑拔弩张,他们俩随时可能被人乱箭射杀又或者乱刀剁死的一幕毫不在意。

    趁着人家还没动手,小金心急火燎地问道:“喂,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越千秋一副坦然的模样,说的却是足以气死她的说辞,“反正我们眼下是被人包围了,一会儿恐怕还会有个小头头出来耀武扬威……”

    他这话甚至还没说完,他就听到了一声带着愤恨的冷笑:“越千秋,我倒要看看今时今日,你还怎么神气!”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鼻青脸肿的彪形大汉便排众而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越千秋,至于越千秋身旁的小宫女,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他本以为能看到越千秋的惊慌失措,可却只见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两眼之后,就狐疑地向那小宫女问了个问题。

    “这是谁?”

    小金此时又惊又怕,但更恼火的却是越千秋这不正经的态度,竟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问我,我一个小宫女去问谁!”

    她这话乍一听自然没错,然而,那种发怒到旁若无人的语气,却着实将那个鼻青脸肿的彪形大汉气得七窍生烟。他怒喝一声道:“越千秋,事到如今你还要装蒜!如果不是你给太子卫率府那些乳臭未干的小鬼撑腰,他们怎么敢殴打禁军将领……”

    “禁军将领?”越千秋微微一偏头,再次上上下下端详了一会儿这彪形大汉,随即呵呵笑道,“敢情你还是什么禁军将领?太子卫率府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鬼,可你既然号称禁军将领,被一群小鬼打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好意思说?”

    就算此时此刻身处在这么一种随时可能送命的环境中,听到这毫不留情的讽刺,小金仍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等笑过之后,看到对面一双瞪大如铜铃一般的眼睛怒视自己,她方才吓了一跳,赶紧往越千秋背后一躲,随即才意识到越千秋已经全无动手能力。

    更何况,背后还有一大堆强弓劲矢在等候着!

    被气得发抖的彪形大汉再顾不得那许多,厉声喝道:“你们这对狗男女,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利!来人……”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亲兵就慌忙抓住了他的胳膊,“大人,千万别胡来,之前大帅曾经吩咐过……”

    这一次,那亲兵也没能把话说完,一个重重的大耳刮子就径直甩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踉跄摔倒。而这还没结束,他一倒地,彪形大汉又冲了上去用脚猛踹,一面踹一面怒气冲冲地说:“连谋反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老子今后为什么还要看那老家伙脸色?”

    想到之前被那老家伙踹时的狼狈和无助,徐黑塔脚上力道顿时更添了三分,竟是突然把人踹得飞起,眼看人重重落地,嘴角溢血,赫然再也不动弹了,他这才恶狠狠地朝着身边众人瞪了一眼,凶光毕露。

    “那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不能打更不能服众,平日里天天从大家嘴里抠钱,拿着大家的血汗穷奢极欲,凭什么!我一直忍到现在,以后再也不想忍了!”

    他一面说一面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嚣道:“现如今嘉王世子李崇明在我手上,大伙儿只要肯跟我拥立他,日后他是天子,我是大将军,你们就全都是从龙功臣……”

    小金听到这丝毫不加遮掩的煽动之词,就算是再大的胆子也不禁头皮发麻,不由得轻轻拉了拉越千秋的衣角:“喂,他们虽说内讧了,可显而易见是想谋反,到底怎么办?”

    见越千秋不吭声,她不禁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墙之隔就是皇上那儿,既然没动静,说不定是出事了!越千秋,皇上和太子殿下一直都对你这么好,难道你要当白眼狼不成!”

    这最后一句话,她声音大了一点,当即引起了徐黑塔的注意。

    原本他还在煽动众人跟随他撇开徐殿帅拥立嘉王世子,眼见在几个心腹的呼应下,从最初应者寥寥到渐渐应者云集,如今发现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宫女已经是急得要哭了,他总算是心中快意了不少。他得意洋洋地盯着越千秋,阴笑了起来。

    “越九公子,你风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过还有今天吧!现如今你一个废人还能做什么?”

    他说着就怒喝一声道:“识相的就跪下磕头,老子说不定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刚刚讽刺完对方之后,一直都沉默地看着对方煽风点火的越千秋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嘉王世子在你这儿,你要拥戴他?呵呵,你问过他的意见吗?”

    徐黑塔登时哈哈大笑:“还要问什么?嘉王世子平时被那个身世可疑的小胖子呼来喝去,父亲嘉王又被软禁,什么时候死就是别人一句话的事!”他仿佛还觉得这话给越千秋的刺激不够,径直大喝一声道:“来人,把嘉王世子带上来,让他当面和越九公子说说话!”

    越千秋眼见得徐黑塔身后众人让开一条路,不多时,李崇明被人簇拥了出来——更准确地说,那绝对不属于前呼后拥,而应该说是押送。见李崇明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惨白,他就没事人似的微微一笑,如同平时一样对其打了个招呼。

    “嘉王世子,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这样见到你。怎么,你真的愿意被这群乱臣贼子拱上帝位?”

    李崇明抿着嘴,牙齿甚至已经把前唇咬破,腥甜的味道布满口腔。然而,当背后一只手粗鲁地推过来一把之后,他终究是声音沙哑地说:“我还有选择吗?”

    越千秋看到徐黑塔直接往李崇明背上重重推了一把的时候,他对两人的这主从关系已经完全了然。不是什么你情我愿,一拍即合,而是李崇明别说主谋,根本就是被迫从逆!

    虽说对面前这家伙一直都好感缺乏,可想想当年小胖子初出场,比这家伙更讨厌,他瞅着面前这个比小胖子还要稍微小点儿的少年,突然有那么一丝心软。

    但这点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毕竟,他和李崇明连熟人都算不上,只能说是认识的人,仅此而已。因此,他微微摇了摇头后,没有再理会李崇明,而是对着徐黑塔哂然一笑:“原来你就是徐殿帅那个义子。看来你家义父做人不咋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人嚷嚷要反他。”

    大局在握,背后皇帝和太子那院子里,早有自己的心腹在里头控制,因此徐黑塔志得意满之下,自然也就根本不再去刻意压制那种本性的狂妄。

    他得意忘形地大声笑道:“没错,那老家伙仗着资格老,家里几代都出身军伍,位居高层,在殿前司里扒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是安安分分做他的忠臣,老子还拿他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给他当牛做马,可他既然想要谋反,呵,那就是报仇的时候了!”

    “弟兄们,不用再怕那老家伙了!他往日靠着什么盘剥我们?还不是靠着他得自皇帝的地位!现在他要造反,哼哼,那就去死吧!老家伙家里半人高的珊瑚就有好几株,金银财宝不计其数,等拥立了嘉王世子,打回金陵之后,那老家伙的家财就全都平分,我丝毫不取……”

    越千秋挑起这话题后,就饶有兴致地看着徐黑塔犹如戏精似的在那许着各种承诺,从分徐殿帅家产,到封官许愿……保守估计,大将军将军之类的军职就许下了十个八个,校尉更是人手各一,刺激得一群乱军嗷嗷直叫。

    然而,他不知道对方是真没察觉还是愚蠢迟钝,竟没发现四周动静。虽说他没具体参与过造反这项光荣的事业,但他在北燕却经历过不止一次的乱子。不管和北燕皇帝逛街时遭遇刺杀,还是萧敬先自己遇刺,又或者是大公主在某个深夜被揭破不是北燕文武皇后亲生……

    无论是哪一次,一旦乱子只局限于小范围之内,而没有更多的人响应,在更大的范围之内却仿佛人都消失了,又或者变成聋子哑子似的,结果都是显而易见的。

    不是别人早就察觉,就是更多的人不愿意掺和,于是那只会成为注定失败的一场闹剧!

    因此,他非常有闲情雅致地欣赏着徐黑塔的上窜下跳,当瞥见李崇明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时,他就知道这位嘉王世子恐怕也已经隐隐意识到了某种征兆。

    虽说知道没必要同情更没必要怜悯对方,毕竟如果李崇明不想北上搅和进这趟浑水,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更何况当初从嘉王封地去金陵之后,李崇明更是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可是,他转念一想,还是决定给人提供最后一个机会。

    “嘉王世子,你听到了吗?你这个被推出来当皇帝的一句话都没说,官职就被人快要瓜分干净了。如果你觉得将来当个傀儡也挺快活,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否则……”

    “否则怎么样!”徐黑塔犹如蒲扇一般的大手突然重重地拍打在了李崇明的肩膀上,将这个如今已经瘦弱到有些孱弱的少年打得险些趔趄摔倒。可他又在眼看对方要倒地的时候伸手一捞,犹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把李崇明重新给提了起来。

    他粗鲁地一把将人放下,眼见得李崇明手按喉咙剧烈咳嗽,他这才用残忍的目光盯着越千秋二人:“刚刚只顾着那些弟兄们,都忘了九公子。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愿意磕头求饶,也许我能网开一面,饶你这条小命!”

    “呵呵……”越千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轻声嘀咕了一句想得还挺美,他就对身后的小金说,“刚刚我送你的好东西,现在可以用了!令师妹可是和我提过你千手观音的名声,你要是失手,咱们俩就一块死吧!”

    前有狼后有虎,小金刚刚不停地伸手在布袋子里摩挲东西,也渐渐大致猜到了越千秋丢这东西给她的缘由,可此时此刻越千秋一说她那千手观音的诨号,她还是立刻高兴了起来,直到最后一句意头相当不好的话一入耳,她方才气急败坏地呸呸两声。

    “死什么死!我可不想死呢!”

    然而,眼见得徐黑塔仿佛预感到了不妙,张大嘴巴要嚷嚷,她立时右手探入布袋,五指间夹了四颗云子,随即猛然旋身往后方一挥。刹那之间,云子激射,却不是射人,而是全都准确无误地打在了那些张开的强弓上。

    就只听噗噗噗噗几声,那一把把受到撞击的强弓上原本搭着的箭矢全都射了出来,但那落点乱七八糟,越千秋只瞅了一眼,就知道在这种没风的天气里根本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可当发现那几支箭竟然擦枪走火一般,射入了自己前头徐黑塔那些人里头,引起一阵骚乱,他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心里却不禁大为讶异这二丫头的暗器准头。

    而紧跟着,小金这一次是直接把袋子揣回怀里,左右手齐上,十指夹了整整八个云子,犹如变戏法似的朝后方砸去。这一次就是真的砸人了。虽说越千秋如今武艺是用不了,但他眼光还在,只一瞅就知道这小丫头瞄准的全是人家的手腕!

    确定这丫头就算失手也有限,他很快就挪回目光对着前方,却只见徐黑塔已经气得面色铁青,驱使了身边兵卒朝他两人这边扑了过来。他好整以暇地捋起两边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随即就笑着露出了小白牙。

    “乱臣贼子,真当你越爷爷动不了手吗?”

    徐黑塔眼见越千秋一步向前,将冲在最前头的一个亲兵猛地掀翻在地,他登时心中大恐,正要开口呼喝叫人回来,随即却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在谋反,就算明知山有虎,也只能先向虎山行。

    正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下死命令时,却猛然只觉后背心一痛,下一刻便颓然往前仆倒。这一次却没人来得及拉他。倒地的瞬间,徐黑塔便只听到身后传来了李崇明的怒喝。

    “贼子,我就算死,也不会和你这等货色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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