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取个名吧。”林羽纶说道,泪水涌进嘴里,眸里是悲哀的期待。
    春雀点点头,强忍着下体的阵阵疼痛,喘着粗气郑重而又认真的想了想,黯哑说道:“乳名,晴归。”
    晴归,情归,终在晴天朗朗某一日,我会归来。彧你要等我,好好活着。
    羽纶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明白了春雀的用意后心中更是万千情绪,深深的望了一眼春雀后步履迟缓的走出了门。
    门外,住持低头捻佛珠,一声声的阿弥陀佛的梵音低低响起。平静而祥和。在别人看来更像是为春雀开一场提前的往生超度。
    片刻屋中只剩下春雀与王青彧二人,桌上用来帮助产子的短刀刀口带沾着鲜红的血迹,春雀拿起对着自己的手腕用劲割了下去,经历过产子剧痛,如今就连割腕这种痛苦都算不得什么了。
    这一柄短刀初初经历了新生命的喜悦诞生,随即又成了死亡的见证者。所施与的却都是同一人,一如春雀。
    她摇摇晃晃的爬上床,只觉眼前幻影成双成三成四直至景象盘飞乱转缭乱不堪……鲜艳的血滴在王青彧身体外的那层厚厚的冰面上响起嗤嗤的声音,血流过处浸染出无数的血色花莲,随即白冰便凹下一道浅沟。
    “彧,夫君,醒醒好不好。我,我们有孩子了。是,是女儿……”春雀隔着那层冰整个人趴在王青彧身上,似是躺在他的怀中,虚弱不堪的身体里得到了一点满足的安慰。
    可除了冰面被血侵蚀的声响与淡淡升起的白雾外,王青彧毫无一点回应。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生与死的拉锯战,入魔与重生的无声争斗。
    定是血流的太慢了,嗜血魔症还在妄想困住夫君的身体。春雀在心里低低说道,随后拿起刀费力的捅进了自己的腹部,突然想起那是孩子待了九个月的地方,心中泛起潮湿般的留恋与酸涩。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抽搐,趴在王青彧怀中,再也没了动一分的力气。
    汹涌流出的鲜血很快将冰层融化,浸透王青彧的衣服,随后奇异的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曾以为……我是你的缘,却没想我是……你的……劫。这一切……因我而起,又在我这里结束。挺好,挺好。下一世,我们再……不,下一世,你好好的。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了……”春雀感受着王青彧身体里的回暖,四肢的柔软,心头一松便感觉身体一寸一寸的往下沉。
    明明心中还有许多话要说啊,可为什么那么累,眼睛想闭上,嘴巴也要不受控制的闭上呢。
    大片大片数以万计的花瓣从远处随风翻卷而来,掠过枝头飞过溪流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迅速飘飞进屋中。艳红的花瓣如相思的诉语围绕在王青彧和春雀的身旁,带着最后的期待声声呼唤他醒来。
    “是无忧花……”秦韵惊诧道,闪着泪水的眸光中里是大大的不解与震撼。
    床上那半年未动的人儿忽的动了一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颇有些刺眼的微微眯了眯,随后被眼前的艳红花影缭乱了心志……
    “雀儿!”惊破天的悲戚吼声自屋中而出,惊醒了所有呆呆站在外面的人。
    同一时间,一个紫色身影破门而入,身形颓废,步履怆然。只见他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望着这满屋飞舞的无忧花瓣轻语绝望低喃:
    “我找到救小彧儿的方法了。你,为何,不等我……”
    “不要,彧。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不要给我们的孩儿找后娘,不要,不要……”春雀在心中摇头喊着。可五官早已封闭,她的这番话亦只有自己能听到,华殇离的话她根本听不到,更无法感觉到王青彧的苏醒与心死般的痛苦。
    春雀知道自己即将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刚刚还拼命挣扎呐喊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眼前昏昏暗暗迷茫无光。
    正思量下一步如何使之间两束光线乍然出现,春雀眯眼间就见黑白无常站在自己前面,只是那样的表情颇为让人觉得怪异。
    “春雀姑娘,你若现在后悔了,我还是可以带你回你的轮回,享受后两世的荣华富贵。”白无常说道。
    “那彧呢?会如何?”春雀问道,心脏处瑟瑟颤抖。
    “这一世因果未成,王青彧自然还是入他的魔道,杀人嗜血直至被人所杀。”黑无常冷声道,一如以往的黑面冷酷。
    春雀一听,未再言语,蹲下埋头膝间自顾缩在原地里。就在黑白无常二人不明所以互视期间,一句话似是从地底又像是天间飘来,虚虚无无却又真实可闻:“我愿用我剩下的两世轮回,换得夫君与我孩儿这一世大好生活。求两位大人成全。”
    白无常一听,脸上哗哗的流出一堆白色液体,只见他双手抓着黑无常的西装领口,满嘴的感动哭嚷:“你看你看,老黑,我就说春雀不会让我失望的。赶紧的,你输了。就要履行成全他们二人的诺言!”
    春雀头倏地从膝盖间抬起,愣愣的看着他们二人,一个喜极而泣,一个无奈冷酷眼中却带着笑意,一瞬间心里似乎懂了些什么,忐忑迷茫中偏偏又有无数烟花灿然欣喜灼灼而出,浑身早已因为白无常后面的话激动而颤抖不已。
    “春雀,有人更改了你的生死簿,许你和王青彧一世白头恩爱。刚才我们只是打了个小赌逗逗你而已。”
    被突如其来的震惊消息早已冲昏了头脑的春雀哪里还有心情计较白无常后面的话,望着说完话就急速后退消失与茫茫白雾里的二人,她脱口问道:
    “是谁帮了我?”是佛祖吗……
    浓浓白雾袅绕飘舞,空洞的世界里春雀细细颤抖感恩的话音空荡回响。
    床上,刚刚苏醒过来的王青彧将春雀死死搂在怀里,似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悲恸凄悲呼唤中,胸中一阵痛闷。随即一口鲜血自唇中喷出,沾的怀中春雀脸上,衣服上均是血斑点点。一瞬间血花艳染绿裙,沉光敛于眸间转瞬逝……
    望着被血弄脏了的春雀王青彧心中更是疼惜不已,颤颤抬手欲要擦拭,一声虚弱中带着撒娇的戏虐声,以为再也听不到的熟悉声音沙哑响起:
    “夫君,你明知道我晕血,这是故意要惹我生气醒来骂你一顿才会欢喜?”
    番外篇 女主八世轮回狗血篇
    最近总是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很仔细的想,总是看见幻海沉浮里一串艳红的无忧花自散片片花瓣,自列成排,如倒幕般一一放出了我与王青彧之间的点点滴滴,八次轮回记忆悠然浮现。
    因而在我死而复生后将养生息的那几个月里,几乎夜夜梦里踏入轮回之境,有时是完整的一世情景有时是几段破碎的片段重叠。直至新生命再次降临这才逐渐消散而去,留一片大好回忆与自己和彧日后在雪狼族互相调侃消磨时间所用。
    吸纳林间灵气,修得一点灵性,那时我是一颗长在林间小道旁的无忧树,日日与林中鸟儿谈笑嬉戏,能探视方圆百里动静却还不能幻化人形。
    那一日我亲眼目睹了无辜女子被几名猥琐浪荡男子侵邪其身,羞愤中咬舌自尽而亡。猥亵之徒仓惶逃离,留下她一具衣不蔽体的尸体在这林间,与我相隔不到数米。
    我感伤女子无辜同时更恨自己半步不能移动,心忧戚戚时。远处小道上他跨马而来,儒衫骏马,斯文温润,浓黑的眉,灿然含笑的星目,峻廷的鼻,微微上翘的薄唇似笑非笑。马背两边皮囊里随着马儿的颠婆中满满的书卷跟着飞扬起落,最后又奇异的稳稳落进皮囊里。
    这是多么好看的一个人啊,眉眼里淡淡含笑,就如阳光透过我无忧树叶间洒下来的点点碎光,温暖而舒适。
    他这番打扮定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偶有书生为抄近路从我这里路过。以前并未有如何感想,今日之时今日之事让我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从远处飞奔而来,心头隐隐期待他路过这里时,能为这死去的女子做些什么。
    近了近了,我心头期待更甚,枝头树叶因为激动而发出细微的摇动摩擦声。只见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道路,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姿势从那具被草丛虚掩的尸体旁骑了过去,随后我看着他从身旁过去,哀伤的闭上了眼睛。心底无穷无尽的失望弥漫开来,延伸至我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朵花瓣。
    我是棵树,自身修为只能让自己默默的看着这个世界,当时我就在想若我平日勤快点修炼该多好,起码可以开口说话提醒他的同类正曝尸荒野,带她回去啊一类的话语。前提是他不会被一棵会说话的树给惊吓到了。
    思绪纠结惆怅间,头顶一串花瓣因了这离殇之情悠然坠落下去,一阵喘着马声粗气的声音响起,我急忙睁开眼睛。
    一双修长素净的手正接着我那串掉落的花,只是他并未赏花,而是抬头四处巡视着什么。眸色深沉严肃,俊眉微蹙,全然不似之前的轻松惬意神色。
    他下马,将马儿栓在我的树身上,中间将我的花放在了他的皮囊里,似是对这串花瓣有些欢喜。这让我刚才郁闷的心稍微得到了点缓解,虽然我并不知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情绪变化。
    他并未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那具女尸,当他第一眼发现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他第一时间是反转了身,全身是微不可闻的细细颤抖,灿亮的星目里此刻满盛着愤怒,与一丝尴尬。
    我在心里高兴呐喊,终于找到她了,满树的花叶都在轻摇飘舞,开心无比。
    我看着他将自己外套长衫脱下盖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将她抱起,我以为他会带着她离开,却忘记了他们素不相识,他不知道女子的家在何处。
    他将女子抱到我了的脚底下,寻了条粗壮的树枝就在我脚底挖起了坑,这一挖便是从正午到夜幕,这期间没有人来,更没有寻这女子的家人来过,似是这个世上根本没人知道有一个人早已离世一般。
    他从女子手上褪下一块绿镯,随后将女子埋入了他挖好的坑里。素白的卫衣上是斑斑点点的泥土污迹,身上也早已被汗水浸透,他一刻未歇,填土将坟墓铺平,似是又觉得有什么不妥,抬头望了望我。
    正当我迷惑之间,忽然头顶传来一阵疼痛,就听轻微的咔擦声响起,待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折断我一根不算长的枝条下来。枝条上绿叶红花满缀,插在了女子的如平地一般的坟墓上。
    “刚才跨马而过,匆匆而过。后感觉路边有异心中不妥这才折回,这才发现姑娘你惨遭不测。你我虽素未谋面,但小生我不可置之不理任你曝尸荒野。未经姑娘同意将你埋在这无忧树下,一来这是这里唯一一颗无忧树,甚为独特。我将你生前所带的饰物绿镯挂在这树上,若你的家人来寻你,在看到我插的这无忧树枝,定能知道小生的用意,这样你便可回去了。这世道越来越乱,小生若有幸为官定要肃清这股肮脏浊气。”他慢慢说着,疲惫的面色渐渐消失随之取代的是一种我难以形容的感觉。
    夜色撩人繁星满天,此刻自天地间升起的正气正无形的凝聚在他周围,令我惊讶的同时树心里一颗沉睡的种子突然砰的一声迅速发了芽……
    那一年佛祖天上路过,无影大悲咒如来福音降临于我身上,挥手间送了我十世人间轮回。他并未多说什么,临走时只是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似是回忆他为凡人时在我树下憩息顿悟的场景。
    但我是抱着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窃喜,脱胎换骨轮回人世,心心念念间却只为想与他再见上一面,甚而隐隐期待着再发生些什么……
    一念执着,八世追随,却从未想过竟是连个名字都不知的男子啊,怎么就住进了心里,生根发了芽。
    这一世,他葬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安在我的树脚下,那时懵懂不知,只是心里留下了想要亲近的影子。
    第二世,得佛祖灵恩投胎做人,心中刻着他的画像,一眉一鼻,一静一动。我是商人之女流转在人世间苦苦寻找,却在我寻得那一日,他重病而死,守在他牌位前的是那年被他葬在我脚底下的女子。那一世他们苦情私奔未果,双双自杀。女子获救,他亡。
    而我,是过路人。
    第三世,我生于书香世家,门规极严。无事不得踏出闺阁,虽锦衣玉食却阻挡了我要去寻他的机会。我深知,他与那女子轮回有缘,那我与那女子定也有轮回纠葛。我甚是笃定,可却预测不了我与她的关系。
    她是我二娘生的女儿,天生体弱多病。我还未寻得他的身影,她却在某日出门寻医时牵来了一世的良人我的思念。这一世,她重病而亡,他跟随而去。
    而我,只是个将三世思念埋藏深底的姐姐。
    第四世,我为官家千金。初初长成的我,为防止他早早被她捕获了痴心,四处张贴寻找她的下落,收为贴身奴婢,好生相待,为着自己破坏了她以后的姻缘而事先补偿。
    结果,那一世他是收夜香的乡村男子,与后门偶遇的她一见钟情,夜夜幽会。直到被我那一世的哥哥发现,哥哥强占了她的身子,强娶为妾。而他,在某个无星的夜晚持刀闯入欲行刺哥哥不成反被打死。
    而我,站在高高台阶上,只见得他恨恨闭眼的那一刻,最终我哭昏倒地。
    第五世,命越来越好,竟是当朝公主。不信命的我,再也不愿意等候。年幼时候便假借月老托梦良人求得父皇,照着心中他的眉眼画下来到处张贴皇榜,为我找寻。却忘了,那时我还那么小,他也还没长开。自然不得而终。
    那一世,站在皇城高墙上,豪华喜庆的迎亲仗队上,我终于看到了他。可他却比我小了十二岁,且,是我同父异母远在异地回城迎亲的王弟。
    娶的自然还是那位几世纠缠的女子,而我,却只是远远的看上他一面。
    第六世,我是一国之主,男儿之身。那时我突然明白因为一场执念我生生浪费了五世,这五世,我从未爱上过别人,也未注意过那些爱我的人。这一世让我以男儿身历练不就是要打消我的执念吗。那一世心戚戚然,却无法让自己爱上女人。
    正当我安心国事,终老一生时,他翩然而至,断袖之癖,磨镜之好,渡过了许许多多暧昧而又彷徨的日子里。我最终受不了心底的挣扎,将他遣出皇城。
    那一世,我亲手将他送给了她。洞房花烛那晚,他了结了她,也了结了自己。
    那一世我为国家殚尽竭虑,英年早逝。再度轮回前,还是自己作为无忧树时的树林,还是那条小路,还是那样的场景。
    我以为是上天可怜我,让我临死前可有再见到他一面,一尝我这一世想爱不能爱,这次可以好好诉衷肠的夙愿。
    可惜树下端坐的是当年的凡身如来,他见我出现,却是劝我好好历练人世,切勿入执念魔障。
    那一夜,我苦苦哀求,泣泪成血,只求与他能顺风顺水的相守一场。
    如来说了些什么,似是拒绝又似是答应。天明,我就再次被打入了轮回。
    第七世,我终于不在一个又一个古代里轮回,来到了现代。那一世我被如来封了所有前世的回忆,规规矩矩的当个富家女,却不想因为一场闺蜜和男友的背叛喝酒买醉出车祸而亡。
    许是如来终是觉得我良心狗肺,给我安排的几世大好轮回就这么被糟蹋了。又或许觉得即使封了我的回忆,但我执念太深导致这一世的过早结束。
    总之,我得以和那春雀交换了灵魂,求得了第八世与他真正的祸福参半的开始。
    “这一切真是跟做梦一样。”王青彧的声音低低响起,他的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草原,缓缓下沉的夕阳光芒给每个坐在外面的人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晕红。
    “你会不会怪我拆散了你和她的姻缘啊,我想说我似乎什么都没做过。除了这一世……”春雀认真道,心头有点不安。
    “你看不到那一世我是如此珍惜从你树上掉下的那串花瓣吗?你苦苦追寻我这么多轮回,这一世我们好好过,如何?”王青彧温柔道,眸中尽是柔情。
    “你说我这七世怎么过的这么悲惨。哎……”春雀感慨道,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与满足。同时心头掠过一片白色衣影,想起华殇离最近带过来关于他的那些好消息,心底里生出一股恬然淡静的欢喜。
    白无常说,白羽是她的缘,几世跟随。奈何她眼里心里都是王青彧一人,谁对她好过,她都未曾记在心里,日后想起脑海里却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话毕,嘴边王青彧递过来一颗葡萄,她张嘴就吞了下去。侧首间看到远处华殇离正扶着秦韵在散步,看着秦韵那肚皮凸起的感觉,心里直觉是双胞胎。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是你悲惨还是我倒霉啊?不是早亡就是被杀。”王青彧扶额角道:“竟然我还有一世我是断袖之癖!”说完一副受不了自己的悲催模样。
    “那一世多好啊,你我难得恩爱了几日,我瞧着倒是不错。要不然我休了你,你回去找你的星然妹子好了,她还在王府里巴巴的等着你呢。听说来喜到现在都还没追到她……”春雀哼哼道,突然肚子上传来一阵温热感觉,她斜眼过去,佯怒。
    “你说这一胎是男的还是女的?”王青彧望着春雀隆起的肚皮,默默的转移了话题。
    “不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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