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行宫之内,晋国上下文武官员济济一堂,正在商议着最近的军情。

    晋王李存勖高坐于上首,下方则是李嗣昭、李存章、李嗣源、李存进、阎宝、元行钦、孟知祥等诸多将领环侍在侧。

    今日议事的重点问题,自然就是对张文礼之乱的处置问题。

    当初张文礼刚刚发动兵变杀掉赵王王镕一家的时候,立即就派人来魏州向李存勖进表,一来表达自己的臣服之意,二来请求册封,三来则是劝李存勖称帝。

    那时候,李存勖虽然有心起兵讨伐张文礼,但众将却认为,如今晋梁争霸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晋国一方虽然竭尽全力,但也只能勉强压制住梁国,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与赵国闹翻。

    所以众将认为应该承认张文礼的地位,只要张文礼能继续保持与晋国联盟就行。

    那时候李存勖心中虽然不甘心,但为了大局着想,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了,派人去册封张文礼为承德军节度留后。

    然而如今一个多月时间下来,李存勖发现自己之前的忍让似乎并没有起到预想的作用,因为张文礼暗中依旧在和梁国乃至契丹人勾连。

    杀赵王一家,李存勖能忍;但与契丹人以及梁国勾结,这就不能忍了。

    “当初诸位将军都劝我说,张文礼作乱固然可杀,不过只要他能继续保持与孤联盟,那么就应该承认他的地位。如今孤册封他为承德军节度留后,但他却不知感恩,反而暗中勾连契丹人和梁人,诸位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存勖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几张白绢,那是黄河岸边巡视的将士截获的张文礼给梁国的信,清楚明白的证明了张文礼与梁国之间正在勾结。

    至于与契丹人那边,虽然目前还没有抓到实际证据,但从各方面的迹象都能感觉到,张文礼同样在勾结契丹人。

    众将脸色有些不好看,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过了一会儿后,李嗣昭开口道:“大王,末将以为,当初之所以要册封张文礼为节度留后,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倒向梁国一方。但如今既然张文礼已经倒向了梁国一方,大王不如立即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消灭。”

    李存勖点了点头,有些意动。

    不过随后阎宝却道:“大王,末将觉得立即出兵突袭张文礼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李存勖皱眉问道。

    “一来,大王刚刚册封张文礼为承德军节度留后,现在立即就出兵讨伐,这未免会让人诟病。二来,大王试想,那张文礼自从变乱之后,一直心中惴惴,时刻都在防备着大王,我军仓促派兵突袭,只怕不仅难以成功,而且还会彻底将其逼入梁国一方。”闫宝道。

    “难道说此人现在还没有彻底投入梁国一方吗?”李嗣昭有些不满的反问道。

    “末将以为,他现在虽然有投入梁国一方的想法,但尚未完全做出决定,若是大王再争取一番,未必不能让其回心转意。”

    李存勖听到这,总算来了点兴趣。

    如今晋国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南方的梁国就牵制了晋军大量的军力,还有北方的契丹人更是虎视眈眈,随时都想着南下劫掠。

    在这种情况下,晋军的兵力虽多,实力虽强,但真正能用来机动的兵力其实也不多。

    所以若是不需要动兵就能继续维持与赵国的联盟,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他沉声问道:“你说的再争取一番,不知你打算如何做?”

    闫宝连忙道:“大王,张文礼之所以要勾结梁国人和契丹人,想来其中原因就是畏惧大王派兵讨伐。如今大王既然截获了张文礼给梁国人的信,不妨派人将这信送给张文礼。若是此人知道好歹,自然就会派人来向大王请罪。”

    “那若是张文礼不知好歹,还要继续与梁国勾结呢?”

    “大王,刚才末将已经说过,出兵突袭的办法并不可取,张文礼定有防备。所以即便是要动兵讨伐张文礼,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大王不妨一边派人送信给张文礼,看他作何反应;一边则为动兵做准备,如此两边都不耽误。”

    “好,就依照你说的办。”李存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不久,镇州城中,被晋军拦截下来的信很快就被送回给了张文礼。

    “什么?竟然被晋军拦截下来了?”一见到这些书信之后,张文礼顿时大惊失色。

    这些信都是写在白绢上,用蜡密封起来,由张文礼的心腹亲自携带前往梁国,不想竟然还是被晋军拦截下来了,这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他麾下有人向晋国走露消息。

    “父亲,晋王既然已经拦截了给梁主的信,那他将这信送还给父亲,这又是什么意思?”说话之人乃是张文礼的长子张处瑾,今年不到三十岁,却是年轻有为,经常随父出征,深受张文礼喜爱。

    “嗯,或许晋王是想以此来向我提出警告吧?”张文礼心中惴惴,有些不确定的道。

    “那父亲打算怎样做?”张处瑾接着问道。

    张文礼沉吟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处瑾接着又道:“父亲,既然晋王派人将截获的信送回来,想必晋王也没有下定决心对父亲用兵,否则他早就开始调动大军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所以孩儿觉得,父亲为什么不继续保持和晋国的联合呢?想来晋王所求者,也不过如此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张文礼苦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李存勖目前没有下定决心对付他,这从当初李存勖派人来册封他为承德军节度留后就能看出来。

    不过张文礼之所以还要去勾连梁国人和契丹人,却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首先一个方面就是为了彻底掌控赵国。

    如今王镕一家虽然已经被杀光,但这并不意味着张文礼就完全掌控了赵国,许多王镕的旧部如今依旧想着杀张文礼为王镕报仇。

    只不过目前张文礼得到了李存勖的正式册封,再加上他控制了赵国大部分的军队,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王镕的旧部暂时不敢随意出头。

    但这些王镕的旧部如今基本上都在向晋王靠拢,张文礼想要彻底掌控赵国,就必须设法除掉这些王镕的旧部,而这样一来也就与李存勖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除了要铲除王镕的旧部外,张文礼所担心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李存勖将来会不会秋后算账。

    毕竟当初赵王王镕与李存勖之间的关系极为亲近,两人乃是儿女亲家;不仅如此,自从王镕背梁而转投晋国之后,他就一直与李存勖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每一次晋军出征,赵王都会派兵随同一起出征,两家之间的关系就如同一家人。

    可以说王镕和李存勖之间的关系既是盟友,同时又是朋友。

    所以在王镕被杀的消息传到魏州之后,李存勖当即就痛哭流泪,想要起兵为王镕报仇,虽然最终为了大局着想,勉强忍下了这口气,但他心中报仇的想法却是依旧存在。

    对于这一点,张文礼自然也很清楚,所以即便是获得了李存勖的册封,有了掌控成德军的正统名义,但他依旧不敢与李存勖走得太近,反而想着与梁国勾结。

    “所以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并非为父不想保持与晋国联盟,而是晋王他根本就不可能放过我,所以我只能寄希望于利用梁国来牵制晋国。”张文礼苦笑。

    当初发动兵变的时候,他还是将问题考虑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将王镕一家全部杀掉,接下来就能借助天下局势,慢慢想办法统合赵国,并且成为一方诸侯。

    然而等大事做成之后,诸多事情纷涌而来,那时候他才明白要想掌控赵国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现在的他,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父亲,那梁国人到底靠得住吗?他们不是连年战败吗?如今还有多少实力能帮助我们?”张处瑾却对梁国不怎么看好。

    “梁国人不管靠不靠得住那也没办法,咱们只能去联络他们。”张文礼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对了,契丹人那边联络得怎么样了?”

    若是梁国人靠不住,那么他能依赖的就只有契丹人了。

    早在五年之前,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如愿以偿的改变了契丹族的传统,正式成立契丹国,建立起了一个类似于汉人王朝的帝国。

    自那以后,契丹人时常南下劫掠幽州等地,成为李存勖的心腹大患。

    四年前,耶律阿保机出兵围攻幽州,结果被晋军大将李存审给打得大败;这两年来阿保机无一日不想着再次南下报当年之仇。

    若是张文礼能够劝说契丹人南下,说不定还能自保;若是梁国人最终靠不住,而契丹人也不愿意南下的话,那么他就真的大事休矣。

    张处瑾连忙答道:“父亲,咱们的使者如今只怕刚刚抵达契丹那边,即便有什么好消息,只怕也不能这么快就传过来。不过那卢文进对于咱们却是极为友好,似乎愿意帮咱们劝说契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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