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擅闯我寺,好好的传法之会被你扰乱,岂能说走就走!”一个相貌平平、应是来自中土的人从“光明殿”缓步而出。那人既没有地藏明使的威严,也没有持世明使的妙相,只是这个中等身材的人行进途中自带一股说不出的威势,常人好似一看到他就有一种要顶礼膜拜的渴望一般。他也没有施展什么特别的身法,只是缓缓走过来,场上众人为他所慑,纷纷让出道来。

    方晴羽早就恢复过来,传音对李岩道:“这是降魔圣使。记住,明教中带有‘圣’字称号的都非同一般。”见李岩眼神奇特,又道:“不错,我的身份也比一般的使者要高很多。你千万不要小看这使者的称号,只有位高之人才能任之,乃是光明神国之主在世间的代言之人,地位仅次于明尊、教主,比法王还高上不少。”李岩点点头。

    地藏明使远远躬身施了一礼,道了声:“见过降魔师兄!”持世明使也不敢再在高台上待着,飞身而下,也施礼见过。降魔圣使微微点头示意,在持世明使臂上一搭,一股精纯之极的内力顺势在她经脉中一转,已为她疗好伤势。不待她答谢,又向越严道:“今日我若容让你来去自如也无不可,只是日后再有人来此扰乱法会可就更是肆无忌惮了。”

    降魔圣使平日里只是闭关不出,因此名望上比地藏、持世是要弱一些的。越严却是不敢大意,只因当对方出现之时,距离自己尚有十余丈远,一股迥异于佛门尊者势态的诡杀之意就已经笼罩在他身上。他转过身来,双手合十一礼,道:“这位师兄,不知要贫僧如何做法才能满意?”

    降魔圣使面无表情说道:“谅你也不认识我,看来过往行事太过于低调了。吾乃降魔尊者,今日便要以你立威,省得日后还有人不断来此间捣乱。”越严看他神色已知此战难免,于是道了声:“请!”之后双掌又出,如同击退持世明使那一记手印般,劲气凝需成实,金光闪闪的“卍”字跨越丈许,向降魔圣使缓缓击去。

    降魔圣使冷然道:“你竟然练成了‘大日如来降魔印’,怪不得敢来此间捣乱。今日让你输个心服口服。”也不躲闪,只出一手轻轻一招,黑白二气凭空而生,在身前缭绕如虹。方晴羽脸色一变,说道:“四寂法身!”

    越严见他举重若轻的模样,显然比起之前的持世尊者要强许多,不敢大意,催动内力,“卍”字金光更盛。降魔圣使冷哼一声,屈指一划,原本还黑白分明的虹气被压缩成无色气团,手背在气团上一磕,便迎向了飞来的金色“卍”字。原本降魔圣使身周的黑白二气尽数收于气团之中,此刻又一招手,虹气又生。仅此一手,李岩就知他比之前对决过的传火、萧道平、秦空等人在“日月盛临功”上的造诣不止强了一筹。

    金色“卍”字与无色之球在空中略略相持,之后如同碰触到烈阳的冰雪一般消融殆尽。越严见状来不及吃惊,施展浑身解数,又推出数个“卍”字,却都被无色之球一一毁灭。好在无色之球被他气劲凝聚的“卍”字所挡,欺近的速度并不迅猛,他闪身就躲了过去,之后连结“无畏印”、“禅定印”,在身前布下重重屏障,防止对手继续攻来。

    降魔圣使又是一挥手,第二个无色之球激发而出,其速远超前时,带起空间中一阵尖啸之声。越严见“降魔印”不是敌手,想来防守最好的无畏、禅定二印至少能保证不败,正要硬撼飞来之球,却见对手一直空着的左手轻轻一握,身后一股无匹巨力涌来。他的护身真气都布在身前,如是调动回来,仓促之间定然防护并不完善,身前新的攻势又如何解决?心念电转,仍以护身真气硬撼前方来势,以肉身硬接背后巨力。

    前方无色之球终被他倾尽全力挡住,背后的巨力却是无能为力,重重击在他后背之上,却如同跗骨之蛆般沿着经脉乱窜,再也不能顺畅集聚真气,只能眼瞅着对手又一个无色之球疾射而至,眼看挡无可挡,只能束手待毙。

    李岩早就见到第一个无色之球被越严躲过之后并未飞远,待第二个无色之球飞至,趁越严凝神抵挡之际,降魔圣使顺势引爆第一个,前后夹击之下,一下子使他失去了再战之力。眼看越严这下子不死就要重伤,李岩念及本多法师的香火之情,忍不住“涛生云灭”出鞘,携带者“负天绝云”强劲功力的长剑电射而至,凌空截住无色之球。两股内力交互一击,在空中发出一声剧烈轰鸣,“涛生云灭”携带的回环劲力就此中断,仅仅稍一飞回就向下落去。李岩施展上重楼的轻功,里面携带“沧海踏月”的身法,身形已落在越严前面,伸手一招,正在下坠的长剑回到手中。

    降魔圣使眼睛眯了起来:“你是中原人,是凌云门下?”李岩收剑归鞘,拱手一礼,说道:“凌云弃徒李岩,见过前辈。”他心知不比中土,净土真宗只怕在此间势力庞大,尽量不要往死里得罪,因此假装不知他的底细。

    降魔圣使听到“弃徒”二字,笑了起来:“既然你没有门派,入我门下如何?净土真宗正需要你这样的少年英杰才能够发扬光大。”李岩摇了摇头:“不瞒前辈,在下此来东瀛实为寻找一位前辈回去救急,只怕要辜负前辈的好意了。越严来此捣乱,既已小惩,又何必赶尽杀绝,不如放了他去,省得被人说前辈没有气量。”

    降魔圣使冷笑道:“你这是要对我说教么?”李岩忙道:“晚辈不敢,只是请求而已。”降魔圣使道:“也罢。你能接我三招,我便放了他离去。”越严好容易理顺自己的经脉,此时强撑着说道:“施主不必管我,尽快离开便是。”

    李岩不理他,只是对降魔圣使道了声“请”。降魔圣使大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时候有骨气得多了。”双手一圈,空间狂风陡起,卷得周边信众一步步退开。李岩直觉得如同身处漩涡之中一般,四周的滔天劲力紧紧向他压来,携带的回旋之力只能靠千斤坠抵挡,不然就被带得失去位置。轻叱一声,长剑出鞘,洒出一片光幕,爆出的一蓬又一蓬细碎剑气切向四周。虑及对手这样的招式要么劲力有虚有实,要么因劲力均匀分布而导致力道不足,因此他这一剑所含的剑气随时可以收发,若寻到对手虚处便趁机而出,若觅得对方弱处便一击破之,正是一招“天地无极“。

    降魔圣使却是操纵劲力的高手,布下气劲织成的天罗地网与李岩纠缠,同时喊了声“第二招”,身形一闪,陡然之间从四个方向向李岩攻来,东侧清净、西侧光明、南侧智慧、北侧威力,各携带一条怒龙般的黑白灰混杂之气向他直直冲来,正是所谓的“四寂法身”。方才攻击越严与此时比起来,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李岩的“天地无极”与四周狂风相交,批亢捣虚,刚刚将这些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扫荡一空,“四寂法身”已冲到他身边。他从未见过这等迅猛绝伦的招式,且能一分为四攻来,自是不会认为对手有分身之术,细察之下,南侧最快,东侧其次,西侧再次,北侧最慢,应是降魔圣使此招之中融合无上身法,瞬息之间出击四次。只是这样迅速凝力出击,每一侧的攻击必然不会是全力所发,这乃是武学不易之理:速盛则力弱。

    李岩自是不会傻到认为对手这般只是用来展示自己身法,内里定然藏有杀招。他此时已破尽对手先前布下的屏障,仗着轻功身法,身形冲天而起,躲开对手这一招四式的合击。若是这样就能被躲过,降魔圣使也不会拿出来丢人现眼,或者说对手使用这样的方式躲闪根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眼见四道身影合而为一,四股内力也合为一体,劲力速度陡然激增,向空中的李岩追击而去,口中同时喊道:“第三招”,这一声中蕴含着“天魔妙相”的惑心之力,已是降魔圣使能使出的最强之招了。

    李岩身在半空,闻听对手含有惑心之力的一吼,虽早有准备,身形也是一滞,立时明白再也不可能躲闪对手攻击,无奈之余一个筋斗翻过,变成头下脚上,瞬间真气流转,尺许长的剑芒闪烁,向追击而至的降魔圣使攻去,乃是攻击最强的“上决浮云”。降魔圣使哈哈大笑,双手虚缠,织成的劲力之网已控住李岩长剑,两股劲力交击一起。

    李岩但觉对手掌中之力怪异无比,有拉扯有排斥有旋转,待将李岩剑气完全抵消之后,一股强大的真气沿剑而上,要顺他经脉重创气海要穴。李岩勉力提了真气,将对手的劲力在少阳经外当了一挡,仍有一股漏了过去。李岩遭此重击,衣衫焦黑一片,身体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空中大口鲜血喷出。方晴羽顾不得暴露身份,起身迎上,将他接住。

    降魔圣使本待乘胜追击,只是李岩的“负天绝云”内力也非同小可,将他击得坠在地上。这么一落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借口出第四招。正要说声场面话,却见到了浑身裹在幂蓠中的方晴羽施展了教内身法。一愣之下,方晴羽已开口说道:“三招已过,还望前辈遵守诺言!”降魔圣使见她装作不识得自己,也乐得成全,当下道:“这名少年能当我全力一击,武功确实不错。你们这就去吧。”

    方晴羽道了声:“多谢前辈。”扶了李岩,带上楼明月他们与越严,赶忙离去。到了寺外,越严忙道:“这位李施主是来自天朝么?此番受我连累,还请随我回寺医治。”李岩道:“大师不必挂怀。在难波京时我与贵宗本多法师相交,多承照料,此刻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这些伤势也无大碍,我只需静心调理一下即可。大师请回吧,回头我自去本因寺拜会。”

    越严只是不肯,最后方晴羽又道:“他伤势不轻,需要立刻医治。我们就住在离此不远的藤原宗家,再去贵寺的话只怕耽搁了。”楼明月也在一旁劝说,越严才作罢。欲待随他们前往藤原宗家,又被劝说一番,说道本就是寄居,藤原公子又莫名逝去,不知宗家是否方便再待外客。越严无奈,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回到藤原宗家东厢住处,李岩仍是面如金纸一般。他自下山以来,即便屡逢强敌,也未曾遭遇过这般败绩,也未曾受过如此之重的内伤,严重程度甚至可以比拟天枢之战的中的伤势,只不过那时是外伤而已。方晴羽扶他入了静室,运功为他疏通经络。楼明月、九娘焦急莫名,杨霞垂下泪来,灵宝皇子虽不明白怎么回事,见状也是忐忑不安。

    李岩在方晴羽的协助之下运功九转,伤势才算稳定了下来。只是功力运转调理自身尚可,想要外放攻敌,一经施展便气血翻涌,经脉欲裂,若想痊愈,只怕还要十天半月时间。这还亏得他根基深厚,本源稳固,不然说不定就是功散人亡的下场。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不至于耽误了东海之擂,但此间再有争斗,只怕难以应对了。

    二人出了室外,楼明月见他行动如常,喜道:“好了?”李岩苦笑摇头,对方晴羽说道:“看来降魔圣使存心取了我的性命呢。此人的武功只怕不比我师父差,当真是好招法,好内力。”方晴羽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四寂法身’在实战中的应用,当真非同小可。”李岩道:“‘四寂法身’不是你们教中的四个职位么?”方晴羽摇了摇头:“那倒不错,但也是一门极厉害的武功。过往的‘日月盛临功’需要双手同使,才能出现光暗交错的威力。掌握‘四寂法身’之后任意肢体皆可施展,应是凭借快速绝伦的身法前后生出光暗两气。而他涌来攻击你的一化为四的招法也是如此,看似一同攻来,只是速度太快了,留下的身影只是残像而已,但留下的真气生成的‘日月之行’却是真实的。”

    李岩闻言一愣,随即明白“日月之行”即是那种蕴含无俦劲力的无色之球。只是仍有疑虑,问道:“即便再快,也不可能让我感应到是四处同时攻来啊,这又是何缘故?”

    方晴羽道:“这便是‘四寂法身’的厉害之处,发招虽有先后,但凭他无与伦比的对真气掌控的手段,先发缓之,后发速之,到达敌身则是一致。因此练成‘四寂法身’的高手,无一不是掌控真气的高手。这种功法的可怕之处在于,清净察敌、智慧限敌、光明扼敌、威力摧敌,共计四种劲力,即便是功力高上一筹之人对上此招,也是应接不暇,只有落败一途。”

    李岩道:“不错。另外我能感觉到,对手的劲力应是一分为四,这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只是四式无有断续浑然一体,即便我的功力足以击破任意一处,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躲闪一途。不料降魔圣使四式合一之后,竟凭空生出我根本不能抵挡的威势出来,这跟我起始预料对手的武功强弱大相径庭,这才吃了亏。”

    方晴羽沉思片刻方道:“若是这样的话,只怕他掌握的‘四寂法身’更上层楼了。身形一分为四,功力也一分为四,本来只是为了能让原本单一的功力生出数般变化。后来有教中高手认为,此招藉身形快速移动造成的四次攻击不分先后,实则终究有别。四式前缓而后速,迭代出招之时,利用时间先后之别,全力运转真气,内力会有回复,便将回复的内力叠加在剩余的几式上。因此最终发出的招式会相较于一鼓作气发出强出三成左右。”

    李岩叹道:“世上还有这等奇异的武学,败于此招也不算亏了。”方晴羽也说:“放眼中土域外,能练成‘四寂法身’的已不多见,更何况降魔圣使领悟其中极意。惹不起不去惹他们便是,只是此间步步危机,你武功受损,如有人别有用心的话,咱们可就失了应变之能,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恢复功力为上策。现下你感觉如何?”

    李岩道:“‘负天绝云’抵了对方部分真力,最后一击全靠十余年修炼的‘锻骨劲’硬抗。此时真气涣散,但也能缓缓回复,料想数日之间即可到达全盛时期。只是受损的经脉却不是能一蹴而就复原的,半月之内莫要再想与人动手了,不然恐要留下痼疾。”

    方晴羽闻言只得道:“咱们便在此间缩着静等就是。据说卓先生医术不凡,他能回来的话说不定还有转机。静观其变,莫再惹事了,其他的凡事有我。”李岩只得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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