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青侯站得高看得远,自打那无头尸一露面,她便觉得这厮气息颇为熟悉,再见那锦衣男童挥着扇子飞来,细细一瞅,只见如雪扇面上拓着一树殷红桃花,八名千娇百媚的宫装美人倚于树下骚首弄姿,顿时认出这正是白乘风的桃花美人扇。

    青阳镇李氏阖族俱亡,惹得大小姐时常黯然神伤,小丫头感同身受,况且自身也曾被白乘风所伤,当即喝道:“白乘风休走!”

    和身扑上,欲将白乘风拦截下来。

    孰料,此时的无头尸凶悍异常,脖子上那逐渐成形的人首突地睁开了眼睛,恶毒怨狠的逼视小青侯,并且再次举起了白玉骷髅头,正对着月刃冲将而去。

    “嘶……”

    一声裂响,小青侯如断线的风筝滚落,恰好落入青阳的怀中,“哇”地喷一口血,射了青阳满脸,小丫头尚未从青阳的怀中挣脱,便已叫道:“酒鬼,快去给我弄死它!”

    “噗!”谁知,青阳竟也喷了一口鲜血,把她也给浇了个满脸通透。

    “酒鬼受伤了?”

    小丫头匆匆一抹眼,但见青阳躺在地上,神情凛重,眉头紧皱,面如重金,腹中血液汩汩往外冒,嘴巴张了几下却难以成声。

    见得此景,小青侯心中怦地一跳,惊骇且怒:‘是谁伤了他?那大黑鸟么?’疾眼一扫,院中破败不堪,到处都是乱石堆,遥遥的,一个黑衣人委顿在地。

    ‘竟敢伤酒鬼,看我弄死你!’

    当即,小青侯支着青阳的胸膛,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提着月刃,便想去了结那黑衣人的性命,突然,头顶响起几声惊叫,小丫头抬头一看,天上落饺子一般掉下数具人影,其中便有李锦苏,而此时的天空已然满目血红。

    “大小姐!”

    小青侯大惊失色,将身一纵抱住坠落的李锦苏,来不及探察大小姐的伤势,疾疾往天上细看,只见一道血光冲滔天而起,如墙似海,竟将浩浩冷月也尽数遮掩,在那血光之中又有无数扭曲的鬼脸正在不住嘶喊,虽未闻声,却令人毛骨悚然。而此尚不算甚,此际,诡静的血海蓦地沸腾如煮,内中一具硕大的物事冉冉升腾而起,冲天血光便是自其而出。

    “什么鬼东西,难道是只眼睛?”小丫头惊呆了,此物圆不溜湫的一坨,正中有圈光晕不住转动,若非色呈血红,便与人的眼睛一模一样。

    此时,众人心中惊骇莫名,纷纷抬头看去。

    一应人等俱全,细细一数,经得一番乱战之后,唯有小青侯与小怪兽夏侯云姬,以及那白思与白想尚算健全无恙。

    李锦苏面白若纸,额泛细汗,嘴角血液如丝,擒着青煌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特兰阿尼长发紊乱,腿间的彩带也绷断了几根,反倒显露出雪嫩长腿莹洁如玉。青阳从特兰阿尼的长腿边爬了起来,挺身护在了李锦苏与小青侯身前。白思与白想站在角落里,面上神情茫然,特别是白思,小嘴微张,大眼圆睁,显得惊中有奇。

    至于夏侯云衣则在其妹夏侯云姬的协助下,站起了身,仰头打量着那血眼,喃喃自语:“吉安东阳……”

    “嗷!!”

    蓦然,寂静的血海中爆起一声嘶吼,众人寻声而望,这才发现那无头尸竟然身处于其中,脖子上的人首已然成形,双眼圆瞪,嘴巴大张,无数的鬼脸被其牵引、拉扯入嘴里,只见他嚼动着那些虚无的鬼脸,神情贪婪无比、目光邪异无端,而他手中白玉头颅上的裂痕也在缓缓弥合。方才,他强持头颅硬冲,白玉头颅已为月刃、青煌剑,以及白思、白想的法宝所伤。

    “何方孽障,竟敢窃我之力!”

    这时,血海中响起一声冷哼,便见那庞然大物般的血眼缓缓转动,面向了无头尸,血眼中有金辉跳动,璇即,一道金束如剑,剖开层层血浪,正中无头尸,顿时将其击飞。

    “嗷!!!”

    无头尸惨叫怒吼,身上皮肉似被削了一层、隐可见白骨,手中的白玉头颅纹裂更甚,眼见那血眼中又跳起金辉,他低头看了一眼白玉头颅,目露不甘与怨毒,纵身飞入血海中,竭力催荡头颅,绽出两道红光与金束相抗。

    “哼,无知之辈,竟敢觊觎于我!”

    “嗷,嗷嗷!”

    金束横空乱扫,将无头尸刮得嗷嗷乱叫,但他却不知避退,顶着金束、破浪而前,不多时,竟让他逼近了血眼,当即跳到血眼上方,猛地一催白玉头颅。

    “噗!”

    白玉头颅爆了,却撒下道道红芒,铺天盖地的向血眼罩去,与此同时,无头尸双手并剑,头下脚上,决然的向血眼扎去。血眼转动,金束纵扫,将一层又一层的红芒扫得烟散,却未能挡住紧随其后的无头尸。此刻的无头尸浑身皮肉尽除,唯余一身白骨,但那双眼睛犹在,不住的蠕动,不住的禁脔,显然,他正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轰!”

    两厢一接,无头尸融入血眼中,只见那血眼一阵剧烈颤抖,血海狂翻疯涌,且不时听闻压抑的惨叫声,少倾,金光大放,将半个天空映得如日正中,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想夺我之功煞,唯有身死魂消一途!来吧,不知生,毋宁死!”声音略显虚弱,尚有几许无奈。

    话将落脚,血眼转向城中,金光成束,金虹架桥,城中某个角落处突地升腾而起一个影子,顺着金桥向血眼飘去。

    那影子正是城主夫人,怀中抱着孩子,拼命呐喊:“吉安东阳,你应承过我,只要我真心待你,你便放过宝翁,如今你为何失言?!!”

    血眼并未言语。

    “阿娘,宝翁好疼,为什么不吃肉也会疼?”怀中的孩子高高举着右手,从手心射出一道玄光护着母子俩,抵抗着金桥的牵引。

    “宝翁不疼,宝翁不疼!”

    城主夫人将脸贴着孩子的脸,一叠连声的说着,泪水哗啦啦的流,继而,猛然转过头看向血眼,声色俱厉地喊道:“吉安东阳,我恨你!!苍天啊,我死之后,唯愿化作追魂历鬼,以却今日之仇!!”

    血眼未答。

    达久邪勾站在屋顶上,泪流满面的看着金桥中步履蹒跚却步步前进的母子,突地吼道:“侯爷!达久邪勾精心服侍你三十余年,你夺我之妻,谋我之子,我却仍为你效力,殊不知你竟如此狠毒!罢,罢罢!此生不若生,生之何意?”说完,身形一振,向金桥撞去,其心可嘉,但却如蚁撼树,方一触及那金桥即化作烟散。

    “唉……”

    这时,血眼中响起一声叹息:“何苦来哉,为一鬼胎!”

    闻言,小青侯神情一变。

    “吉安东阳,纳命来!”

    夏侯云大吼一声,虽然身负重伤,却摇身一变,化作妖身向血海飞去,同时叫道:“青阳贼厮,这才是害人的妖怪!!”

    特兰阿尼神情数变,突地想起了一事,惊叫:“妖怪正在借力历劫,需得速速阻止,如若不然满城遭殃、生灵涂炭。”说着,又斜斜看了一眼李锦苏,补道:“你们也在劫难逃!”说完,腾身而起,手中长鞭脱手而飞,宛若一道离火长虹贯向血眼。

    “哇!”黑线乍飞,夏侯云姬又化作小怪兽,头上尖角吐出一道金光,直取血眼。

    “青侯,大小姐……”青阳心中没了主意,看向小青侯与李锦苏。

    小青侯也不知在想啥,眉头皱来拧去,硕大的眼睛突地一瞪,喝道:“这妖怪连三岁孩童也不放过,哪里会放过我们,即杀无赦!”脚尖一掂,窜上院墙,再一掂,拉起月光,飞向血海。

    李锦苏心神本弱,且已受伤,但见小青侯已去,只得柳眉一皱、强撑着不适,展开青煌剑,逼出数丈剑芒,飞身刺向血眼。

    青阳更不在话下,铁抓一抛抓住天上的大黑鸟的爪子,借力而起,待至其背,大刀已失,只得抱着酒葫芦,一待大黑鸟靠近血眼,便可砸它个稀烂。

    “好哇,它吞了大公子!呜呜,白想,我们得为大公子复仇!”角落里,缩着头的白思眼睛忽闪忽闪,见众人齐上,顿时敲着镇魂锣跃跃欲试。

    白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暗想:‘敌寡我众,这仇复得!’当即扯长了脖子,叫道:“兀那肉球,快快把我家大公子吐出来,要不然,你家白大爷这便把你收了当草球踢!”吼完,与白思一道,一左一右向血海冲去。

    合算二妖在内,共计八人窜入血海,未想,生人、生灵一入血海,即若身陷泥潭,无边煞气猛然贯来,在地上不闻鬼脸嘶吼,如今神魂中却听得阵阵惨叫不绝,那叫声刺得神摇魂裂,中有诸般情绪,喜、怒、忧、思、悲、恐、惊。

    为此血海一缠,众人面色各异,仿佛正经历着诸般拷问,身形则缓如蜗牛,血眼就在海中央,却可望而不可及。原来,这血海并非它物,而是那血眼妖平生所杀之生灵,这也是它的本命神能,杀得生灵之后,可将魂魄摄于神海,品味众生之七情六欲,从而悟全自身之道。一旦历劫,煞气反扑,虽可将血眼困于血海中,但也无形中阻得青阳等人除妖。

    “大黑鸟,仇人就在眼前,且飞快点!”

    青阳站着说话不腰疼,眼见李锦苏与小青侯困在血海中举步唯艰,心忧难耐,不住的催促着夏侯云衣,不知何故,他几乎不受此情欲所扰。但他不会飞,当然也不能浮空,这是致命的缺陷。

    夏侯云衣也想快,却被无数的鬼脸缠裹,翅膀也扇得极慢,蓦然,他睁开了眼,从痛苦的初生记忆中醒来,看着前方的血眼,勃然一声怒吼,竟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尖,鲜血直洒,当即脱笼而出,直扑血眼。

    青阳飞身而起,双手高举酒葫芦。

    酒葫芦上荡起玄黄光芒。

    而此时,血眼犹在收取那对母,青阳与夏侯云衣已至。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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