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将近一个月,经过漫长的行军,奉国、护圣、兴捷三大禁军终于集结到了陕州。再次修整三天后,他们即浩浩荡荡向潼关进发,然后分两批自风陵渡口北过黄河后,那么面对河中伪秦的行军也就只剩最后两天了。

    此时陕州节度使老将白文珂带领主力牙军已接近河中府近郊,他的兵力一直无法达成对河中府的合围之势,是以三个月前不得不放走了李守贞派去永兴的那支王继勋主力。然而他又不可能放弃河中去帮助长安郭从义,因为他毕竟不敢离河中、华州太远,否则潼关便成为空挡,有被突袭得手的风险。

    白文珂盼星星盼月亮般的期待着郭威的到来,终于在乾祐元年八月二十六日午后,几乎“弹尽粮绝”的陕州军终于听到阵阵的铜角之音,郭威的大军此时自地平线处缓缓展现,逼近而来……

    七十二岁的白文珂几乎要飙出泪来,最关键的就是郭荣统领的后军,他们一路而来崭新充足的后勤保障体系也一路敷设至此。苦撑待变的白文珂一下子感到了久旱逢甘霖的畅快。

    李守贞伪秦军的马军斥候一直远远地在主城外围附近游动,他们其实早就跟在郭威大军两翼一直如影随形。郭威故意命令各厢各都皆不必理会,更不得派出马队突击之,他要故意让敌方探马将禁军的声势浩大外加后勤的坚实可靠报告回主城,以此来打击伪秦全军的意志。

    黄昏时郭威召众将皆至中军大帐议事,这也是禁军三军首次集中在一处商议具体作战的大计。

    承远之前这一个月一直因为职级不够而未参与中军议事,只能在后军辅助郭荣料理些文书工作,虽然没有出什么大主意,但是一个月的锻炼已经让他对部队后勤的诸般要务和流程越来越熟悉。这次是兵临城下的大规模中军议事,是以如他这兴捷军参谋也得以进入。

    承远这几天一直在想的,都是郭威前些日子究竟有没有与冯道进行了河阳夜谈,谈出的内容又是些什么。他一直踌躇是否该问问郭枢相,但是又找不到机会。

    “这一次中军议事也许有机会吧……”承远暗想。

    他一直以来最关心的就是历史进程是否改变了?改了多少?改在哪儿?这三个问号已经让他有点魔障了。

    一掀开帐子,承远第一反应是往中间看。

    中军大帐中央一把交椅上坐着郭威,而郭枢相身边则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

    承远甚以为怪:“依这人的年龄,似乎有个七十几了,这样看来显然是陕州军的白文珂了,这家伙好歹是带兵打仗的,在中军大帐里这样没精打采的坐着,真是不大像话。”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不少职位较高的人进帐时都愣了一下,似乎因为什么事而倍感奇特。最后进来的是郭荣,他看到帐中的情况后一个激灵,而后显然也很惊讶。

    看看人基本到齐了,郭威清了清嗓子道:

    “列位,今日大伙在这聚了个齐,首先还要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认,他今日刚刚才赶到河中,你们有些人可能见过他,有些人则不认得他。”

    郭威将手臂伸向旁边的白胡子老头:“这位也就是当朝的太师,冯道冯相公。”

    虽然中军议事没有人敢交头接耳,不过下面还是不少人轻噫一声……

    承远更是傻掉了:“我的老天爷……这剧情改得未免太狗血了!”

    郭威究竟为何要将冯太师请到军前来?河阳离潼关虽然不太远,但是对于冯道这老爷子来讲也够他喝一壶了。既然冯道跑到西征三藩的前敌总指挥帐子里,那么现在军中的第一幕僚和参谋自然就是他了……

    承远连忙细细打量这位史上最著名的“六姓家奴”,老头既没有穿戎装,也没有身着官服,而是着一身圆领的青衣小帽。他身材微胖须发皆雪白,再加上那副苍白的面色瞧来简直像个老吸血鬼。他年龄虽老,但脸上皱纹却不算多。两条眉毛略有些八字,再配一双双小小的眼睛,让承远觉得王祚批的所谓“九尾狐”雅号实在太形象了。

    听到郭威的介绍后冯相爷微微笑着向大家点头示意,然后便两只眼皮一合,接着打盹去了……

    郭威接过几张文书,皱着眉毛扫了几眼,便将其放下继续说道:

    “李守贞这贼子坚守城池不出,哼哼……也好,既然如此咱们就成全他,给他来个层层叠叠水泄不通。刘词何在?”

    “末将在!”

    一位看来面相端正,颇有儒将风采的人应了一声。承远看着此人默默点头:“原来这位就是后来培养出一代名相赵普赵韩王的刘词‘刘老师’。”

    郭威续道:“午后我让你带人绕城估算,可有结果?”

    “回大帅!咱们的兵力若是围城三面绰绰有余。”

    “嗯……东、西、北三面都要堵死,防备他突围后逃到黄河中游的蒲津渡,李守贞若是过黄河后再北逃至定难军方向被党项人收留,又或是西窜到长安方向与赵思绾会合那就不好办了……那咱们就只留出南门一侧,供他出城受死!但南面不可全给他,只能留一个偏东南方向的缺口。”

    于是郭威开始交代任务了:奉国军以及白文珂收拢的陕州残军一齐围东门和北门;护圣军保有最多的骑兵骑将,特别是拥有整营的马都,因此要卡死西门,以便在河中军万一突破包围逃窜向长安方向时,能够将其追击歼灭;

    承远所在兴捷军则在南门,按理说即便官军故意给他们留了一的口子,李守贞选择这边攻击的概率却最小,但是打仗本来就是虚虚实实,变幻难测,正因为如此南门这边反而要注意,也许李守贞为了出其不意反而要在这边动脑筋。

    承远听完了主帅交代的任务,知道旷日持久的围城战即将开始。

    为了将三面守得密不透风,郭威让三大禁军各建一个木栅营,这些木栅必须要修得坚实牢固。禁军将士虽然作战勇悍列队齐整,但干起糙活儿来还是效率差了一点,反而白文珂聚拢的一些乡兵镇将们,再加郭荣安排后勤时发动的的民伕们砍伐林木、钉紧绑缚,这些事情都搞得有声有色。

    不出十日,河中蒲州府的三面木栅营已经建起了多半。

    承远眼望这紧紧连接的木栅:都是一人半高,里里外外统共六层。城里的军马想将其毁却而突破,那就要甘冒禁军弓手的箭雨了。

    承远盘算了一下目前为止的发展,除了冯道的横空出现外,其他完全和正史吻合。

    这天晚上,承远饭后消闲时前去右厢军找裘飞虎。

    “裘二哥,今晚得闲否?”

    “还好还好。公斗你最近如何?”

    “哎……”承远出了一口充满了牢骚的叹息,“整天都帮着处理司仓和录事曹正他们汇总的工时、木料、还有临时征调周边民伕的结算,真是无聊死了。”

    一直以来承远都继续和裘飞虎学些武艺,当初是在郭府那段——也就是裘飞虎给郭荣当护卫之时,学的最多,后来大军开拔后裘飞虎身为队正自有他自己的军务:要知道低层军官和士兵直接交流接触,故而当然要与手下的兵员保持适度的感情——这个尺度要既让大家觉得严厉,却又不失对长官的爱戴,其实是很难把握的,因此裘飞虎之前也顾不上承远了。

    承远的又一个熟人也就是石守信,他也是个武艺高强之人,然而此人会玩不会教,而且给人讲解要领时态度恶劣,故而承远也懒得向他请教。

    不过兴捷军主将郭荣还是看出了裘飞虎的才能,当初开拔没过几天,郭荣干脆让裘飞虎改任兴捷右厢军的马军教头。

    这样一来裘二虎子在禁军中有了个类似于“林冲”的角色,右厢军都教头手下的教头加上裘二有个二十来号人,郭荣手下马军毕竟也不算很多,故而裘二哥就能空出些闲工夫,可以时常指点承远一番了。要知道不论文武,“上大课”的成果永远比不过开小灶,这一来承远的水平也就更加突飞猛进。

    “裘二哥,咱们兴捷军的骑兵还是少了点,大都是各厢各都以为侦查敌情之用,这一来搞得你整天没什么事干,真是屈才了,回头若是改到护圣军任职,才能有大用。”

    裘飞虎“嗯”了一声,“不过我和兴捷右厢的尚洪迁将军处的还算不赖,也懒得再腾换地方了。”

    裘飞虎举起大茶碗猛喝了一大口凉茶,随后是满脸的舒适畅快,他环视四周,不远处是各都马军的战马都集中在一起,发出阵阵嘶鸣。

    “如果兴捷军把各都各厢的骑兵都聚起来,组建一支健骑营马都,我倒是有心将之教成一支劲旅。”

    承远心中一动,觉得这个事今后有机会倒可以和郭荣说说,兴许他同意这个讲法亦未可知……

    “对了裘二哥,我觉得最近自己练得成果不算太好,是不是进入瓶颈期了?”

    裘飞虎从没听过“瓶颈期”这个词,但是连蒙带猜略微能体会他的意思。

    “不然,有时候习练武艺时表面看来长进有限,实际上却是有进展的,只不过暂且蔽而不彰,须得有了实战机会时才可显现。你如今的水平,其实给个队正指点几招绰绰有余。”

    承远心想:“我去,老子都这么牛逼了?”

    他忍不住对这实践机会开始期待起来:“裘二哥这么一说,我倒真盼着会一会李守贞老小子的部队,干他娘的。”

    裘二远望了一下对面,忽然笑道:“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么?”他手指北边方向,果然一支河中军部队从南门冲出,呐喊啸叫着杀向这边来劫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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