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王甫生追上了她,攀住了她的肩,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腰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握住的是虚空一般。
    “绣心,你听我解释,我是迫不得已的,等所有的一切过去,我们就还是跟以前一样。”
    “迫不得已?是,你是王家嫡子,你是当朝首辅,你是王朝宗的父亲,他们所有的都比我重要。而我呢?我只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不过稍微得一点宠罢了,就自以为是起来,以为自己是不可替代,呵呵,我真是太傻了。”
    王甫生眉头皱得紧紧地,心痛得无以复加,“绣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何必这样诋毁自己!”
    绣心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我不是诋毁自己,是我一直太高看自己了。王甫生,你还记得我婚前曾问你的问题么?既然我不是唯一,你又何必娶我?”
    绣心抬起手擦了一下夺眶而出的眼泪,一面说一面往后退,“我忘了,像你们这种权贵向来就擅长玩弄人心,不单单是我,被你冷落的褚姨娘就是个例子,你当年为了她敢挑战世俗迎娶她过门,想必那时也是极喜欢的罢?可是现下呢?还不是说抛下就抛下了?人心善变,是我自己傻。”
    “绣心,你相信我,我原本不想伤害你的,我有自己的打算,我实在是没想到祖母会告诉你,绣心……”王甫生说着就要去拉绣心的手。
    然而绣心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自弃和痛恨中,压根没留意他在说什么,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王甫生后撕心裂肺地哭着,“像你这般的人……当初又何必强娶我?若是没有你,我早就嫁给了李玉芝了!”
    “玉芝?李玉芝?”他的学生?一帧帧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最开始她对他的拒绝,对他的冷漠,对他的抵抗,原来竟都是为了李玉芝?“你……你和李玉芝……婚前有私?”王甫生一字一字道,仿佛极艰难似的。
    “是!”绣心得胜似得昂起头,“我从始至终想嫁的都是他!都是他!”
    “难怪,难怪当初你这般抗拒我?原来早就心有所属。”嫉妒和愤恨涌上王甫生的心头,他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吞噬了他的理智,“婚前跟男人有了私情,你还有廉耻吗?”
    绣心悲怆一笑,“是,我是没有廉耻,又傻又笨,活该被你休弃……”
    王甫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这样争执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已,于是他停住了口,转过了身去。
    就是这个转身,让王甫生后悔终身。
    因为,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绣心右脚一滑,整个人跌入了冰冷的护城河中,“啊……”
    王甫生震惊地回过头,跟着跳入了水中,“绣心!”
    两个小厮惊呼着跑过来,“二爷!二夫人!”
    在水中的绣心睁开了眼,她的视线是模糊的,隐隐约约看到一身绯衣的男子朝她急切地游过来,他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声的,好急切,好深情。
    她恍惚地笑着,想要伸出手。
    可是,周围的水真的好冷,冷到了骨子里。
    好冷……真的好冷……
    恍惚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急速流失,她的手慢慢地移到了小腹处,又要走了,又要走了吗?
    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病重
    恍惚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急速流失,她的手慢慢地移到了小腹处,又要走了,又要走了吗?
    孩子……
    她在水中流下一滴眼泪,为什么总是在我还没意识到你存在的时候,你就要离开我呢?
    王府,东院。
    “她怎么样了?”战雪眼光像刀子似的瞪着陈御医,仿佛他要是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她就能将他活活吞了一般,吓得陈御医缩了缩脖子,“这……这个……二夫人小产伤了身子,又在冰水里浸泡了那样长的时间,寒气入骨,故而高热不退,若是熬不过今晚,恐怕……”
    听了这话,战雪立刻暴躁了,抓住陈御医的衣襟,像拎小鸡似得将他拎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给治啊!庸医!来人,给我换个大夫!”
    “战雪……”王朝宗为难地道,“陈御医已经是最好的大夫了。”
    战雪这才颓然地跌坐下来,握着绣心的手,眼泪就扑朔朔地流了下来,“绣心,绣心,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绣心……王甫生弃了你,你还有我呢,你还有你父亲母亲呢,嗯?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
    王朝宗叹了口气,坐在了战雪身边,“咱们是不是应该告知一下崔家的人?”
    “对,没错,快,快派人去接崔夫人,兴许崔夫人有用呢。”战雪推了他一下,“你快去着人接崔夫人过来,我在这陪着她。”
    王朝宗走后,战雪眼睛都不眨地陪在绣心身边。
    脚步声轻轻响起,战雪还以为是王朝宗回来了,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是王甫生。
    他亦跳入了水中,受了寒,此刻显然还病着,脸色苍白,脸颊瘦削,一丝血色都无。他咳了几声,沙哑地道,“绣心如何了?”
    “绣心如何了?”战雪站起身,丝毫不顾他公爹的身份,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问绣心如何了?在你残忍地抛弃绣心打算另娶他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绣心怎么样?你现在来问绣心怎么样?你配吗?”
    王甫生仿佛极孱弱似的,连着咳了好几声,身体单薄得仿佛一张纸,一阵就裂。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仿佛及鄙薄似的,“是,我不配,我不配……”他的视线胶着在绣心身上,“我不配……”
    “你走,你走!绣心不想见到你!你知道她有了身孕吗?啊?你知道吗?你还是人吗?”战雪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
    战雪原本只是轻轻地想要将他推出门去而已,谁知他却那样无力,像一张薄纸似的,直接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脏污的雪地里头。
    战雪哼了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
    王甫生倒在雪地里,视线却仍停留在绣心的那个方向,仿佛能穿透过门板看到绣心一般,“第二次了,第二次……绣心,为什么我总是护不住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将二爷扶起来。”身后传来端懿长公主威严的声音。
    有个小厮走过来,弯下腰,想要搀扶他站起来,王甫生甩开了他的手,自己挣扎着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冲她的祖母潦草地行了一礼,嘴角挂着奇怪的笑,“是……是祖母啊,孙儿,孙儿给您行礼了。”
    端懿脸色如霜,半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你在怪我。”
    王甫生脸上奇怪的笑意更加大了,“孙儿怎么敢呢!您是我华朝的端懿长公主,王家的老祖宗,孙儿怎么敢呢?”
    端懿心头燃起了一丝怒气,恨铁不成钢地道,“王甫生!你瞧瞧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就是个女人!即使你再喜爱她,她也只是个女人!就像一个珍贵的物件!你可以宠她!可以爱她!但是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耽误大局!”
    “大局?”王甫生冷笑一声,歪歪斜斜地又跌在了雪地里,脏污的雪水将他的衣裳弄脏了一大片,“孙儿累了,不要什么大局了,我只要绣心,还有我们的孩子……”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了王甫生的脸上,又麻又痛。
    “你还是我的孙儿吗?你还是王家的掌舵人吗?为了个女人你就这样作践自己?为了个女人!你就这样作践自己!”
    王甫生偏着头,狠狠地咳了几声,“祖母你明知道我有多么爱重她,就算在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也不愿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我计划得好好的,我计划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去打破它!为什么?”
    “爱之过重,就是负担,就是把柄。甫生,你素来在官场中周旋,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这样夺走我的命?”王甫生的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一滴滴地流下来,落到脏污的雪水里。
    端懿捧着王甫生的脸,终于流下泪来,“甫生,我这里有一株极其珍贵的天山雪莲,还是当年先帝留给我的,应该可以救她。只是你要答应祖母,答应祖母,若是绣心今晚挺过去,你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你能做到吗?”
    王甫生哽咽不语。
    端懿又问了一遍,“你能做到吗?”
    王甫生抬起头问她,“她会好好的吗?”
    端懿道,“会,她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王甫生垂下眸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好,我答应你。”
    绣心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到很多很多年前,她才五六岁,牵着她母亲江氏的手去护国寺上香。主持是个长着白眉毛,白胡须的老头儿。她一点不怕生,笑嘻嘻地要去扯主持长长的白眉。
    母亲喝止她,“绣心,不可以乱动。”
    “方丈,签文上如何说?”
    那白胡须老头儿笑眯眯地瞅着我,“贵千金根骨尊贵,眉眼清秀,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江氏连连道谢,拜别了方丈,牵着她走出来。
    江氏得了方丈的鉴语很是喜悦,抱着她道,“我家绣心可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呢。”
    我冲着母亲甜甜地笑。
    这时,门外迎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袍,一头青丝用一根发呆束在脑后,柔软地垂在肩头,面如冠玉,色如春花,宛如谪仙。绣心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杏仁般的眼睛里发着微光,“这是哪里来的仙人?”
    江氏捂住她的嘴巴,“莫胡说。”一面给那男子行了一礼,侧身让道。
    那男子倒是停了下来,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露出一个散发着阳光的微笑,“好漂亮的娃娃。不知夫人是?”
    江氏答道,“妾身崔江氏。”
    那男子拱手笑道,“幸会,小生王甫生。”
    镜头一转,她就梦到她躺在雪地上,睁着眼睛。她想要动,可是四肢都冻僵了,她几乎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血液渐渐地停止流动。然后她就听到了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响起,那是踩在雪上的声音,咔哧,咔哧,咔哧……
    她的心跳蓦然加速,近了,更近了,一双靴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靴子,金黄色的缎面,上头绣着龙纹,鞋尖上头沾着几粒雪。她想呼救,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只能求助似的将视线定格在那个男子脸上。她哀怜地看着他,救救我,救救我,请救救我……
    可是那男子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嘴角甚至含着一丝讥讽的笑,“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救你?”
    说完,那男子抬脚就走了。
    不,救救我……救救我……
    “绣心,绣心,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绣心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战雪……”声音沙哑得难听极了。
    “渴了么?想喝水么?”
    “嗯。”绣心点了点头。
    战雪替她倒了一杯水,又用小勺子服侍她用下,叹息一声,“你哭了一夜。”
    绣心看着天花板,“战雪,我做了好多好多梦……”
    “你别乱想了……”
    也许是因为高烧刚退,绣心的眼睛显得非常没有神采,只是空洞地盯着远处的一个虚空,“战雪,为什么不点灯?”
    战雪的心狠狠一跳,她环视了四周一圈,王家乃钟鸣鼎食之家,别说这时候了,就是平常也是彻夜不灭灯的。
    “啊……我怕灯光扰了你,故而命人灭了灯……”战雪艰难地撒了谎,伸手抹去眼角的眼泪,强忍住小小的抽咽声,“你才刚退热,要不要再睡会儿?”
    偏偏就是战雪那小小的抽噎声出卖了她,绣心立刻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掌灯。”
    “绣心……”
    “掌灯!我说掌灯!”绣心激动了起来。
    “绣心!”战雪搂着绣心呜呜地哭了出来,“别这样,你别这样……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绣心的眼泪从深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不会的,不会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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