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元启熙回到了自己在铁勒的营帐。这一去一回,他不仅将铁勒收来的马匹牛羊等物送进了大吴,更从大吴带来了不少铁勒人需要的汉物。最难得的是,他居然弄来了一个冰鉴。

    见到冰鉴的那一刻,铁勒亲王也啧啧称奇。虽然元启熙弄来的冰鉴十分陈旧,也小得只能放下几个果子,亲王还是忍不住夸赞:“汉商我见过不少,也款待过不少,能把你们宫廷里方有的冰鉴弄出关的,却只有你。李庆兄弟,你让我怎么夸你才好?”

    “亲王谬赞了。这都是小的的东家安排,小的也不过是跑跑腿而已。”刻意做出狡黔的模样,元启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得蒙亲王照抚,小的此次出关才能如此顺利。小的东家感激不已,只可惜两地相隔数远,唯有献上薄礼以示谢意。”

    触摸冰鉴外雕的亲王抬眼瞄了元启熙一眼,脸上的喜意也渐渐退去。

    铁勒亲王不喜欢与汉商走得太近,元启熙知道。能在铁勒王手里得到完全由自己统辖的统地,元启熙也明白这个亲王绝非泛泛之辈。可现在看来,亲王的谨慎完全超出想象,哪怕在大吴也是稀罕物的冰鉴也不能打动对方?

    这尘世间,能爬上高位的有几个心思简单?又有几个能不对外族人心怀防备?

    元启熙只能悻悻闭上了嘴,把思忖了千万遍的说辞压进了喉咙里,再也没敢提一个字。

    他本想借着亲王的夸赞,提一提东家得佛祖提点,需在铁勒带个人回去解凶。可铁勒亲王这模样,摆明了一副不想再说的意思。好在,元启熙没把宝全部压在亲王身上。便是那个从高户手里收来,又费劲周折捧到亲王面前的冰鉴,也没什么可惜的。

    没换来继续说话的机会,多少能让亲王旧点情义。至少,自己离开的这两个月中,亲王没对依然留在铁勒的自己人怎么样,对接过来治疗的简仲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亲王手下的兵将和下人,更是好打发,一些汉物便能笼络。只可惜,到底是异族,所提的要求不能太过分。

    这么看来,只能指望烟媚那边的进展了?

    躬着腰向亲王告退,以后退之姿走出营帐后,元启熙赶紧叫来了自己带来的下人。哪怕亲王营区能听懂汉语的铁勒人不多,他还是低压声音问:“这两个月扎西家那边的情况如何?”

    “小的一直盯着呢。半个月前,烟媚劝了扎西把外家接了回去。”不明内情的下人从不花心思去想主子做事的目的,目不斜视的看着脚尖说:“爷让我留意的汉族姑娘近来也还好。数月前溜过来看了简仲溪一次,小的没见她身上有什么内伤。”

    没伤就代表“还好”吗?元启熙无奈的摇头,侧脸吩咐:“先带我去看看简仲熙。”

    伤筋动骨一百天。简仲熙的胸骨虽未断裂,固定上半身的木架却也得百天以上拆除才稳妥。在元启熙带来的汉医照料下,胸前仍绑着木架的他已经可以起身。为防再受铁勒人的毒打,元启熙走前交待不要让他走出营帐,简仲溪便老老实实待在帐中帮着做些杂物。一见元启熙,正舀水的他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咚一声跪在了元启熙面前。

    见到简仲溪,刘婷的模样就浮现在元启熙面前。

    元启熙不是圣人,想到刘婷还在扎西家苦苦挣扎,而眼前的男人却能在此处暂避风雨,他的脸色就是一沉。若不是念及对方是刘婷要救的人,元启熙恨不得立刻想转身离开。可他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也不是丝毫风浪都没见过的人。心里再难过,元启熙还是出一个小人该有的忐忑神色。

    “你我皆是汉人,本就不该客气。加上我又个小人而已,哪受得起如此大礼?”扶起了简仲溪,元启熙刻意提高了些许声调:“是叫刘婷的姑娘来求我,她说回了大吴,简兄弟和她定不少了小的好处。”

    这话不仅世俗还非常露骨,却恰是元启熙的滴水不漏。刘婷异常防备的现在,元启熙不想她查觉自己有异常,更不想简仲溪发现什么端倪。要知道,在异邦之地救下一个奴隶,这种极难之事不披上为了好处而做的幌子,简仲溪有所不明也就罢了,绝不能让亲王营区的铁勒人起疑。

    简仲溪不过愣了一下,便连连表态:“回大吴自然要多谢你。不知李庆兄弟家在何处,我也好把贺礼送到贵府。”

    “这事不急,待你们能回大吴再说。”元启熙叹息着摇头,故作为难的说:“我刚回来,也不好立刻就离开亲王的营区。可东家又记挂着烟媚,也不知她是否安好。简兄弟方不方便帮我回扎西家见见她?”

    也不待人回答,元启熙一边叫下人去拿了给烟媚的东西,一边对简仲溪解释:“铁勒士兵那边我一会就去打点好,回去了若扎西问起,你只说这边事还没有完便可回来。亲王对汉人诸多猜忌,烟媚又嫁了出去,我一回来便赶过去探望怕是不好。”

    于情于理也不该推脱。简仲溪一口应了下来,带着支架便上了马。得了好处的铁勒士兵嫌弃的看了他两眼,二话没说便拔马在前面带路。

    叫简仲溪去问烟媚的话,又故意借着送去的东西暗示烟媚可以对简仲溪直言,是元启熙三思后的决定。在他看来,以刘婷现在不相信任何人的态度,就算自己或是烟媚对她说出真实目的,刘婷也不会相信。若是能通过捎话的办法,使简仲溪相信烟媚要让扎西“家宅不宁”,不就等于可以让刘婷相信了吗?

    虽说元启熙根本不了解简仲溪,对他也有防心,可他知道刘婷信任简仲溪,也相信刘婷唯一相信的汉人不会心向铁勒。

    望着远去的简仲熙,元启熙在心里叹息:异邦之困仅凭一方的势力极难得解。望简仲溪能从烟媚的话中查觉一二,明白“家宅不宁”对下人的好处,叫上刘婷好好趁乱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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