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见李默终于肯开腔,乐得脸上都是褶子,“你说你说。”

    李默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做出一言难尽状,“这件事,说出来估计你不会信。不久前我受了重伤,然后,失去了……”

    “失去了传家的宝贝?”老者顿时哭嚎出声,“不开眼的老天呐,我李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啊,你这是要让我们绝后啊!”

    李默顿时无语,瞬间忘了自己想好的词。我去,这想象力,污力滔滔的,简直堪比黑洞啊!

    “呐,这是你要的花雕,还有两盘熟牛肉。”红菱此时款款而至,将老者指名要的东西端了过来。

    老者正在哭嚎,听到吃的来了,利索的一抹脸,“先缓缓,还是吃饱了再哭吧。”

    将东西递给老者,红菱转身离开,离去前轻飘飘抛下了句,“没了宝贝并不可怕,人生还很长,乐趣并不只拘泥于此。”

    李默呆愣地眨眨眼,什么意思?红菱该不会信了方才的哭喊,以为他真变成太监了吧?

    这真是个不幸的乌龙,人生如此操蛋,却还要厚着脸皮活下去。

    他郁闷地看向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再次深深怀疑自己遇到了骗子。

    而那名蹲在地上的老者先灌了口酒,再狠狠撕了口熟牛肉塞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儿啊,莫担心。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好在爹爹宝刀未老,延续香火这件事,你就不必介怀了。”

    “我又说是这事么?”李默几欲暴走,“我说的是,我失去了记忆,我记不起从前,甚至连我叫什么,我都全给忘了!”

    老者刚撕下来的熟牛肉“啪嗒”掉在地上,吃惊地站了起来,“什么?”

    李默认真地点点头,“真的,以前的事我全部都给忘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甚至不确定你就是我爹。”

    “啧啧啧,”老者心疼地看向李默,“难怪你这么久都不回去呢,傻孩子,在外面受委屈了吧?还是家里好啊,赶紧跟我回去吧。”

    老者的话说的李默竟然鼻头发酸,心里暖暖的。有多久,他有多久体会到亲人的关怀了?

    前世朝五晚九的忙碌,冰冷空荡的公寓,勾心斗角的职场,他从来都是孤单单一个人。比工作还累的,是孤寂无依的心灵。

    穿越到这里后,面对着陌生的一切,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神经从来都绷得紧紧的。

    可眼前这位老人,竟然轻易就让他感动的窝心,让他体味到了亲人的温暖。

    一种叫温情的东西在两人面前流淌,老者拍了下李默的肩,“孩子,跟我回家吧。”

    “好。”李默想也不想便答道。

    他想有个家,不用很大也不用豪华,能遮风避雨就行。

    他可以去挣钱,然后晚归时再听几句唠叨,这种感觉,真好。

    老者显然没想到李默这么干脆就答应了下来,不敢相信地捏了把自己的脸,疼得直咧嘴,“没做梦,早知道失忆后这么乖,我怎么早没把你给揍失忆啊?”

    李默被他孩子气的举动给逗乐了,正想说几句体己话,老者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捧起花雕猛灌一口,咂巴咂巴嘴喃喃道,“呐,娘子,你也看到了。真不是我不续弦,实在是小子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啊。”

    李默更觉窝心,学着老者的样子坐在地上,灌了口问道,“你说你是我爹,你怎么证明?”

    “哈哈,失忆后就是不一样啊,我原先那儿子,憨厚执拗,哪里会想到问这些啊。”老者再次灌了口酒,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我儿子腰侧有三粒红痣,脚踝有指甲盖大小的青色月牙胎记,我没说错吧?”

    对于这具身体上的印记,李默自然熟悉不过。这些地方隐秘,不是能经常看到的至亲,是如何都不会知道的。

    因此,李默点点头,“没错,看来,你还真是我爹。”

    老者仰头又灌了口酒,“是啊,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认错呢?以后啊,咱们父子俩好好过。”

    李默总觉得老者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可具体不对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索性拎起酒壶同老者对灌起来,“没错,好好过日子。”

    月影西斜,喧闹的鼎沸声渐渐清净了下来,夜市散了。

    唯有暖香阁西墙角还蹲着两个人,正抱着酒壶对饮,时不时傻笑两声。

    黎明时分,李默率先睡了过去,唯有老者尚在对影独酌。

    看着熟睡中的李默,老者将酒撒了些在地上,“娘子啊,以后,他就是咱们的亲儿子了。”

    并没有人回应他,隐约倒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很快周遭便又重归静怡。

    *

    “小掌柜,小掌柜?你怎么睡在这儿?”

    李默是被红菱给喊醒的,他揉眼看看天,发现天色早已大亮了。

    红菱见他醒来,轻声埋怨道,“明明再走两步就多的是厢房,你怎得偏生要睡在墙角下?若是传了出去,还以为咱们暖香阁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呢。”

    “昨日喝得多了些,不知觉便睡了过去。”李默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件衣衫,应是昨夜刚认的爹爹脱下来给他挡寒用的。

    “对了,你看到我爹了么?”李默四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位老者,就直接问向红菱。

    “你爹?我怎么知道谁是你爹啊?”

    “就是昨晚那位老者,他就是我爹。”

    “天呐,”红菱不敢相信的掩口低呼,“我还以为,还以为他就是个逃荒的无赖呢。”

    李默轻瞪了红菱一眼,“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逃荒的无赖。”

    “哎呀我说慌嘴了,”红菱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他在这儿住好几天了,原先还有银子付账,后来花光了银子,却怎么都不肯走,天天赖在这儿,我还以为是灾民呢。”

    李默有些奇怪,如果说他是为了找儿子花光了钱,这也没什么不对。

    可为何花光了钱却不肯走呢?要知道暖香阁可是个经营皮肉生意的地方,随便去哪儿再寻个住处,应该都比这里高大上吧?

    难不成,他身怀未卜先知术,早算到了他会来苏州?

    “红菱姐不好啦,不好啦!”打红菱身后冒出个提裙跑来的小丫头,“红菱姐姐,阁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带着个小姑娘,和另一个老头打起来啦!”

    “慌什么?”红菱轻斥了句,“打架赶紧报官,砸了什么赔给咱们就是,有什么好慌张的。”

    小丫头被训的脸红,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可是他们是在渺渺姐房间打起来的。”

    “什么?”红菱赶紧大步流星的往暖香阁赶,“我倒要看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渺渺姐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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