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在他的掌心欢快地蹭了蹭:“啾啾啾!”
    .自从能化形,宴秋跟郁慈跑去下界的次数便更多了。
    果然,在吃喝玩乐方面,当人还是要比当啾方便。
    就是不知为何,这段时日,大街小巷来往的行人客商似乎少了许多,不少熟悉的摊贩商户都关门大吉了,往日繁华的都城也显得有些清冷。
    宴秋眼巴巴地等郁慈付完钱,心满意足地接过热乎乎的赤豆元宵,卖元宵的老婆婆眼神慈爱地看着他,却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卖完今日的份,明天我就不来喽。”
    宴秋还在费劲地吹着瓷碗,闻言圆咕隆咚的眼睛睁得老大,大惊失色:“什么?!”
    他忙道:“婆婆,是卖元宵不挣钱了吗?那我以后天天来光顾你的生意,每次都买上三十大碗。”
    老婆婆被他逗乐了:“傻孩子,你这小身板儿吃得下这么多吗?浪费失误,老婆子可是会生气的。”她叹道:“传闻薛家军已经渡过越水要攻过来,这琼城,马上就要乱咯。老婆子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了,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在肃城谋了个差事,准备把我一同接过去呢。要不然等薛家军攻进城,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走不掉喽。”
    竟然还会有这种事。
    宴秋心脏下意识揪紧,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热气腾腾的赤豆元宵瞬间也不甜了,他捧住碗问道:“那这城里的其他人怎么办呢?”
    婆婆看着面前这年岁不大、眼神清澈得仿若琉璃镜的少年,一时间哑然:“……有本事的、腿脚能动的,自然是携家带口,躲得远远的——至于其他人,那只能听天由命喽。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也够本了,只可惜那些被人丢在乞儿营的小娃娃啊……”说着,她却叹口气:“但这乱世之中,逃到哪儿去,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繁华的街巷今日格外清冷,户户都是大门紧闭,戏园和茶楼今日也未开张,水粉铺子直接贴了条将铺面转让,离开赤豆元宵的摊位,走了半天,也没遇上第二家他们惯常去的小吃铺子。
    一路上,宴秋都沉默不语。
    郁慈偏头看他:“在想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凡人安稳的一生,竟然这么轻易就能被打破。”
    昨日还相谈甚欢之人,可能明日就面临着别离。
    江宴秋的意识被困在少年的身体里,看着他呆呆地望向碗中甜腻软烂的赤豆,心情也有些复杂。
    他已经习惯了人世的无常,但“宴秋”却不然。
    从出生开始,宝镜、宝尘、凤凰台的云雀们……甚至师无渡,都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身边。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离别,还以为每一场相逢都是天长地久。
    眼前经历的一切,虽然于江宴秋而言只是一场第一人称观看的戏剧,却总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既视感。
    少年每一丝悲喜、每一次心绪的起伏……仿佛也都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看向身旁如雪似冰霜的郁慈:“昆仑君……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脱口而出的一瞬,江宴秋思绪几乎有些恍惚。
    仿佛透过那张无比相似面容,看到了另一个人。
    身旁之人沉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对少年的回复都要久。
    “……嗯。”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直到你不再需要。”
    .回到凤凰台,宴秋接连几天都闷闷不乐,一直未再下界。
    不过他也没多少惆怅的空闲。
    ——因为每晚需要净化的魔气,不知从何时开始,悄然增多了。
    那些丝丝缕缕的黑气汇聚成獠牙的巨兽,一次比一次凶猛地发出嘶吼,一次又一次凶悍地凝成一股发出冲击,似乎要将这片暗沉无云、星月无光的天地都撕出一道裂缝。
    小云雀们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宝镜和宝尘的目光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担忧。
    少年神色平静,微微抬起手掌,做了一个向下按压的动作。
    ……于是那些魔气即便心有不甘,还是在凤凰的灵光之下彻底湮灭了。
    青绿色的美丽大鸟迎上来,神色关切中带着忧虑:“小殿下……您没事吧?”
    宴秋神色沉静:“凡间这些年天灾不断,战火纷飞,故而魔气比往年要猖獗。”他反过来拍拍青鸾,笑道:“我可是你们的小殿下,这点魔气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
    看着他离去的沉静背影,宝镜宝尘对视一眼,相对无言。
    ——呜呜呜!
    小殿下他真的长大了!
    可宴秋没有想到的是。
    仅短短十天后,琼城便沦陷了。!
    第157章
    战火不断扩大。
    当火烧得够旺,最初那点火星是何时点燃、何故点燃,已经不重要了。
    但出乎意料地是,越来越多的国家被拖入战火之中。
    无论大国还是小国无一幸免,大陆上的每一片土地都陷入癫狂的纷争之中。再到后来,妖族、羽族、修士、魔族……各族都加入了战场,为了各自的立场和利益而战。
    每天都有无数人流离失所,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
    宴秋依旧很少有空能离开凤凰台了,魔气的暴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动荡的冥河几乎要掀翻整个世界。
    越来越多的羽族拼尽全力飞来凤凰台,寻求他的庇护。
    失去族人的悲痛让人失去理智,甚至有被收留的羽族被怒火冲昏头脑,指着郁慈愤怒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人族存在?为什么殿下会收留我们的死敌?!您已经忘了奸诈歹毒的人类对我们的族人做过的事了吗?”
    大多数羽族或惧怕昆仑君的威严,或九死一生不愿再卷入纷争,或只是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只是蜷缩在角落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却也有少数极端份子被那只孔雀煽动,愤怒地振臂高呼,要求宴秋把人赶出去。
    “给我闭嘴,”宴秋冷声喝道:“要是这里呆腻了,随时可以滚。”
    那孔雀不可置信地看着宴秋,为了一个人族,凤凰竟然要赶他走?!
    “殿下!”他凄声道,“您是已经被这人修迷惑了心智吗?您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振兴羽族的宿命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那种无聊的事了?”宴秋皱眉道,“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是你们有求于我,我才好心收留你们,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了?要是我不依你们的决定……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造反,把我赶出凤凰台啊?”
    那孔雀脸色瞬间煞白,不敢再说了。
    江宴秋虽然开不了口,却在心底为他叫好。
    ——干得好!不被任何人道德绑架这一点,倒是跟他一模一样!
    敲打完这波闹事的,他的头痛事好歹少了一桩。
    四下无人,郁慈静静地看着他:“若是我的存在让你危难,不必难以开口。”
    ——你我之间,没什么不可言说。
    ——我总会依你。
    小凤凰却像是累极一般,直接扑到郁慈的胸膛里。
    双手环住对方的腰,还在昆仑君坚硬分明的胸肌前蹭了蹭。
    就像他还是一只肥鸟团子时那样。
    郁慈身体微僵,半晌,轻轻拍了拍宴秋的头。
    “好累啊——不想干活儿了昆仑君——”郁慈淡定道:“不想做,那便不做。”
    ——仿佛他说的不是净化魔气这种攸关百万生灵性命的大事,而是明天不买钱家的糖葫芦串儿。
    宴秋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我要是云雀就好了。”
    当云雀真的很幸福,不用操心世界毁灭这种大事,也不用每晚呼哧呼哧地净化魔气,只要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考虑睡醒之后玩什么就行了。
    郁慈还未开口,他又自暴自弃地一低头,自言自语道:“可是也不行……要是当云雀,就没办法保护昆仑君了。”
    郁慈心中一动。
    宴秋懒洋洋地趴在他的怀里,揪着他的一缕发梢在手里把玩:“刚刚那只死孔雀那么说,你是不是很介意?”他悄悄凑近郁慈耳边,“其实我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烦都烦死了,天天赖在凤凰台不走,我跟你独处的时间都变少了。”
    小凤凰撇了撇嘴:“一千多年从未来过凤凰台,当年我的破壳的蛋灵气黯淡,宝镜四处求人,这些人全都冷眼想待,现在有难了才想起我来,这是拿我当傻子呢——”“其实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就是指望我来当这个出头鸟、借凤凰台的名头扯大旗吗,我才懒得掺和他们的是是非非呢,再说了,羽族杀的人族难道就少了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到时候天道全记我头上怎么办。”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开合的唇瓣无比柔软,比起抱怨,更像是在撒娇。
    郁慈神情先是微怔,然后又变得越发柔和。
    ——他的小凤凰没有被人挑唆,也没有因而记恨,与他反目成仇。
    愿意承担凤凰的职责净化世间魔气,是因为有一颗赤子之心,却并不代表,他是谁都能利用的冤大头。
    他其实比谁都要狡谐聪慧。
    .但人间愈演愈烈的战火,却也并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不然以魔气暴涨的速度,迟早有一天,连宴秋也无能为力。
    越来越多的城池被攻陷,越来越多的凡人流离失所。
    荒原的大火,像是要将整个天地变为炙烤众生的熔炉。
    没有任何一方、任何一个阵营能独善其身。
    那些他与昆仑君曾踏足过、有过点点滴滴回忆的人世,正慢慢变得面目全非。
    断垣残壁、漫天的尘土和嚎哭取代一切。
    不过话说回来。
    ……这战火烧得如此之快,简直蔓延得……有几分蹊跷了。
    即便是呆在凤凰身体中、借他的双眼观察一切的江宴秋,都敏锐地察觉了不对。
    总隐隐感觉是有一只暗中的眼睛和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默默观察、默默推动着一切。
    一根未被善后处理好的蛛丝暴露后……顺藤寻踪到更深的池水,只是时间问题了。
    越是调查,江宴秋便越是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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