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天子派驻趣马到各诸侯国练兵,上卿虢石父竟然一病不起,已经大半个月不上朝了。

    “上卿大人,太子师虞成庆求见!”守门的奴隶来报。

    “葛优躺”的老虢嘴里含着一块儿冰糖雪梨,懒洋洋地道:“就他一个人吗?”

    “嗯,仍然不见天子和太子!”

    “让进来吧!哎,也就这些老朋友还把老夫当朋友了!”成天盼着天子能来探病的虢石父有些失望。

    不过,看老虢红光满面,一点儿也不像是病了。口上说谁也不见,可过了傍晚,拜访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虞老师拉着苦瓜脸,闷闷不乐地进来行了个礼,在一旁蹲坐下来,心情稍微好了些——这大热天的,还是上卿府凉快!

    虢上卿呷了一口冰水,半闭着眼问:“虞老师不用给太子上课么?”

    “回上卿的话,小虞已经失业了!”虞成庆比老虢小不了几岁,因为是伯爵位,所以非常自谦地答道。

    “失业了?”老虢惊坐起来,“莫非大王连太子的老师也要全换了不成?”

    “大王恩典,是小虞不才,做不了当今太子的老师呀!”说话间,小虞竟然流泪起来。

    虢石父看着小虞,大概明白了一二。

    自己是过来人,姬宫湦登基前,他和尹球、蔡公也都是太子的老师,作为实力雄厚的太子党,老虢三人熬到了太子登基,成了大周响当当的人物。

    本以为抓住太子的口味就可以稳坐钓鱼台,故伎重演让自己的党羽再次成为新太子的老师。

    可一夜间天子的口味全变了,原来不问国事的纨绔子弟竟然想要复兴大周,本以为召公挂了自己就是新朝的扛把子,哪晓得半路杀出个尹吉甫?

    不光是尹吉甫,连自己安排在小太子身边的五个老师,也快被那个小神棍赵昊取而代之。

    “真是岂有此理!”越想越气的虢石父突然站起来,“周公、太公一生呕心沥血,这跳梁小丑莫非要坏了周礼国制不成?”

    “谁说不是呢?”虞成庆的价值观赢得上司认同,突然兴奋起来,“礼不成礼,乐不像乐,连数理也乱了套,我大周礼仪都快被那混小子破坏殆尽了。上卿,近日他竟然带着太子出宫,说什么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真是疯了!”

    “太子出宫了?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他有大王的谕旨,赵大夫亲自护送的!”

    “哎,大王一定是受小人蛊惑,这老赵也是,竟然与小人为伍!看来是时候奏他一本了!”虢石父命人取来刀笔,继续道:“伯阳的伤怎么样了?”

    “太史公依然没有上场,怕是和上卿一样……”老虢瞪了小虞一样。虞成庆本打算说“装病”二字的,但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了顿,“小人的意思是,太史公一定也看不惯当朝小人的种种劣迹!”

    “伯阳这老混蛋心里难受着呢,他想必以为召公仙逝,那‘三公’里会给他留一把交椅……太子去了什么地方?”老虢假人言志,若不是有客人在,早已捶胸顿足了。

    “京城南郊,与那赵太仆一起,据探子来报,那小人打算带着太子在那儿呆上一个月。”

    “贴身侍卫都有哪些人?”

    “据说没带侍卫队。太子出宫的消息是对外封锁的。”

    老虢会心一笑,奴仆已经取来刀笔竹简。

    “想必卫队也派不出什么认了。你先回宫里,想办法见见焦妃,将太子在南郊历练的事与她说一说。老夫还有些国事要处理,就不远送了!”

    虞成庆站起来行完礼,出门。

    虞老师这边刚出去,就碰到浩浩荡荡的队伍往上卿府来,他赶紧抄了小路,往王宫去了……

    守门的一看这架势,几步踉跄进去通报:“太后驾到!”

    老虢话没听完,一轱辘躺倒卧榻上,嗷嗷嚎叫着。奴才们忙碌起来,食药很快熬好抬了上来。病人看上去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一个宫里的人。虽说太后刚死了男人不久,现在又是更年期,可她好歹还能想到自个儿,想当初,他们也是青梅竹马呀!

    众人卑微地跪着。太后看上去风韵依旧,毕竟才四十来岁,华贵地进到上卿府来,出来跪地迎接的是二公子虢海。

    姜太后唤起虢海,直直地看着俊俏的二公子,像极了年少的虢石父。直到里屋的哀嚎声传来,太后才问道:“你父亲好些了吗?”

    虢海毕恭毕敬地答道:“承蒙太后、大王关照,已经比往日好了许多,只是见不得风、光,整个人没有力气,头还疼的厉害!”

    哀嚎变成了喘息,离前厅越来越近,颤颤巍巍的老虢穿着一身病号服,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正欲下跪行礼,被太后上前扶住了。

    “虢公不必多礼,见不得光就不必出来了。上卿为国操劳,身心疲惫,理当好生修养!”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老虢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嘴皮也干巴巴的泛白。

    装病是门技术活儿,老虢技术相当娴熟。

    虢石父找一处草垫,盘腿坐下,又咳嗽两声,道:“太后亲帅侍女在西郊采桑取茧,亲民当如斯!怎的有时间往寒舍来?”

    “我那也就是做做样子,希望为这秋收起个垂范。倒是大王平时日理万机,嘱托我来瞧瞧你。怎的病成了这样?一会儿请宫中的食医过来瞧瞧。你是大周的栋梁之臣,得注意身体呀!”

    “吾在家一日就不安一日,心却是在那庙堂之上,时时想着国事。近日已经好了许多,明天就坚持上朝!”

    “如此甚好!虽然现在内史大人回朝,可这王朝的大事,还要仰仗你老上心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哎,即便是青梅竹马,也要这般虚假客套。他们走过最长情的路一定不是心路,而是——套路!

    “老虢啊,上回你们提到的选妃一事,搁置了这么久,也该提上日程了吧?”姜太后终于说到重点来了。

    老虢一听这事儿,瞬间来了精神,看看,这西周最大的事儿还得靠咱!

    “太后这是有人选了?”老虢试探性问道。

    太后接过仆人递来的一杯水,缓缓道:“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这宫人自有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关键还得大王喜欢。倒是听说褒国有个丫头是个可心的人儿……”

    “明白了!太后放心,臣下正在草拟奏章,明日上朝与太子读书、匡扶朝纲等事一道启奏天子。”老虢咳嗽两声,又喘息起来。

    太后起身,不敢将目光与老虢深邃的双眼对视,将头扭向一边,故做淡然道:“上卿费心了。快些歇下吧,多多保重……”

    ——*——

    蓝田宫,翠儿跪在地上看着一脸怒火的焦妃,弱弱地禀报:“娘娘,卫公子那边失手了,申后已经到达申国……”

    其实她只说对了了一半,因为时间差,实际上现在申后已经在返回镐京的路上了。

    “没用的东西,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焦妃咆哮起来,仿佛又疯了,“那女人定是有什么妖术,要不然卫公子手下的人,怎么会失手?公子还有什么话带来?”

    “没……没有了……”

    “不行,只要她回来,我就完蛋了,翠儿,快取笔墨布帛来……”焦妃失望的眼神变得惊慌,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翠儿也瑟瑟地跪在地上,壮了壮胆抬起头小声道:“奴婢听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被赵太仆带出宫去了,在南郊土城住下了!”

    焦妃惊慌的眼神略过一丝惊喜,猛地抓住翠儿的肩膀,“随行的谁在贴身保护他们?”

    “和王后归宁一样,消息是封锁的,据说没人保护……”

    “你先去打探清楚,不可能没人保护,还有那姓赵的小子,也不是什么善类……”

    焦妃说完,转身走向几案,修书一封,准备在作死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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