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镜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睡了一晚,事情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为了保障贵客的安全,水如镜与陈青莲的住处被安排在安氏宅邸中最为僻静的西南角,与主人家的住处相隔有一段距离,所以水如镜并未听到安家三小姐的惨叫。

    听闻三小姐去世的消息,他回想了一会儿,脑海中才隐隐约约有了三小姐的样貌。

    死就死吧,只能劝主人节哀顺变,这种场面活儿水如镜总是能妥当应对,或许应该送份厚礼以示安慰,主人家多少会记得他的恩情,从而明白新领主比旧领主更好。

    可当他听说三小姐死时陈青莲正在她的房中,不仅如此,陈青莲好像昨晚就到了三小姐房中,还趁三小姐醉酒对人家做了些苟且之事。

    不可能!

    莲儿不是胡来的孩子!他是那么乖巧,事事都听从自己的安排。

    可是……

    水如镜想起了陈青莲一路成长所发生的怪事。

    陈青莲5岁时,水如镜发现他总是跟死去的小动物玩,一只猫,一条小狗,或者一只金丝雀。这些小动物无一不是被虐杀致死。可当有人询问它们的死因,陈青莲总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我也不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陈青莲16岁时,一名新被派去伺候他的凡人侍女上吊,没人知道原因。

    死前的一个深夜,她曾在陈青莲屋内逗留,水如镜询问陈青莲,陈青莲却说自己早就睡了,什么也不知道。最后只得以那侍女深夜偷盗,后来良心发现羞愧难当寻了短见草草了事。

    及至陈青莲过了20岁正式成年,他单独买了一处宅院,据说是想要清净的时候去住几天。水府开始有风言风语,说少爷陈青莲买了女子藏进私宅,整日虐待折磨那些女子。

    风言风语多了,水如镜不由也信了几分,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只要陈青莲依旧听他的话,即便有些个小怪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水如镜杀了几个“造谣”的下人、侍女,从此再也没人敢跟他提及陈青莲的任何不是,陈青莲又成了他心目中的那个乖孩子。

    如今乖孩子惹了祸,而且是在这微妙的时刻惹了不该惹的祸,几乎让水如镜昨天的筹谋化为泡影,他难免生气。

    可生气并不能起任何作用,他很快冷静下来。

    跟着侍女走向“案发现场”的路上,水如镜已经理清了其中利害关系。

    既然安家没有直接拿下陈青莲,而是请他前去主持公道,就说明安家还是有着顾虑,能彼此互不得罪那是最好,毕竟,与整个家族的利益相比,死一个小姑娘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样想着,水如镜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要给三小姐一个体面的死因,让安家面子上过得去,就一切都好说。

    到了三小姐房中,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或仇恨或异样。

    仇恨的是三小姐的父母、小妹、李润,异样的是在场的大部分安家人,至于侍女下人以及其他赶来作陪的贵族则都是作壁上观的样子。

    陈青莲一看到水如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扑将上来,抱住水如镜大腿就是一阵哭号:“外租一定要给孙儿做主啊!孙儿什么也不知道!”

    “站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男子汉大丈夫天塌下来也不至于像你这样!”水如镜真恨这个给他丢脸的外孙,恨不得踹他一脚。

    陈青莲看出外祖生气,赶紧站起来,擦了眼泪鼻涕,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孙儿今天清晨早早就醒了,想要四处转转……安老爷昨天可说过,宅子里我可以随意走动的……不想走到附近神识中察觉到异样,那感觉像是有人潜入了安家宅邸,我生怕那人是要针对外祖,便追了上去,谁知一追就追到了三小姐房中,我进屋的时候,三小姐已经……已经没救了……”

    “你放屁!”李润猛扑向陈青莲,无奈有人阻拦,他只能大声质问道:“为何你是衣冠不整一身睡服?为何三小姐……三小姐她和你一样衣冠不整?……为何别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影?你一派信口雌黄!”

    陈青莲看到外祖父,心中多少有了底气,大声反驳道:“我只顾着追拿可疑之人,自然顾不得形象,至于三小姐为何衣冠不整,我可就不清楚了,倒是你,住得最近,我看就是你半夜里轻薄了三小姐也说不定……”

    “住口!你这个小畜生!”

    陈青莲的话尚未说完,脸上已挨了水如镜一个大嘴巴。这一巴掌直打得陈青莲嘴角出血,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

    “三小姐的清白岂是任你胡说的!还不给我滚回房间思过去!”

    水如镜看起来已气到了极点,还想冲上去踹陈青莲两脚,陈青莲却早已“是是是”地跑了出去,竟真的回自己房间里“思过”去了。

    安老爷顿时觉得不对劲儿,这祖孙俩是做戏来了,三句话就把当事人放跑了,这像话吗?

    正想上前阻拦,却被水如镜拉住道:“安老爷放心,我定然不会纵容陈青莲,只要查明三小姐的死与陈青莲有关,我保证将他交到您手中,悉听您发落。”

    这样的口头保障无异于空头支票,安老爷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他长叹一声,即便真是陈青莲害死了三小姐又能如何?还不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事情过去。

    “那……我们一定查明真相,也还陈青莲殿下一个清白……老夫身体不适,今日就不陪您了。”

    转身离开的瞬间安老爷有些恨自己,他恨自己让孙女死得不明不白,恨自己为了保全一家失了生而为人的体面,恨自己连一句有骨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任谁都能从他的背影中看出屈辱和疲惫。

    转过廊角,一名下人凑上前来,对安老爷道:“老爷,安平来求见。”

    “安平?……哦,想起来了,那个刚刚死了父亲的孩子,说起来,他父亲是安家多年的部下,安家半数以上的护卫法师都由他父亲统领来着……你告诉他,家中有贵客,忙不过来,老夫忙过这阵子亲自去看望他。”

    那下人犹豫了一下,递上一枚储物戒指,“安平说是有要紧的事找您商量,您只要看了储物戒指内的东西,自然会见他。”

    安老爷接过储物戒指,只看了一眼,原本苍凉萧索的眼睛中立马闪过一道精芒。

    “他在哪儿?快!快带我去见他!”走了两步,他又对身旁的小厮嘱咐道:“安平来见我的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你脑袋搬家!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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