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单骑马车辘辘驶出大宫门,还未及走远,坐在车内的零泪已焦躁的不时掀了帘子往外看。弘昼骑着一匹青玉骢走在前面,昂然傲坐着,拿足了阿哥的派头。

    “小屁孩儿”,零泪好笑地哼了声,又瞥到旁边跟着五六名护卫,如同押解犯人似地紧随马车左右。看到这阵仗,她就顿感头疼,弘历这是要防着她再次逃跑才故意为之的吧,不禁在心里又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一会儿要怎么甩掉这些跟屁虫,偷偷去见十四爷胤禵呢?她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么个冤家。

    马车停在了景山御苑的宫门外,零泪推开过来要搀扶她的人,自行从车辕跳下。在此伺候的下人们早已候在宫门多时,恭恭敬敬地向两位主子行礼问安。零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自己却暗暗深吸了几口气,一会儿就要面对那个狡诈阴险的胤禵,她还真有点心虚。

    弘昼见她神情略有些不自然,打趣道,“不就是逛个园子嘛,瞧你这脸色,跟要去上阵打仗似的。”

    可不就是要打仗嘛!她又吐了口气,让自己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微微一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可不得玩个够本才回去!”

    “那好啊,我对这儿熟的很,你有什么特别想看的玩的,都告诉我,我带你去”,说起玩,弘昼便跃跃欲试起来。

    零泪回头看着那群“阴魂不散”的护卫,“既然五阿哥熟门熟路的,你们就不用跟着了,找个舒服地方喝茶去吧。”

    “这可不行,四阿哥吩咐了,要微臣们必须寸步不移地保护格格。”

    一听这话,弘昼不乐意地撅起嘴,“四哥就只让你们保护格格吗?那我呢?他就不管我啦?”

    “噗嗤”零泪被他逗笑,敢情这小子还是个兄控呢,豪爽的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哄小孩似地说,“他不管你,我管你啊,乖宝宝,姐姐带你玩哈。”

    弘昼脸上微微一红,低着头点了点。

    两人边往里走,边闲聊起来。弘昼更是献宝似地一路介绍园内景物,“东面的杏花春雨,西面的木兰娇啼,南面的艳桃秾李,还有北面……呃……北面没什么好看的,就一座寿皇殿……”

    “寿皇殿?”零泪故作好奇地问。

    “那是供奉咱们大清历代皇帝神像的地方”,弘昼目光微敛,一皱眉,“不过,现在我十四叔被幽禁在那里。”

    “你十四叔?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将军王吧”,零泪惊叹道。

    “哦?你也知道他啊!是呢……”顾忌地环顾了下四周,待确定不会有人听到后,他才压低声音道,“十四叔虽然是皇阿玛同母的兄弟,但是他当年帮着八叔允禩对付皇阿玛,如今落得了幽禁终老也是可怜。”

    零泪把头一扬,这点历史她当然知道了,感叹了句,“这就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下场”,突然想起什么,侧首凝视着他,“你不会也有夺储的心思吧?”

    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言不讳,弘昼反而愣了愣,片刻,却又唇角噙着一丝笑望向她,她应该是视他为自己人才会如此关心的吧。“我才没那么傻呢!皇阿玛早就内定了四哥当太子,我犯不着豁了性命去抢根本不属于我的东西。等将来四哥继位,我当个逍遥王爷不是很好嘛”,他晃了晃脑袋,已经开始憧憬起那时候的自在日子了。

    “你这么想就对了”,她放心地点点头,这世道,还是当个胸无大志、贪图享乐的昏庸王爷,才能活得长久。

    她又转回话题,继续问,“你十四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常来景山玩,想必和他很熟吧。”

    “也算不上多熟。少不更事那会儿,每次来倒是会跟十四叔这儿玩上半日才会走,只是随着我年纪大了,十四叔就不太爱搭理我了,来了也只是请安问好,他敷衍地应付一句后,就自顾自地看书下棋。许是幽禁的日子长了,他的性子都变得孤僻了。”

    “或许,他是在保护你,也不一定”,零泪似漫不经心的随口道。

    “保护我?你这是什么意思?”弘昼不由奇怪,偏首看她,疑惑的问。

    她抬头看一眼他,浅浅一笑,轻戳他额头,“笨啊,这都看不明白。你是皇帝的儿子,和罪臣走得太近,难免不会引起你皇阿玛的疑心,万一他认为你十四叔带坏了你,教唆你去对付他,你到时可怎么解释啊?就算他相信你们只是单纯的叔侄关系,可他心里已存下了这么一个疙瘩在,不宠你这个儿子,已经算是轻的了。”

    弘昼听完,一时竟呆立着动弹不得。他从来没有细究过为什么皇阿玛不喜欢自己,只是觉得亲厚有别罢了,可被她这么一点,忽然就顿悟了,不由目光中有隐隐的灰心冷意,皇家亲情单薄如纸,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但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还不如一个受了罚的叔叔待他好,就一时说不出的心痛,叹了口气,“唉”,希望四哥将来不会成为像皇阿玛一样的皇帝。”

    气氛有几分凝重啊,零泪没有想到自己的随意之言会让他心绪低沉,赶紧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摘桃花吧,拿回去让剪春做桃花羹给咱们吃”,她一向有了美食,天塌下来都不管,这招应该在弘昼身上也同样适用。

    “好啊”,果然,他来了精神,频频点头,抓起她的手就往东边走,身后几丈远的守卫们依旧尽责地紧跟着。

    东岸的长堤上植着大片的桃花林,红红白白的,在朦胧绿意中争芳斗艳。

    两人都没有随身带可以盛装的东西,弘昼干脆掀起前衣帘兜着,零泪不舍得去摘枝头上开得正艳的花,就蹲下身捡那些一地落花。

    林内静悄悄的,只有酥暖的春风徐徐然贯入,吹得桃花翻飞如雪,零泪鬓角的几缕碎发亦被吹得凌乱狼狈。弘昼怔怔看着,抬手为她把吹乱的头发拨回耳后,心中莫名地生出些温情与怜惜。他立刻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只是定定望着她清秀的脸庞,自怜的苦笑,他这辈子是没有资格抢任何东西的。

    零泪蹲得腿微酸,仰头看他,“傻站着干什么,我这捡了一满怀花瓣都快装不下了。”

    弘昼赶紧俯身去接。零泪站起身,拍了拍手,眼角的余光落在不远处的护卫处,顿觉不悦,“你瞧那些家伙,真是烦人。有没有什么法子把他们甩掉啊?”

    “格格发话,我自然照办了”,弘昼满脸的巧笑,将衣帘打个结,一首抓着衣角,一手拉着她,小声道,“这些大内侍卫虽然武功高强,但咱们也占着个地利呢,跟我来”,说着,就带她出了桃林,拐进一条隐僻小径。

    小径上是重重的假山叠翠,数排松柏挺立,乍看之下,仿佛无路可走。弘昼眯眼笑笑,“这个迷魂阵是十四叔为了打发时间,研究《易经》时设计修建的,不精通五行八卦的人一旦进去,没个半天工夫是转不出来的。”

    零泪一惊,胤禵这些年竟然还有这个闲情逸致?难不成这就是他与外界联系的障眼法吗?她隐隐觉得,胤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景山,一定和这个地方脱不开关系。她还没回过神,弘昼已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松林深处走去。

    后面的护卫们也随即紧赶几步追进来,可才拐过几个弯儿,已不见了他们的身影。护卫们决定兵分几路寻找,结果没一会儿,所有人都迷失在里面没了方向。

    弘昼与零泪双手交握,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欢乐地跑着,两边均是砌成一人高的石墙,于是他们的笑声就有了回音,声音听上去飘渺空灵,嗡嗡地如在幻境。

    突然,零泪喊了一声,“哎呀!”弘昼立即紧张地回头看她,“怎么啦?是撞到哪儿了吗?”

    “我……”她支支吾吾地有些不好意思,“我……内急。”

    弘昼尴尬地傻傻一笑,“要不你先去前面转角的隐蔽处解决一下。”

    她忙点了点头,显是很急的样子,撒开他的手,小跑着往那边去,转进去前还不放心地道,“你可别偷看啊!”

    弘昼吐舌做了个鬼脸,“你当我稀罕看啊”,又好心地提醒她,“倒是你,别乱跑,这里很容易走丢的。”

    “知道啦”,零泪摆了摆手,人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等了片刻,她又偷偷探出头,见弘昼避嫌地把身子背了过去,她唇角含笑地点点头,算他还是个君子,头一回,悄悄地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她受过长年的杀手培训,其中很重要的一课就是如何寻找密道暗匣之类的地方。她笃定胤禵才不是那种闲着无聊设计迷宫玩儿的人呢,这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她一路敲敲打打,仔细听着声音辨别。

    还没有走出太远,弘昼焦急的呼喊声就传了过来,“零泪,零泪,你在哪儿啊?快回应我一声,早跟你说了,不要乱跑的……”

    好不容易摆脱了所有人,她才不要前功尽弃呢。赶紧快跑几步,又转了一道弯儿后,忽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到地上。她揉了揉稍微扭到的脚踝,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踩到一片暗苔上来了。

    奇怪,她蹲下身,捻了一下块绿苔在手指间,这种植物一般只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而这里阳光正可以射进来,根本不适合生长的。她下意识地用手敲了敲地面,竟发现下面是空的。她惊异地把双手都探进苔藓里,乱摸了一阵后终于让她发现了一只铁环,用力地一拉,一股阴风立刻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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