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逼降战

    实际上这名唐兀峰本来就该降。

    在正常的历史上,唐兀族跟嵬名族(党项王族)关系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有深仇大恨。唐兀峰的后代唐兀阿沙(又名唐兀立沙、杨立沙)也是名人,他被誉为“基业谱系学上的瑰宝”。在蒙古人攻打西夏的时候,唐兀阿沙首先投降,并作为蒙古人攻打西夏的急先锋,在与跟同胞作战中阵亡。

    事后,在成吉思汗对西夏进行种族灭绝式的屠杀中,因唐兀阿沙死于帮助蒙古人,故此被成吉思汗允许留存,而后唐兀族迁居河南濮阳东柳乡,改汉姓为“杨”,冒称虚构的杨家将中的虚构人物杨十八郎后裔,以汉人的身份在河南绵延传承,到了二十世纪,他们被美国基因研究者发现,成为绝无仅有的保存下来的党项人基因化石。

    唐兀族是最不坚定的党项后裔,党项王族让唐兀峰监控张氏宗族,那是让仓鼠看管豚鼠。两只老鼠躲在黑山,这是西夏大后方,抢掠的好处没有,唯有寂寞地坐在河边,等待老死。在此期间,两老鼠早已对西夏离心离德,发觉大宋的军队从辽国攻来,且上午接到天德军的狼烟后,晚上大宋军队已经抵达他们城下,两只老鼠立刻明白了天德军的遭遇,他们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立刻决定投降归顺,其中,唐兀峰甚至向宋军先锋表态,愿意为大宋军队领路,攻击西夏王城。

    赵兴赶到兀刺海城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宋军停靠的船只点燃了灯火,无数的灯光汇成一片灯海,百十里外都能看见这片亮光,在灯海当中,赵兴换上筏子登上了兀刺海的码头。唐兀峰与张琮在岸上点头哈腰的迎候赵兴。

    为首的宋军没有通报赵兴地官职,而泛泛的用“太尉”的称呼称呼赵兴,宋军的太尉多了去了,唐兀峰与张琮起先不以为然,但没走几步路,张琮突然望着赵兴高大的背影,脱口而出:“赵兴!”

    赵兴停住了脚步,他招手示意张琮上前。细细打量一番张琮的相貌后,他感慨的说:“你跟弟弟张吴很像,果然是一个家中出来的。”

    唐兀峰地冷汗已经汇成河流,他眼珠乱转,频频擦汗,赵兴眼睛的余光扫过唐兀峰,和蔼的对张琮说:“你弟弟最近怎么样了?”

    张琮小心的拱手:“弟弟来信说,要多谢太尉的教诲。否则,他怎会在汴梁享受荣华。”

    张琮这句话实际上还是试探,他嘴中喊出了赵兴的名字,赵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他以求证的语气询问。但赵兴不想告诉他实话,他一指点唐兀峰,询问:“你手下的军队在哪里?”

    唐兀峰拱手:“本族有三千余名骑兵,都待在府中。黑山威福军司本属地三万人待在军营里,军械已经收缴,我的家丁正在看管,绝不会轻出,请太尉放心。”

    赵兴一摆手,命令:“十一号方案!”

    侍卫朱大可厉声重复:“十一号方案!”

    随着这声喊,已经在岸边整队待发的青龙军跑步进入城中,向黑山威福军司军营跑去。赵兴转身,和蔼的向张琮拱手:“张大公子,请头前领路。”

    张琮、唐兀峰领着赵兴入城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不属于他们了,城门洞里执勤地是朱雀军,城墙上一队队士兵正在架设大炮,白虎军团正在全副武装向城里开进。城门附近的军营中,宋军的呼喊时不时传来:“会说宋语的。出列!会写宋字地。出列!有一技之长者,出列!”

    唐兀峰脸色铁青。他频频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张琮两腿哆嗦,西夏军营传来阵阵喧哗声,宋军却没有相应的弹压动作。

    对宋人做惯了大屠杀的张琮与唐兀峰都明白,挑选识字者出列,挑选一技之长者出列,这是大屠杀的前奏,那些做惯屠杀的西夏兵也知道,但他们在心中还保留着一线希望,因为在他们想来,宋兵向有仁善的名声,以前也不曾搞过大规模的屠杀。

    夏兵还保留一线希望,他们犹犹豫豫地遵从了宋军的指示,但唐兀峰与张琮却不报希望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次宋军统兵的大帅是赵兴,此人对西夏的俘虏一向名声不好,夏兵到了他手里,死亡已经是最好的归宿,否则,则要进入暗无天日的煤矿,一直到死都不能返回地面。

    才进兀刺海城都府,唐兀峰立刻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哀嚎:“赵大人,手下留情啊,军中多数都是我的族人,请放我们的族人一条生路。”

    张琮已经瘫软在地,刚才全靠士兵地挟持才能走路,这时士兵放松了手,他瘫倒在地上直喘气。赵兴打量着成都府,没有理睬唐兀峰地哀求,他好奇的嘟囔:“张氏怎么会到了兀刺海?莫非这就是黑水城?”

    稍停,赵兴反问张琮:“你地家窑还在吗?当初我从你那里弄到了不少窑工,你的家窑还在开吗?”

    “在,在!”张琮仿佛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举起双手,做出奉献姿态:“我愿献出全部家产,包括我家的窑工,只求太尉放过我,我愿领着族人前去东京汴梁居住,安享余生,太尉,请放过我的族人。”

    赵兴点点头:“你们是大宋的叛臣,处置你们的权力不在我,我自然要把你们送到京城,不过,大宋现在的局面已经不一样了,我不能容忍一个叛变大宋,危害大宋利益的人不经审判,还可以继续在京城逍遥,我们不能给后人做一个坏的先例,让后人都期盼从叛卖国家中获得好处。所以,你回到京城后,将接受一场审判,审判结果不由我做主,让朝廷大臣们决定去吧。”

    这么一说。张琮缓下劲来,因为有张吴的例子在先,他不认为大宋的审判会要他的命,毕竟他也是投诚者,唐兀峰还在磕头,赵兴转向他,轻声说:“派你的卫士去军营吧,挑出你的族人来。他们可以幸免,但其他人却不行。”

    实际上,唐兀峰派出地侍从刚刚踏出成都府,大屠杀已经开始了,宋军入城的军队非常专业的划分了各自的片区,开始有条不紊的驱赶各个街区的百姓,甄别宋人与党项人,其中被甄别出的党项人没有得到片刻喘息。直接被乱刀砍死,企图逃跑的党项人则受到枪击。

    零零星星地枪声在城中响起,唐兀峰的脸色变的很难看,与此同时,街上呼喊声此起彼伏。仔细辨识,似乎是宋军士兵在呐喊:“宋人坐下,休得乱窜!”

    “宋人坐下”,这句话像定心丸一样。立刻赢得了那些投降者的人心,等到这喊声此起彼伏的响过一段后,街道上已经鸦雀无声,只有零零落落的、微弱的刀剑磕碰声。

    稍待,一声更大的呐喊响起——“杀了他们!”

    源业平听到这声呐喊,抬脚要走,闾丘观用目光示意侍卫们抽出火枪戒备,吟游诗人巴菲特有点变了脸色。鞑靼姑娘朝露拔出了腰刀,在空中狠狠地挥了几下,一副瞌睡遇到枕头的模样,唐兀峰脸色不好,因为一旦叛乱发生,在宋军无差别的镇压下,有可能他的族人剩不下几个了。

    赵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慌什么,这不过是叛徒效应而已。”

    宋代没有“叛徒”这个词。但这个词地意思大家都懂。闾丘观侧脸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难以置信的询问:“太尉刚才说的什么?”

    赵兴淡淡地解释:“所谓叛徒效益。就是临阵投敌的人出于羞愧,他们会更凶残的对待那些坚决的抵抗者,以此来掩饰,或者减轻自己的羞愧感。”

    源业平轻轻点头:“或许有道理,街上喊叫的都是宋语。”

    没错,现在满大街被挑选出来的人为了证明他们是宋人,为了证明他们与党项人势不两立,立刻扑向了五分钟前的战友,宋军没有发给他们武器,他们就用牙齿,用拳头解决。殴打完后,他们还觉得不过瘾,于是,纵火开始了。

    大火燃烧一天,建立百年地兀刺海城已经处处废墟,也幸好宋军坚守了部分重要地区,使得火势被有心的控制在少数特别指定的区域,这些区域大多数是党项贵族昔日居住的所谓高尚区。

    天亮了,唐兀峰哭丧着脸从军营中返回,昨晚骚乱初起的时候,他在宋军保护下赶到自己的军营,去安抚自己的族人,天亮时分,盘点损失,唐兀峰发现他手头只剩下不足两千的骑兵。但就是这样,宋军仍不肯干休,他们宣布要惩罚那些曾经对宋人实行过屠杀地西夏士兵,于是,无数地士兵被挑选出来加以甄别,连唐兀峰的部下也不能幸免,当挑选开始地时候,唐兀峰又被押回了兀刺海城的陈族府。

    巴菲特对宋语的掌握并不尽善尽美,如果宋人说话缓慢,他能够听懂一个大概,但昨晚那些声嘶力竭的喊叫他大多数听不懂,天亮时分,感觉到宋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城中的局势,巴菲特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打算上街看看,在陈族府门口,他与唐兀峰交错而过,还很和善的向唐兀峰问好。

    “你推荐几名族人”,一见唐兀峰,赵兴劈头就说:“从今天开始,这里是我大宋黑山军司了,这位是权黑山军司安抚使周永,旁边是黑山军司判官、刑狱提举、常平司官员,后面三位都是文官,你推荐几个人辅助他们,事后,我允许你的族人担任其中两个官职。”

    稍停,赵兴波澜不惊的补充说:“你的军队全部要跟我走,我们现在就开始登船。”

    唐兀峰默默无语的点点头,他左右打量,发现已经找不见张琮的身影,心生后者处境不妙,但他不敢多问,只拱了拱手,起身告辞——这次。没有宋军士兵监控他了。

    唐兀峰走出陈族府的时候,发现宋军正在给投靠者发放他们自己的军服,火红的上装披在昔日的西夏人身上,显得有点滑稽,大多数人头上还理着党项人地发型,也有部分人为了掩饰,打乱了发型,披散了头发。

    一名军官模样的宋兵站在人丛中喊:“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大宋黑水军司的厢军了,你们能够懂得宋语,能书写宋字,我想你们身上多少流有宋人的血,这也不奇怪,多年以来大宋被抢掠到西夏的妇女不下百万,你们血统中有宋人的成分不足为奇。

    祈祷吧,感谢你们血统中的宋人成分。你们因此被我们甄别为宋人,现在我们发给你们的军装,让你们成为我大宋军队中地一员……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们大帅许诺,脚下这片土地将由黑水城的宋人统治。这就是你们的土地,用你们的双手保卫它吧,这就是你们需要做的。”

    陈族府内,赵兴转过脸来。对周永吩咐;“我只能给你留下五十人,剩下的你用黑水城的人填补,西夏全民皆兵,黑水城士林百姓,无论男女都是军人,活着地人你全部编入厢军,你的职责就是坚守,等待朝廷派出来的人接替你。”

    周永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三名军官。这三名军官是参谋,现在留下来作为文官辅助他管理黑水城,周永稍稍沉思了一下,问:“义父,我的职责是防备西夏人还是辽人?”

    “都不是,兀刺海城位于河套地段,这一片地区沃野千里,有无数地农田。还有无数的耕作农夫。除去党项贵族之外。田里耕作的,草原上放牧的都是从大宋劫掠过来地西夏奴隶。你的任务是将他们一一寻找到,而后组织起来,囤积粮食,囤积军械,等待我给你的消息。”

    周永点点头:“义父放心……”

    正在此时,巴菲特冲了进来,他大声说:“元帅,我看到了屠杀,一场赤裸裸的屠杀,城里到处是血,到处是残墙断壁,元帅,这座城市不是投降了吗?为什么……”

    “好啦好啦!”赵兴不耐烦的打断巴菲特的话,反问:“你想听正式的理由还是想听真正的理由?”

    巴菲特愣了一下,问:“正式地理由是什么?”

    “正式的理由是,兀刺海城当夜发生了兵变,为了平息兵变,我只能在城里搜捕奸细——你所看到的尸体都是顽固不化的奸细。”

    巴菲特晃晃脑袋:“元帅大人,我的智力还没有迟钝到那种地步,请不要用如此低劣的借口来应付我。”

    赵兴点点头:“真正的理由是:我的军队是一支孤军,我孤军深入西夏人地后方,四处都是充满敌意地目光,西夏人的字典里没有信义,我不能任由这样一支军队处于我地后方,即使他们投降了,我也要进行甄别,只留下我放心的人掌管他们。”

    巴菲特反驳:“元帅阁下,在接纳投降之后,你又进行了无差别的大屠杀,你以为人们还会信任你嘛?”

    巴菲特刚刚说完,街上隐隐传来宋军的宣传声:“你们离开母国很久了,或许已经忘了乡音,现在让我教给你们一首歌,一起随我唱:‘六合之内,皇帝之土……’”

    赵兴指点一下门外,笑着问:“你以为,高唱这样战歌的人,他还能有心思背叛我吗?”

    巴菲特是吟游诗人,他自然知道诗歌的力量,侧耳倾听了一下街道上那苍凉浓重的歌声,他叹了口气:“元帅阁下,我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我听得出,这首歌带着一种浓重的苍凉感,以及一股愤怒。我不知道唱起这首歌是否能使人放弃背叛,唱过这首歌的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赵兴点头:“没错,这是一首行进曲,唱这首歌的目的是为了整队,配合音乐的节奏迈动脚步,这些新兵将开始负责全城巡逻任务,见过他们站在队伍里唱歌的党项人绝不肯再接纳他们,为了活命,他们只有继续把这首歌唱好,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其实下面的手段还有牧师,随军的景教牧师将出面替归顺士兵医治心理创伤,也为他们医治家人的疾病,而随后赵兴颁布的政策,将让这些归顺者拥有特殊利益,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殊利益,他们也将不得不拼命。

    正午时分,少时休整过的宋军继续开拔,上了船的唐兀峰既然在船舱里发现了张琮及其家人,他与张琮相对无言,两人这时才开始后悔自己的投降行为,可惜一切都晚了。

    闾丘观晃晃荡荡的过来给二人送午饭,他笑嘻嘻的左手提着一个煤油炉子,右手提着一大布袋罐头,罐头都装在玻璃瓶中,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闾丘观将双手的东西都放下,笑嘻嘻的说:“两位还不会摆弄这种炉子吧,等会儿士兵会过来帮你们弄,二位放心,你们的部属都已经分发了食物……我们今天将在船上过夜,明日在顺化堡下船。”

    张琮眯起眼睛,打量胖乎乎的闾丘观,他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问:“这位大人,我们以前见过?”

    闾丘观点点头:“也曾远远的见过一面。”

    张琮眼前一亮,他快速的接口说:“钓鲲客,你就是两年前在江上来回钓鲲的客人,大人怎么投奔了宋国?”

    闾丘观笑眯眯的点头:“下官原本就是大宋军官,当年在江上来回钓鲲,其实是勘测江水的水位。”

    张琮叹了口气:“国主听到你的消息,曾派人寻找过,可惜却杳无音信,原来……那么,后来在江上出现的无数模仿钓鲲的客人,也是宋国军官了?”

    闾丘观笑嘻嘻的回答:“有的是,有的不是,不过是一些东施效颦者,倒也掩护了我们的行动。”

    张琮小心的试探:“天朝大军自东而来,而我西夏与辽国一向关系不错,宋军既然穿越了辽境,不知道契丹人在哪里?我昨天并没有看到契丹人的出现?”

    闾丘观眼珠转了转,板起脸回答:“我们可不是从辽境过来的,我们是穿越毛乌素沙漠过来的!”

    唐兀峰翻了个白眼:“船——难道宋军是扛着船穿过毛乌素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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