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6部分阅读

    门溜走,随便入宫,或是去什么地方,都好。

    但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走不脱。

    她也想从前门堂而皇之地去六部或是军机处处理国家要务。但是她仍然没办法走出一步——

    富察若罕披麻戴孝,跪在门口,已经有一个晚上。

    她还带着四个月的身孕。

    幸好天气不算很热,不然,她必定早晕了过去。

    但她坚持了下来。

    她要入怡府,见弘驐一面。——事实上,只是见其灵堂一面。

    但是佳欣不允许。

    于是她就一直跪在那里。

    ——佳妍气得挥了佳欣一巴掌,佳欣宁愿挨打,也坚持了家主的威严命令:不让她入来。

    她自称是弘暾未过门的妻子,虽然现今还无人知道她究竟姓什么名谁是谁家女儿,但只要一入怡府,必定是守节全贞的命运。

    佳欣有时候也会怀念弘暾:他实在是聪明、有才华、性格很好的小孩。有决断力,也有胸襟,眼光精准,身体健康。

    但是很遗憾,他没有任何将自己的名字和才华留在历史上的机会。——他碰到了一个宿命定好的,比他更有才华更有手段更有城府更有良好背景的弘历,同时也碰到了一个也是宿命定好的,莫名其妙爱上他的绝色女子富察若罕。

    ——佳欣不知道用“绝色”来形容富察若罕是否妥当。但她带着身孕跪在门外素服悴容得样子,却还是那样清纯美丽,乃是不争的事实。佳欣见过很多美人,很多卓尔不群,很多惊世独立。就连她自己,也曾经因为容貌而被人称颂、记忆。但她不会用绝色来形容那些女子,包括她自己。这个词似乎带上了奇怪的意味,只能够来形容那些用红尘中人预设下地轨迹来行走的女性。譬如,与郎君私奔又千里戴孝回来的,富察若罕。

    佳欣不能够让她进来。

    原本倒也无碍。但是,佳欣在富察若罕跌跌撞撞进城的同时,收到了报告:富察若罕的确是孤身一人寻夫入京的,但一路上曾遇险情七次,均是弘历的人暗中化解。

    也就是说,富察若罕的行程,早在弘历掌握之中。

    他未曾出手夺回富察若罕,显而易见,怕的并不是任何人,包括佳欣这位十三叔。他怕的,只是得不到富察若罕的心。

    所以佳欣要将富察若罕的心,送还给弘历。

    终于到了暮色出垂。佳欣瞅个人少的空挡,终于溜出了府去——临走前命人锁了大门,栓紧。下钥,严密杜绝了佳妍等人出来捣乱的可能性。

    陪伴在身边的,乃是怡王爷的新宠,年轻娇俏的新福晋珊瑚小姐。

    珊瑚一身男装,陪着佳欣溜达,闪闪发光的眼睛,如一只小耗子般伶俐。“爷,”她问。“咱们去哪儿?”

    “入宫看你姑姑,好不好?”

    “好啊好啊!”珊瑚的一双丹凤眼亮了起来,小手不自觉地就挽上了佳欣的臂弯。

    佳欣笑一笑,便由着她去。“对了,你喜不喜欢那些?”佳欣随手指了指还未下市的胭脂摊贩,“喜欢就给你买。”

    “不用啦。”珊瑚摇摇头,“若是生的好看,不用那些胭脂水粉,也能楚楚动人。就好像……好像有些人一样。若是生得普通,那便要多修心性德行,在 旁的地方修补,靠脂粉动人,并不能长久的。”

    佳欣微笑道,“你说那些不用胭脂水粉也楚楚动人的,是说跪在家门外面得那个吧?”

    “啊……”珊瑚低了低头,然后爽快承认。“的确是个大美人,但我怕提了她会惹王爷不高兴,所以说到一半,把名字咽下了。”

    “你还真是爽朗直白。”佳欣满喜欢这个女孩子。“那说说看,你觉得我对她,是不是太过残忍?”

    “——王爷处世为人,透出一种智慧,令人相信,总是有所合理原因,才会如此。”

    佳欣心中一暖,“真的么?”

    “真的。珊瑚从小受皇后娘娘教诲,娘娘说我虽然不懂得进退,但看人的眼光却是极其精准呢。”她沾沾自喜。

    佳欣忽然想起来一个很相似的女子——也很久没有去看望她了。“走吧,入宫去。我也去看些老朋友。”

    在后宫兜了一圈,原本想找高婉儿叙旧,却被人告知,她早已经迁出宫去,在她儿子贝勒允祎的府中居住。

    佳欣有点愣神。自己真的是太忙太忙了吧?眼前新人,脑后旧人,竟是一个也没能顾得上,就这样随着历史匆匆地转掉了。

    也许那些太妃太嫔迁出后宫的那日,也曾摇摇望见佳欣忙碌在养心殿和坤宁宫之间的身影,但 佳欣留给她们的,也不过是前台与幕后之间的,那一抹余光身姿而已。

    探高婉儿不得,算算时辰,珊瑚在皇后那边想来是吃饭吃到一半 ,倒也不好去打扰。佳欣不禁犯了难:要去哪里呢?在大佛堂敲木鱼的玉枕儿?……算了吧,还是饿着肚子好了。

    佳欣很轻易地摸到了太监换班时候待的小偏房,因时饭点儿,房中幽静无人,佳欣一时兴起,随便拿了身太监衣衫调换,简单遮掩了下容貌,便堂而皇之地往御膳房方向摸过去,试图偷些炸馍馍片之类地小食果腹。不再享受人们注目礼的感觉果然不错,平时拘于礼法不能接近的地方也可以畅快地旧地重游,一时间过去的种种记忆竟然以一种纯粹的温馨美好感觉浮现上来。人类的本能就是这样,所有痛苦煎熬,总会被有意无意地选择性遗忘。

    绛雪轩——佳欣停下脚步,嘴角勾起微笑。

    现今地绛雪轩改作了皇子书房,乃是弘历的弟弟五阿哥弘昼经常出入的地方。弘昼是后宫的开心果。成日的斗蛐蛐捉迷藏地,不务正业。他是湘雅的儿子,那拉氏视同己出得护着他,胤禛也不怎么管他。于是他乐得逍遥。繁星儿同他最好,佳欣依稀记得她常常嘟着小嘴向自己告状,说又被“死老五”欺负了云云。非口凡口口手口打

    现今是吃饭时辰。绛雪轩这座书房中自然黑灯瞎火,悄然无声。佳欣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想要入去歇歇脚步。

    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停顿。

    然后疾快地闪身,留步,隐没入了树丛之中。

    ——书房里有人。

    有人不可怕。但却不止一人,悄声说话,却不点灯。

    显然,也是瞅准了此地无人,借用做一些不方便为人所知之事——

    后宫寂寞,一者偷盗,二者偷情,两种都不是佳欣愿去管这个闲事的。她原本可以调头就走。但却很尴尬地发现里面地人正悄悄往外走来,探测一番再回去,故而不得不掩下身形。

    但看清楚那出来探查之人的摸样之后,佳欣却又来了兴趣——那是个颇为眼熟的大宫女,若没有记错,乃是后宫奴婢当中排名前五的最有实权的人之一,熹贵妃身边的亲信心腹,似乎叫做涩儿或是瑟儿的。

    而看她的样子。竟然还不似是自己有什么秘密,却好像替人望风一般。

    佳欣好奇心大起。

    当年那位小小的月华芳小朋友,难道如今也有了些不可告人之事?

    佳欣一个闪身,已经从绛雪轩的围墙内跃了进去。

    “皇后已经知道?”

    才一凝神,就听到这么一句如雷贯耳之话。

    错不了,是熹贵妃,月华芳的声音。

    ——皇后?那拉氏?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月华芳的声音虽然从小听惯,但仔细咀嚼,佳欣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种……带着杀意的声音。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答道。“是。公子问娘娘,是否要他……要他饮药自尽,以全娘娘清白,以保四阿哥光明?”

    这声音听不出男女,却很年轻。

    佳欣抹抹额头冷汗。

    久久沉默。半响,才听见月华芳答了一句,“好。”

    那难分性别地声音竟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下子佳欣判断出来了:此人该当是个十几岁还没开始发育变身的少年,想来乃是那位“公子”的书童从人。

    “别哭了!”月华芳怒斥,随后稍稍缓和了下来。“哭得我心烦意乱……”

    细细簌簌的声响。

    “将这个交给……交给陈公子。就说我们……我们有缘五分,来世再见。我会想着他的。我永远记得那年海宁的潮水……那夜陈家大宅的月光……”声音渐渐哽咽。

    佳欣揣测,不知她给了什么信物出去?香囊?手帕?耳环?乃至于,亲手剪下的一缕秀发?

    过了片刻,又听见月华芳道,“好了,琴儿,你送他出去吧。小心着些,从我宫里走,莫要惊动了坤宁宫那边的人。”

    “奴婢省得的。”又一个宫女的声音。

    佳欣赶紧藏严实,看见另一名大宫女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向着门口的瑟儿点了点头。于是瑟儿悄悄带上门,进了屋子里。

    片刻之后,瑟儿柔柔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娘娘,何必如此?直接……就好了。”

    中间的停顿,想来世一个动作?

    却听月华芳的声音,陌生地冷硬着。“若能叫他自刎,省了我多少麻烦。”

    “可是娘娘嗳,就算陈公子如咱们所愿,自尽殉情了,那……坤宁宫那边,却还是死死抓着咱们的把柄。咱们可要怎么办呢?四阿哥虽然人人认定了的,可怎么说,也并没有册过太子。三阿哥居长,老五又得皇后的心,咱们呀,还是不能轻敌怠慢。”

    “说的是。”佳欣似乎可以看见月华芳话中带的冷笑。“说起来,本宫这个贵妃,似乎也做得太久了些——坤宁宫那边,要是识相便算了,若是执意要与我作对——便走着瞧吧。”顿了顿,却又放缓温柔语气,“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弘历,咱们也不能为人所制。瑟儿,你要记得我那日的吩咐。”

    “奴婢知道。千难万险,奴婢都不会皱一皱眉头,请娘娘放心!”

    佳欣实在听不下去,悄悄闪身而去。

    那个倔强的,将花瓶砸在含笑身上的少女。

    那个害怕怀孕生产,不愿行合欢之道的小姑娘。

    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岁月?把人都变成了什么样的生存?

    ——雍正皇帝终于圆满了。他喜欢滛人凄女,终于落得,自己的女人当中竟没有一个,没有私情。

    换回衣服到了那拉氏宫中,刚好看见珊瑚笑意琅琅地在跟含笑说话撒娇,看见佳欣入来,赶紧起身给佳欣斟茶,面上一红。

    “在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珊瑚嚷嚷。

    “她说,她从前错爱了人,是她的不对。”那拉氏含笑有些病容,斜倚着靠垫。“等她生下腹中小孩,她说,还要请你多多包容,能够不嫌不弃,把她真正当做你的福晋看待——言下之意,便是要你和她上床。”

    “姑姑!”珊瑚不忿地叫起来。

    佳欣哭笑,“那皇后娘娘可曾告诉她,我并无此方面的能力?”

    珊瑚惊啊了一声,佳欣与含笑相对一笑。

    “珊瑚,”佳欣故作轻松地吩咐,“我饿了,去给我传些点心来——别叫宫女,你亲自去,给我挑些不油腻的去。”

    “啊……哦,是。”珊瑚带着满心的疑问,却也知道佳欣与含笑有话要说,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怎么,今日滞留如此之晚?怕了你府门口跪的那个大美人了?”那拉氏与他打趣。

    佳欣摇摇头。“你从前说不愿得罪弘历……弘历母子,我还不觉,现今……终于明白过来。”

    “你发现了什么?”那拉氏眸中精光一闪。

    “没什么。”佳欣考虑片刻还是将话按奈下来。“总而言之,你……要多保重。”

    那拉氏略略颔首,似乎受到佳欣的心意。“我会的。……放心。”

    “嗯。”佳欣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不舒服的感受,一直萦绕在心头。

    六月。

    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和硕和慧公主,爱新觉罗繁星,甍于宫中。

    繁星是和硕怡亲王现存的唯一的女儿,自小被抱入皇后那拉氏膝下抚养,乃是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义女。

    佳欣刚刚悄然安顿好富察若罕之事,便不得不面对自己抱来的那群孩子中,第二次袭来的死亡。

    也许因为女儿贴心,女儿能天天撒娇抱你喊你,所以失去女儿的打击尤其痛苦。又因为是从小被人抱养不在身边的,十数日才能一见,感情格外深厚。

    娟娟哭得晕死过去,连带当初弘驐死时背佳欣强迫压制下来的悲伤,一起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

    今次连佳欣也觉到了难以抑止的痛。

    胤禛给了三天的假——佳欣骤然从忙碌中停转,竟难得一见地……病了。

    不停地咳嗽,反复低烧。

    佳妍还是没有好脸色给她看,身前身后端茶送水照顾服侍佳欣的,便只有挺着大肚子的珊瑚。

    病到了第三日,愈发沉重,佳欣不禁担忧,原定明日要见的那批外国使臣,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支撑着去见?若是自己不去见,也不知道托付何人。很多事情办事的人杂乱,但事情的全景,却只在佳欣一个人的心中而已。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佳欣看不下去一些官员的愚蠢和缓慢,于是还不如自己伸手揽过来做——是,帝国的脚步很好,但一切都有种危险地气息。任何事情一旦不在掌握。便信不过,这种感觉,除非登临绝顶,又怎么察觉?

    ——像康熙那样地帝王,果然是天生与众不同的。

    而佳欣归根结底,不过是凡人。纵使斩断了男女情愁的牵绊,却还是弄至心力交瘁。

    但突发事件不会管你在不在状态。需不需要休息,它该来就来,谁也挡不住。

    第四日清晨,还在熟睡中的佳欣被内宫总管魏珠持皇命叫醒,要她即可入宫,延误者斩——这是非常令人不舒服的用词,但佳欣听明白了发生何事之后,便一点也顾不上计较。更顾不上那群望穿秋水的外国使者了——

    皇后那拉氏病危。

    死亡一个接着一个。

    相比较起来,康熙年间,是多么地歌舞生平,阖家平安。

    佳欣赶到坤宁宫时。胤禛已经支撑不住。

    他的一生都和这个女人紧密联结在一起。她就好像他地另一半身体,一朝要硬生生板离开,如何不痛入骨髓?

    是,年皇贵妃甍逝的时候他的痛苦人所皆见。孝恭太后甍逝的时候他绝食七日,以表孝心。康熙驾崩的时候,他曾在天下万民面前撕扯自己的头发,一步一步跪在皇陵前负土添坟,以表哀思。

    但是。这一次,他却哭不出来。

    胤禛坐在坤宁宫门口的地方,有些呆呆的,等到佳欣进来,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佳欣心中一颤。

    那是一种……末路地眼神。

    似乎在说,一个时代,已经走到了尽头。

    ……原本以为会是秋雨过后。明媚春光,谁料到一应繁华,竟然早已用空,再没有半点落在手上。

    胤禛哆嗦着嘴唇。

    佳欣入去,看见那拉氏含笑紧闭眼睛,躺在床上,指甲缝里透出乌紫。

    太医跪在那里。“娘娘是心力衰竭……娘娘为国操劳太甚了呀……”

    一群白发老头儿匍匐在那里,流下泪来。

    佳欣知道,那并非是在哀恸那拉氏的不治。而是在悲怜他们自己的命运。

    ——心力衰竭?

    一点点疑惑浮现上来。

    不……那不该死那拉氏。她心态坚强。要说操劳,现今这点是非,不过够她饭后睡前消遣消遣罢了,佳欣才不相信,会有什么心事,消耗她若此?

    “所有人统统出去。”佳欣低喝。

    一阵窃动。

    “没听到怡王说么?叫你们都出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胤禛有气无力地转过脸来。

    他的语调令得旁边伺候地嫔妃群中有人哭出声来。

    那么奇怪而无力的语气。

    佳欣轻轻握住了那拉氏的手。

    紫金气缓缓流动。

    人们散开,但佳欣抬眼,看见眼前的人们。“你们也出去。”

    熹贵妃钮鈷禄氏月华芳,裕妃耿佳氏湘雅,弘历,弘昼四人还伺候在那里。

    月华芳一愣,随即垂下眼睛。

    湘雅却摇头,“不……我不走。我要看着娘娘……”

    佳欣一个耳光挥在她面上。“你不走,你要配她下去伺候?”

    湘雅一颤。

    弘昼赶紧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向外走——湘雅被抓得很紧很紧,没有办法挣脱。

    月华芳和弘历便也施礼离开了。

    含笑缓缓,缓缓睁开眼睛。

    堂堂坤宁宫中,华绸美锻,锦绣天地,现今空空荡荡,毫无暖意。胤禛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好似一条,看门的狗。

    佳欣瞟了胤禛一眼。“你也出去罢。”

    胤禛抬了抬眼睛。“朕很累,让朕留在这里休息。”

    “在这里待着,你会更累——”佳欣不再理他,跪在那拉氏的床边,柔声看住她。“你中毒了。”

    “我知道。”那拉氏发出微弱,但清晰地声音。

    佳欣再回头看时,发现胤禛已经如丧家之犬一样,逃了出去,不见踪影。

    佳欣惨笑了笑。

    胤禛果然,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下去。

    “你中的是极难得到得一种慢性毒药。毒发时候,与心力衰竭无异,没有人能看出任何异常。”佳欣缓缓告诉她。

    “有解药可医么?”含笑淡淡地,轻轻地问。

    “也许……但未必能来得及。”佳欣告诉她实话。“不是每一种毒药都有解药……但我会尽力。暂时以紫金气延续,四嫂,你要一意求生,支持下去,莫要放弃,我才能有时间去想,去配,去找。”

    用现代的话来说,类似于重金属中毒。

    在古代,这是一些奇人异士用以伤人或是自保,求财或是求存在的秘方良药——按照天医门的研究,此毒乃是江南叶天士一脉的珍藏,本该在前明已经绝迹于世间,没料到竟出现在此。

    “……你在生病,是不是?”那拉氏吃力地转了过来,看正佳欣。

    “佳欣心脏狂跳一拍。

    谁能够得到如此珍贵的毒药?

    谁又能接近一国之母,轻易落手下药?

    谁能令得含笑色变,胤禛逃避?

    这个世界上,本来便没有太笨的人。

    太笨的人死得早。

    “皇后娘娘!”佳欣声音急促。“凶手——”

    “没有凶手。”含笑疲乏地闭上眼睛。“生死都是天在管,天给我么命,现今取回,怎么能算凶手……”她说话急促,耗费太多精力,竟大口喘息起来。佳欣急催紫金气游走,生生替她将一丝游魂样的气脉接续壮大。

    “你……”佳欣咬牙,有多年未曾尝过的酸涩感觉在眼中。“你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对不对?”

    “对。但我不能说。”含笑睁开眼睛,又眯起来,一刹那间,佳欣错以为她回到了二十多岁时候那么漂亮端庄,华美美妙地样子。

    那在屋檐上面唱歌的,微醉的满洲女子。

    “就好像……”那个女子一点一点苍老下去,一直重合到了现今睡在那里,奄奄一息的中年妇人。“就好像你也知道,但你不能说,就好像‘他’也知道,但他也没有办法去追查……佳……佳欣。”她忽然叫她的真实名字。“若是换了从前,我会将那贱人碎尸万段……但如今……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恨。但我不能惩罚她,我要想着大清的将来,我知道谁才能继续挑着这盘江山走下去……“

    “你不要再讲话了!”佳欣大声斥责。她的额头上见汗。紫金气损耗到令自己也心跳气喘的地步。

    “好,我不讲。”含笑竟然乖乖地收声。

    沉默了一会,佳欣忽然咬牙,转过头去。

    有水滴在地上。青砖热泪。

    紫金气一点,一点,收了回来。

    佳欣大口呼吸着空气。

    “我在掉头发。”含笑如一个少女样,依恋地看着佳欣。

    佳欣伸手,抚摩她的头发。

    那黑色和白色交杂的头发。

    没有戴什么冠冕 ,也没有什么光泽。

    但摸起来很软,很顺滑。

    “四嫂……”

    “好好照顾珊瑚。”含笑说。

    佳欣点头。

    然后含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佳欣等她睡熟过去,便也转身,离开了宫廷。

    当夜,过后甍逝,谥号孝敬。

    那拉氏的葬礼仍是由月华芳来主持。

    需要交接到内库财务的时候,佳欣作为内大臣之首,终于有机会同她多多接触交往——以佳欣的阅人无数,联想到含笑中毒之后的绝望情形,也忍不住不寒而栗,提着心思同她讲话。

    “王爷——王爷。”她她提高声音,“王爷在想什么,竟然如此走神?”

    佳欣这才惊觉过来,侧脸看见月华芳的样子:如此贵气而和蔼的女子啊。交叠着的,是当年倔强莽撞的小丫头形象。……是在什么样的岁月中,最终变成了月夜偷情、落毒杀人的庸脂俗粉了呢?

    “没什么。”佳欣淡淡答。“娘娘先前所计算的几笔费用,并不该由内库出的——等皇上好些了,您去禀他,便明白了。”胤禛因那拉氏之殁而病,还在修养之中。

    “哦?是什么?”她一脸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将来,皇后是要与大行皇帝合葬的,所以,墓道等几笔都是走公库,由礼部向户部划账。”

    “原来如此。”熹贵妃垂头。

    佳欣冷冷看着她。

    你再会生,你的儿子再如何聪明果决,也抵不过别人是多年元配堂正夫妻。

    贵妃之为,虽然高尚,但终究,是妾而已。

    佳欣有一些快意。

    月华芳很快抬起头来,“这些金钱来去的,我也不懂,我想着,还是让弘历来帮忙吧?”

    佳欣如何不明白她想要让自己儿子趁机插手如内库财政的心?含笑死了,胤禛病着。现在这个国家里,能够比她母子更高的人。也许已经没有了……也许,除了佳欣之外。

    ——佳欣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障碍。“他是孝子,不宜频繁出面的。”她淡淡道,毫不留情地警告了月华芳:你地儿子。他是嫡母,就是地下那人。就算你能够翻云覆雨,毒来毒往,你的儿子也不得不披麻戴孝,守在灵堂!

    月华芳却并无不快,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佳欣一眼。“就算是忍痛。也要做事的。皇上病着,王爷身子也不大爽,丧事之外还有国事操劳。实在应该好好保重。他们年轻人身子骨强硬,让他们多跑跑腿,也是该当无碍的。

    “娘娘莫要担心。我身体还好,不要紧的。”和她之间永远就是王爷来娘娘去,绝不会像和那拉氏那样,出现“四嫂”“十三弟”这样温情地字眼。佳欣越来越讨厌面前这个女子起来。

    “王爷是国之栋梁。还是要格外谨慎才是。”月华芳若有所指地一笑,“王爷这些年来,也颇不容易……家事国事系之一手,千斤重担挑于一肩,若不是王爷与皇上手足情浓,又忠贞柔慎,换了旁人的话是万万不能的。”

    佳欣色变。

    这算是什么话?——什么系之一手挑于一肩,明摆着指她弄权?但最后那几句又叫人生疑。手足所谓“情浓”。忠臣之曰“柔慎”,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分明……是在暗指佳欣女子身份,以及与胤禛之间的不伦关系?

    佳欣不得不这样认知。

    这位熹贵妃,既然有毒杀主母的手腕和胆量,看来并不为了自身j情这么简单。

    归根结底,是要为弘历扫清一切会妨碍到的人吧?

    佳欣忽然心头火起,豁然站起,紫金气凝聚手中,虚虚欺了过去。

    “国事政务,是我们臣子效忠君上的事,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刹那间月华芳只觉有无形绳索缠绕脖颈之上,眼前发黑,想要叫唤,却发不出声音来。

    “娘娘你怎么了?”佳欣冷笑着追问,俯身过去假作查探,却将绳索勒得更紧——

    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她向着月华芳传递这样地讯息。

    一是威慑,一是试探——为何不能杀了她,为那拉氏讨一个公道?

    要继位大清江山的是弘历,不是她,有没有她,对国运大势,毫无影响!

    佳欣有点赞赏自己的念头,手上正要再加力量,就听殿外通传。“宝贝勒到——”

    佳欣凝了片刻,终于不甘愿地送了手。

    转身拂袖而去。不想再跟这对母子多处一分钟——当年的德妃并胤禛,也没有这么招人讨厌吧?

    和弘历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用只有弘历一个人能听到得嗓音,沉沉而迅速地说了一句,“莫要太过分了。”

    谁料,弘历竟然也答非所问地低声回了一句,“我去过古宅堂了。”

    佳欣顿住,随即加快身形,向外走去。

    古宅堂,是她秘密安顿富察若罕的所在。

    除了她和富察若罕本人之外,并没有任何第三人知道。里面伺候地,都是外地仆妇,只道富察乃是高官外室,无人晓得内幕。

    弘历竟有如此本事,查到那里?——他既然找到了,又会如何应对?

    富察若罕从上京开始原本就在弘历的控制之中了。弘历要抢人,不会等到此刻动手。

    但他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起掳夺富察氏的芳心?

    ……佳欣有点乱。

    自己从来救不愿站到弘历母子的对立面上去。但似乎是天意捉弄,定要她书写仇恨。

    佳欣赶往古宅堂,确认富察若罕无恙,而众人皆都没有见过弘历来扰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思量了很久要不要将富察若罕换个地方收藏,但最后决定放弃——以弘历现今掌握的权柄和他的智识,京城之内,并无什么地方可以完全逃脱他的掌控了。

    检查了若罕的胎儿无碍之后,佳欣便回到自己府中。

    ——珊瑚同若罕预产期相近,佳欣看了看四五个月后的黄历,预计了一下届时的公事政务,有点担心自己将疲于笨命。

    其实这些年来,救援产妇婴儿等的医术秘法,自己已经一股脑儿地教授给了佳妍。若是有佳妍帮忙,就不至于两头跑了……珊瑚的身孕已经瞒不住,佳欣决定,回家尽快和佳妍好好地沟通一次,说清楚这里面的各种各牵扯纠葛。

    但要如何从头说起,还真是一团乱麻。

    佳欣想了一整夜,还未想清楚要怎样开口,第二日便被传来的另一个消息震惊了。

    弘时和弘历在公众相遇,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弘时持刀刺向弘历,两人争夺之间,弘时腹部中刀,重伤。

    ——佳欣可以明白这场悲剧的起因。也可以想象胤禛现在的心情。

    活该啊……真的有点想说这两个字。

    但是真正到了养心殿,看到了胤禛的表情,佳欣又不忍心说出口了。

    他消瘦了很多。

    他这一生,其实,也没有得着什么。

    ……给皇帝输气,扶他起来,拖着病体,赶去看弘时。

    弘时不大好。

    怕,是很难痊愈了。

    “这叫轮回报应?”

    看完弘时回来,胤禛靠在龙榻上,问。

    “不是。这叫耳濡目染。”

    佳欣冷淡地回答他。

    小孩子们天天看着父亲伯伯叔叔之间以命相博,又如何不会有样学样,又如何回去有心孝悌?

    更何况,面对的世界,还是一模一样:女人,皇位,权力,存亡。

    胤禛很瘦了,下巴削出来,眼窝陷下去。

    从那拉氏死后,他再也不曾临幸任何一个女人,包括连佳欣也没有。

    他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死掉了。

    “昨天玉枕儿来看朕。”他换一个姿势,说。

    “如何?”

    “我们谈了一会佛经。”

    “你喜欢她多一些,还属喜欢四嫂多一些?”

    “和玉枕儿在一起的时候,是朕一生之中唯一一段‘恋爱’。相见,心动,幽会,挣扎,矛盾。”

    “栩栩如生。”佳欣赞。

    “是……但是含笑不同。朕在潜邸,曾经每日每夜设想将来如何手握大权登临大位,每每幻想之中,站在身边的都是她,不作第二人想。”

    “那,熹贵妃呢?”

    “……是轮回报应,也是耳濡目染。”

    一个有着出轨惯性的雍和宫。一个有着狠毒天赋的紫禁城。

    若没有死掉,如何还学不会。

    “弘历……”佳欣想说他,但凝顿了片刻。

    胤禛接口,“他幼随圣祖,七岁杀犯上宦官而不变色,十二岁起办差,手段谋略。市恩络义,才华天纵。”

    “是。他有如同圣祖或胤祥一样的精力和才能,他有如你一般的隐忍和韬略。他也有好像胤禗那样的好民望和好名声。他会是个好皇帝。”

    “但他……一生未逢波折,心胸太高。”

    “是。但是你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们都也已经没有办法了。”

    乾隆盛世,乃是清朝由盛转衰的关键。弘历有才华,但太过自负。

    “你那个叫弘驐的孩子,才华精力,都不输与弘历。但他总归非我姓血脉。所以,弘历要除去他,朕也没有阻拦,暗示他防守去做。”

    “我早知道。其中有你在。”佳欣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现在呢?弘时也快死了,你痛吗?”

    胤禛干枯地面容没有一点表情。

    他变得比六十多岁死去的康熙那时候的样子还要苍老。“朕只是明白了,皇阿玛地感受。”

    佳欣一句“活该”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忽然又笑起来。“好在这个时候。该当都看开了。”

    弘时果然,死掉了。

    弘历的武功并不出众,今次只是运气好,险胜。所以佳欣听说他开始加紧勤习武艺。延揽高手。

    他老爸年轻时候也是如此,凭借强悍的粘竿处人马。生生将胤禗胤禟主谋的无数次谋杀挡于门外。

    路看起来那么多,通往的方向,都是一样的。

    天气热了又凉了。

    佳欣发现自己的运气在变差,越来越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气场,在变衰弱?

    珊瑚生小孩的时候,虽然难产,明明有机会可以救的,但自己却做了错误的判断,导致于小孩落地而亡。

    不是第一次了。说什么接生。说什么援救?自己手里死掉的小孩差不多跟活下来的一样多了。

    佳妍在那里燃香超度。

    珊瑚昏迷当中一直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佳欣知道那是谁,也知道那个男人,已经被秘密,妥当地安排起来了。珊瑚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着他了。而那个出手安排地了,却已经和那个男人陷入同样的秘密、妥当地境遇。

    珊瑚也许已经知道,也许还不知道。也许昏迷时候喊出口的那个发音,只是烙印在心底地本能罢了。至于理智里面,早已经清扫干净,整装待发。

    她毕竟还年轻。佳欣忽然觉得欣慰。她觉得珊瑚和佳妍娟娟她们可以互相照顾。这是一件好事。

    马不停蹄,安顿好珊瑚之后,佳欣便赶去了古宅堂。

    若罕和珊瑚算起来几乎是同时受孕的,看样子也就在这两天了。

    到达那里,果然早几日安排下地接生婆已经开始忙碌。

    “夫人已经痛了二次,今次怕是真要生了。”接生婆以为若罕是佳欣的外室。

    佳欣也不避忌。“产门开了几指?”

    产婆一愣。

    佳欣笑了笑。“算了,你们都走吧。我来接生。”

    男人接生,还是女人接生,有那么大的区别么?

    干嘛好似见了什么奇事一样。

    若罕有强悍的生命力。

    她生下一个男孩。远比平常活蹦乱跳实际上却体虚无力的珊瑚要容易得多。佳欣叫珊瑚不要叫喊,忍着痛,留下力气来生产,珊瑚就做不到。但似乎若罕做的很好。生完小孩,佳欣看见她的下嘴唇上一排咬得黑紫的血痕,忽然觉得没有办法再讨厌她下去。

    不管她是谁也好,不管她有多么“祸水”也好,但她就如从前的自己一样,在一切孤独的境遇里面,都在努力活下去。

    她远比自己坚韧。

    佳欣忽然明白,她会走得更远。在历史上,也在人间世。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过来。

    若罕缓缓醒过来,看向佳欣。

    她地眼光乱转,焦急情怯。“我的……我的孩子呢?”

    “死了。”佳欣将死婴给她看。

    那是珊瑚刚刚生下来的死婴,也是一个男孩子。

    “不……不会,我感觉到他……不会的。”若罕开始哭起来。

    佳欣愣愣看着她。

    然后门外弘历掩进来,冲过去。跪下来,激动地抱住了富察若罕。

    “天,我上天入地地寻你。终于知道你在这里。你怎么了?若罕,若罕,我的若罕……”

    他情感丰沛,不似作假。但口中所说地,却是精心雕琢的谎言。

    富察若罕痛哭出声。“弘历……弘历。”她伸手环抱住弘历,如溺水的人塔柱救生圈。“……我什么也没有了……天地之大,我要何处容身?……”

    “你还有我。”弘历坚定的回答,然后轻轻吻她脸上地泪水。

    佳欣暗叹了一下。弘历追求女子的手段,亦是他的叔伯辈中没有人能及的。

    长辈们花心的,就太骄傲,诚朴的,却又不知手段。

    实在是天赋秉异。

    佳欣自觉,如果自己是富察,也不会不心动。

    “但是。但是宝宝死了。它死了。它没有了。”富察若罕抬起眼,看住弘历。

    “不仅如此,”佳欣在旁边补充,“你不能生了。今后都不能了。”

    弘历豁然站起。

    这句话在剧本之外。

    但是很显然。佳欣有足够的手段,让它成真。

    弘历转身。一拳挥向了佳欣。

    拳头落在脸上。

    佳欣向后退。

    然后弘历欺过来,又是一拳。

    这一拳被佳欣挡住。佳欣反击,她毕竟本质上还是女人,并不习惯以拳头打人,所以只是带着紫金气在一脚,将弘历踢了开去。

    “你不要这样……王爷……弘历,弘历!……”富察若罕惊得从床上支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去地上,扶起了被踢得起不来身的弘历。

    佳欣擦一擦嘴角。阴鹭地看了弘历和富察若罕一眼拂袖离去。

    富察若罕所生下来地小男孩,刚好拿回去,安慰还没有醒的珊瑚。

    ——同弘历合作,不过是最近的事。

    弘历找到佳欣,指天誓地,说弘驐的死,乃是皇帝的阴谋。说他与弘驐公平竞争,情同手足,云云云云,然后声称会对若罕好,照顾若罕一辈子,要求佳欣在若罕生产之后,假装告诉她婴儿已死,趁她最软弱地时候,前来带走她的心。

    佳欣百无聊赖地答应了。

    虽然,弘历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信——也许唯一可以相信的那句,是弘历对若罕地誓言?男人对女人的爱,的确是很大很大的动力,绝大部分男人,争权夺利背后的目的,也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携手登顶——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大多数女人并不很喜欢爬那么高的山,吹那么冷的风的。

    所以,历史上的富察皇后,得到了弘历所有的爱,但是不快乐。

    三天之后,佳欣见到了富察若凡。

    她遭遇了她一生中可能最奇特的事情——堂堂一个贝勒福晋,居然在夜半被贼人掳掠,带到城外然后放掉。等她千辛万苦摸着路径回到宫门口的时候,却被告知,宝贝勒福晋从来没有失踪过,现在更好端端地陪着熹贵妃下棋,而她,只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婆子罢了。

    疯婆子一再纠缠,被人按倒在宫门口,剥了裤子,胡乱打了一顿,打得死去活来。身边运水运碳的马车来来往往,宫墙之中红花绿树,姿态婆娑。

    然后佳欣出现在那个地方,将她带回了家。

    佳欣没有去强求她明白什么,只是给她时间,让她自己去想明白。

    富察若凡似乎是明白,又似乎是不明白。

    但是佳欣带着佳妍、娟娟和珊瑚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却很清醒地看着佳欣。

    “你们知道,繁星格格式怎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6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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