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起身子,扫视一圈咬牙道:“这个方向要是还没有,我就放弃希望,挖土太耗费体力了。而且这下面还真不一定有什么,就张路那老狐狸,从他嘴里跑出来的话你只能信一半。”

    张思远的眼睛里仍闪着光,他试探地劝说道:“但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表明了这话的真实性。他和胡三伤都没好利索就急着往这里跑,途中还给你打过好几个电话叫你过来——玉又找到了,这里想来也跟李希瞰没什么关系,若不是有这么个大宝贝,谁会舍生忘死的在十一月跑到这儿来受罪?”

    我却心知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路叔和胡三都不是那种为了钱能不要命的人。他们的目的,多半还和珊瑚有关。我眼珠一转,叹道:“先挖一挖再说吧。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万一挖出来的东西是一堆破铜烂铁,或者根本转不了手呢?”

    他并不答话,只顾着抓着铁铲弯着腰劳作。我看着他那浑身充满了干劲的样子,不由无奈地扶额,心道这家伙以前是有多缺钱啊。

    我俩交换着铁铲,不一会儿已经堆出一个颇为壮观的土包。他艰难地直起腰来,擦着额头上的汗,眼睛不再闪闪发亮,泄气地叹道:“也许你说对了。”

    我望着一片狼藉的土地,也颇有些失望,抱怨道:“深度和广度都不可能不够,岩石都已经露出来了,也以树为原点把一千米以内的土地全都翻了一遍。我怀疑树底下根本什么都没有,我可懒得再去试那两边了。”

    他的眉头拧成一团,冲着从土里露出半个头的石头泄气地踹了一脚。我被他气笑了,刚想问他脚疼不疼,却见那块石头的上半身竟然摔倒在土里,发出沉闷的声音,激起了土粒迷住我的眼睛。我还没来得及揉眼睛,胳膊就被他猛地一拽,差点栽倒在地。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正欲开口怒骂,却听他颤抖地失声叫道:“地,地图!石头里有张地图!”

    我惊的所有鸡皮疙瘩瞬间起立,胡乱擦了几下眼泪睁开眼,他的眼睛瞪得奇大,耸着鼻子,像是对待初生的婴儿般小心地捧着一张纸举在我眼前。

    我来不及细想这东西怎么会从石头里跑出来,忙低下头把眼睛凑到上面,在黑暗中眯着眼仔细辨认。但张思远的眉头却皱的越来越紧,他沉下脸来,低声道:“这不会就是路叔口中的宝贝吧?这可是一份绘制错误的地图啊!”

    我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敢相信地抓住他,抢过地图来把眼睛贴在上面,但却什么都看不清,林子里太黑了。他连连叹气,垂头道:“你别看了,听我给你讲吧。这上面画着一些小树和一棵巨树,有两条红色的带箭头线在小树间穿行。它们指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两条线都直挺挺地不拐弯,分别从大树的两端作为起点。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咱们往那边走才是对的?”

    我皱眉道:“那两条线指的是哪两个方向?”

    他冷声道:“如果按着它上面的图画来,就是那两个被树堵得严严实实的方向。”

    我的心被残忍地抛进无底洞,不断飞速下沉落不到底。好似有人冲我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般,泼灭了我所有的希望。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唇像是被黏在一起。张思远也一言不发,仍举着地图不死心地琢磨。在好似一个世纪般的死寂以后,他忽然试探般地开口了:“其实,其实这上面还标着别的路线,只不过是往天上指的。”

    往天上指的?我皱起了脸,但内心却燃起了一丝火苗。他犹豫地道:“还有一条红色的线沿着最大的树画上去,一直指到纸的边缘。”

    我再次要过纸来,贴在眼前仔细打量,总算从一片黑暗中隐约窥见一暗红色的线。我摩挲着纸,又把它放在鼻子前闻,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张纸,似乎来到这里并没多久,纸质没有那么粗糙,也没有陈旧的味道,反而有一股淡淡地,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难闻,也不知在哪儿闻过的细微的香味。

    我皱眉道:“你闻到它的味道了吗?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过这个味儿。”

    他倒吸一口凉气,噤声道:“你竟然也有这种感觉……我不仅觉得它的味道熟悉,而且还觉得这个笔迹有些似曾相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好像有人把这部分记忆抠下来一样。”

    我的心跳如同雷声般急促又响亮,颤声道:“而且我还觉得这张纸挺新的,像是有人不久前才放到这里的。”

    他顿了顿道:“这个倒是有可能,因为这张纸是藏在石头里的——有人锯开石头,把纸夹在了上下层间,再把石头深深埋在土里。这样的话,纸是全新的也可以解释,不过它为什么没有被石头的味道和土味侵染呢?”

    我跳起来,俯下身把鼻子凑在岩石上,一股土腥味儿侵占了我的鼻腔。我又把那半块石头捏起来,仔细地审查它的断口——很平整,很光滑。不像是被切割下来的,倒像是两块石头拼在一起的。但哪有大小,凹凸面积都一模一样,完全吻合的两块石头呢?

    我和他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和不解。我的目光瞥向被他拿在手里的纸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地图上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他摇摇头:“除了那三条红线和几棵树之外,我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不过也许还有微小的线索藏在里面,等天亮了再看吧。我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天边就会泛起鱼肚白了。”

    我的目光在大树上游离,有千百条思绪在我的脑中盘旋,但都被我一一否决。我的心堵在嗓子眼口,声音干涩:“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上下打量着树,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里的那种胆怯和倦怠:“摆在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只能爬上去试试了。你会爬树吧?”

    我点点头:“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上树下河都是小时候的必修课。”话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在云南被黑熊追赶时,他怎么也爬不上树,差一点把小腿贡献给熊的窘态,忍不住道,“你还是先扪心自问一下,我记得在云南时有人怎么也爬不上树,差点成为熊的美餐。”

    张思远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但这难得一见的表情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随之便被瞪眼耸鼻的嚣张神色所赶走。他拍着我的肩,装出一副黑社会大佬教训小弟的模样,沉声道:“小张,这话可不能瞎说啊,把自己做的糗事栽赃到别人身上是不地道的,你再仔细回忆回忆……”

    我忍无可忍,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你给我闭嘴,赶紧爬树去,再废话我就让树杈从你头上的伤口横穿过去?”

    他不再啰嗦,乖乖地走到树边,两只手抱住树干,抬起一条腿往树干上踩,但连续几次都滑了下来。他回头瞥一眼嘴角含笑盯着他的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更加努力但笨拙地往上爬,但还是不得要领,又一次滑了下来,重重地一屁股墩在地上。

    我实在憋不住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张思远坐在地上皱着眉揉着自己屁股,抱怨道:“这棵树上肯定涂了润滑油,不然怎么这么难爬……”

    我搡了他一把道:“你别在这儿打肿脸充胖子了,看着,我教你爬。发力点主要在脚上,双手要抓紧,双腿夹紧树干,用手臂把自己拉上去。看我给你做个示范。”

    我双腿夹紧树干,伸长手臂抓住树干,两脚一蹬,手臂一伸,像只猴子般很轻松地移动了几米,回过头来叫道:“你学会了没有?上来吧。”

    他学着我的样子,慢慢吞吞地倒也爬了上来。我点头鼓励道:“咱们时间也比较充足,你别心急慢慢来。这树太高了,万一半路摔下来就不好玩了。”

    我俩像是两条虫子,在树干上慢慢蠕动,实在累了就抱着树干歇一会,有时运气好,还能坐在粗大的树枝上喘两口气。刚开始时张思远还挺有成就感,又是表扬自己又是东说西扯。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交谈声逐渐被粗重的喘息声所取代,我额头上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抬起眼来,视野的尽头还是粗糙的坑坑洼洼的粗树皮,仍没有一丁点天的颜色。歪着头看一眼手表,已经过去了三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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