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茫然不解。

    离炎笑够了,这才说道:“一,我虽为太女,可是目前尚无官职加身,所以,母皇叫我来朝中向各位大臣学习学习。我有自知之明,就站在后面旁听,并不口出妄言。”

    “可哪里知,各位大臣既知议政之人是为官之人。我又没做官,你们却一个二个拿政事来问我,我实在无言以对。

    ”

    “二,我不回答你们,你们就紧紧抓着我不放。好了,我父后为我解围,他不过是帮着我说话。父亲帮女儿说话,天经地义吧。”

    “各位大臣乃是熟读圣贤书的人,天地君亲师,你们这么为难一个帮女儿说话的父亲。啧啧啧,本太女懵懂,倒要向各位大臣请教请教,这又是何故啊?”

    众人面面相觑。

    良久,有人仍不消停。

    “皇后为太女说话,我们自是没有话说。可是,之前皇后对皇上进言,说是今年的政绩考核是不是该改改考核规则了?这难道不是后宫干政吗?”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赶紧纷纷出言附和。

    离炎撇了下嘴,回道:“官员考核规则存在漏洞,所以导致有些人当官的时候浑水摸鱼。他们不好好当官,不努力为百姓造福,却还要这样的人占着茅坑。”

    “你们平时口口声声说皇后他,父仪天下。他此刻就心怀天下老百姓,他只是提了个建议,建议改下考核规则,选出更能为老百姓办事的人,难道这有错?如果他有错,那么是不是表示,你们这些人日常只是在对他虚与委蛇的喽?”

    “慢慢慢,你们先别急着表忠心!”离炎瞧见有人急切的想要开口,她立时抬手阻道,“忠心不忠心咱先不分辨。我这里有个问题要请教,何为父仪天下?天下难道仅指后宫吗?”

    离炎哼了声,又提高音量道:“我每天上朝,虽然只听了两三天,可每每听见各位在朝中讨论一件事情时,常常讨论好久,却又都说不到点子上去。要拿来讨论的事情,好些也都无可讨论之处,时间尽花去扯皮了。”

    “紧要的事情不拿来议论,却将功夫花到其他地方去摸鱼。”离炎吁了一口气,“就拿皇后说的那事儿来说吧。”

    “三年了,离国立国已经三年了,我都睡了一觉醒过来了。刚才要不是母皇提及,我才晓得,原来改朝换代了之后,咱们竟然还沿用了前朝的制度。”

    “啧啧啧,我要是再笨点,眨一晃眼,还以为这天下还是灵国的天下呢!”

    有些年纪大的官员,听到这话,神色一紧,惶恐的缩了缩身子。

    这些人都是效力过前朝的官员,听到这样的话,不免有些紧张。她们只怕当今女皇听进去了离炎的话,从而揣测她们这些前朝旧臣心思叵测。

    “你们自己说不出个实质来,还不兴人家提几条富有建设性的意见啊?我说啊,咱们吶,上朝的时间就那么点,趁机啊多提些革旧陈新的建议出来。”

    “比方说,年龄大了,就回家养老啦;再比方说,多给年轻人点表现的机会啦,隔三差五的提拔几个人进六部。别老是看资历呀,有些人是天才少女,她们的光芒挡都……”

    “咳咳!”颜烟大咳不已。

    离少麟便似笑非笑的看了颜烟一眼。

    离炎暂时关闭了刚才那话头。她只觉,她也有话唠的潜质,因为她越说,那嘴皮子越利索了。

    最后,她豪气干云的总结陈词:“若谁能像我父后那样,为我母皇排忧解难,想她之所未想,为了天下百姓,顶着被人非难的巨大压力也要说上两句,那我就跪着给她唱征服!”

    厥词放完,离炎这才发现殿中寂静一片。

    百官神色各异,有鄙夷,有愤恨,有面无表情,有垂目养神,有对她讨好的笑,有赞赏神色,有惺惺相惜……

    而御座上的女皇表情莫测。

    离炎顿时一阵紧张,她嘿嘿傻笑两下,不由得脱口而出:“嘿嘿,征服听过没?很好听的哦。”

    离清站在一旁,初时她对这位大皇姐入朝议政之事一言不发,只想静观其变。可她眼瞧着离炎这几天来的表现简直是出人意表,她就偷眼去看对面的离月,见其神色冰冷。她心思一转,决定和离炎站在一块,说不定能捞到好处。

    反正,在外人眼里,她本就和离炎走得近。此刻,她要与她亲近,很是自然。

    离清便露出期待神色,好奇的问道:“真的很好听吗?大皇姐,可不可以唱来我们听听?”

    有人捧场,离炎自是非常高兴啊,她正有些下不来台。

    任谁站在舞台上,不是尴尬于无人吆喝的?

    不过,此时可是在金銮殿上,真正的主角儿一定不能落下。

    离炎于是献宝似的,笑嘻嘻的高声问道:“母皇,您要不要听儿臣唱一唱?”

    颜烟顿时给离炎发送过去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儿。

    被点名问道的九五之尊岂有不捧场之理?

    离少麟转头看向颜烟,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暗自揉捏,面上则温情笑道:“皇后,朕瞧着咱们多年前那个炎儿好似又回来了啊。前一阵子,她闷不吭声,朕还很担心她是不是睡迷糊了。可皇后你瞧她今日这表现,真是令朕心中甚是宽慰啊。”

    颜烟瞥了眼被皇帝抓住的那只手,终是微微一笑,忍住没有抽回来。

    离少麟便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对离炎说道:“你今日可嘚瑟了,那就唱几句来给你父后和各位臣工们听听。”

    “那您可要注意听了啊!”

    颜烟坐直了身体,又情不自禁的伸长了脖子,大睁着双眼望过去。

    她那是什么表情?

    只见离炎左手捂住胸口,右手伸向天际,紧握成拳。她半眯着眼,仿若一微醺之人。她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启,下一刻,她一嗓子嚎出……

    哦,忘了说,她直接从高-潮部分开始唱的:

    “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

    颜烟端坐在凤椅中,蓦地听得他眉头一跳,还一直跳一直跳,腹腔里那颗鲜活的心脏此时更是咚咚咚,如战鼓在擂。

    他犹记得,她曾经问过他,你是不是会下蛊?

    他说,他不会下蛊,他只会下毒。

    “……顽强的我,是这场战役的俘虏。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所有退路。我的心情是坚固,我的决定是糊涂……终于你找到一个方式,分出了胜负……”

    没有啊。

    虽然每次跟她下棋,他确然赢的次数越来越多。可是他内心里,不是多次甘拜下风了吗?

    再说,那些方式都不是他想出来的,是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入了套。

    糊涂吗?你觉得被我征服是犯糊涂了吗?

    你我并非真正的父女,我早已经跟你说过,我没有骗你。

    所以,小乖乖,你的决定是英明神武的!

    颜烟久久没有回过神,殿中众人依旧神色各异的看着离炎。

    终于,有清脆的巴掌声拍了几下,在空旷的大殿里悠然回荡。

    “……果然好听,尤其是那词,写得真好。”有人喃喃说道,“它直抒胸臆,又直白易懂。原来歌词竟然还能这么写!”

    离炎循声看过去,那人接收到她的目光,立即上前一步,向她微一躬身,抬头笑道:“下官礼部周笙,日常负责宫中典乐。”

    喔,是搞艺术的人,难怪只有她能听得懂她。

    离炎庆幸,还好没有冷场。

    “太女那歌不知从何处得来?下官听了只觉耳目一新,故而想要向太女细细请教一番,也好令下官增长些见闻。”

    颜烟又开始插话,“咳咳,周大人,你随时可去向小女请教。你若能就此得到启发,将我离国的歌谣改革创新一番,令它们传唱天下,那可真是幸甚至哉。”

    周笙顿时大喜道:“皇后说的是!下官谨遵懿旨!”

    她又转向离炎,笑道:“还望太女届时可别要藏着掖着才好啊。”

    离炎赶紧拱手大方的回道:“好说好说。”

    颜烟又卖弄道:“我儿还有其他方面,比如棋艺上,她也造诣颇高,你可……”

    有人重重的咳,打断了颜烟说话,是离月的那个姑姑,太尉王珺。

    王珺乃三公之一,掌管军政。

    周笙瞧了王太尉一眼,便敛眉低目收了笑容,默默不语的退回到队列中去了。

    好容易化解了的紧张气氛,又被这老太婆破坏了。

    离炎看了看离少麟,她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离炎顿时明了,这是帝王的驽人之道。

    只要不出大乱子,皇帝是很喜欢瞧着各自为政的臣子们互相斗来斗去。只有这样,皇帝才好浑水摸鱼。

    她不怕你站队,她怕只怕大多数人都只站一个人的队。若真这样了,那她皇帝的位置也就坐不稳了。

    那老太婆站在众人之前,开始喋喋不休的说:“吾皇是史上难得一见的开明圣主。她首开先例,允许男子入朝为官。但是,君是君,臣是臣,一向弄得很分明。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如今跑到朝廷上来指点江山。皇后这样子做,分明是没有理清自己的身份……”

    王珺因着位高权重,且还是皇亲国戚,故而时常敢在朝堂上耀武扬威。

    离炎终于不耐烦那些人对颜烟无休止的攻击了,她也早不耐烦以德服人这一套。

    既然离少麟纯看戏,那就好办了。

    离炎于是上前一步,仿似一尊庞然大物般站在大殿之中。然后,她不管不顾,对王珺大声喝道:“皇后发言,你等且都听着!谁要是再敢如此没有礼貌,随意打断皇后他老人家说话,老娘就立马拳头伺候!”

    说罢,离炎便卷起袖子,一边冷冷的扫过众人,一边将两个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殿中众人顿时悚然一惊。

    曾经那个小霸王离炎,她好像觉醒了啊。

    离炎这话说得很是讨巧。

    她并未与人争论皇后干政这件事情,只说他人打断了皇后说话。

    这话无人可以辩驳,众人被离炎武力恐吓之余,便偷偷去瞧女皇离少麟的神色。

    可是她们却见女皇竟然只是看戏模样,完全就没有要出声阻止离炎的意思,众人便知道皇上怕是默认了这个女儿的嚣张行为。此刻,又见离炎那凶神恶煞一般,文武百官便纷纷低下头去。

    王珺见无人帮腔,皇帝又圣心难测,她只得闭了口,消停了下来。

    至此,今日这一仗,一干居心叵测的人终于偃旗息鼓。

    但,他们是否就此甘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

    半夜里,离炎被一曲近在耳边的笛声闹醒。

    她坐起身来,笛子声瞬间就没了,好似刚才她不过是在做梦一般。

    可是她刚才明明强烈的感觉到,那笛声真的就在她耳边呜咽!

    它不厌其烦的想要闹醒她。

    事情很诡异。

    离炎往床上四处看了看,并无人在身旁来过的痕迹。

    她又撩开纱帐一看,房间里也毫无异常。

    忽然,笛子声又听见了,此时离炎听到的那声音好似又跑到屋子外面去了!

    想了想,她迅速穿上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那笛声时而婉转低吟,时而高亢清越,像有勾人的魔力,引着离炎循着那声音一步步的找了过去。

    她翻上屋顶出了掌乾宫,又奔过好几片殿宇,最后跃进一处熟悉的院落。

    院子里,她看见了月色下的吹笛之人,而那身形她再熟悉不过。

    噢,这个大变态,半夜三更他要搞什么鬼?!

    那吹笛之人已经在离炎从房顶下跃下来的时候,就放下了唇边的笛子。他嘴角微勾,慵懒闲适的转过身来看着她。

    月色下,他仪表不凡。那双丹凤眼波光流转,脉脉含情,一点儿都不吝啬的直对着离炎放着啪啪啪的电。

    此刻的他,笑颜如花。

    “哎呀,不好意思,我睡不着觉,就来探望一下你。”

    离炎恨得咬牙切齿。

    麻烦你搞清楚,你他娘的动都没动下身子,是老娘身体力行的跑过来探望你!!!

    这一晚,离炎陪着睡不着觉的颜烟,两人下了一整夜的五子棋。

    这一回,颜烟一直输一直输,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这一回,离炎很不客气的在颜烟脸上画了很多根毛。

    颜烟对着镜子研究了好久仍是迷惑不解,最后他郑重其事的向离炎请教:他脸上那些鬼画符是什么东西?

    离炎说,那些是“龟毛”。

    然而,……

    乌龟有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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