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绥的唇角高高扬起,眼底的眸光却不甚友好:“慕容锦,这是大周不是南越,你冒然抢亲,不怕引起两国兵戎相见吗?毕竟,我是皇子,代表的是一国皇室的尊严,你抢了我的妻子,便是拂了大周皇室的颜面,这口气,太女殿下怕是咽不下吧。”
    慕容锦不理他,问向马车里的人:“冷芷珺,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本太子抱你下来?”
    里面女子轻轻一哼,似是不屑。
    慕容锦怒极,他说不清自己对冷芷珺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当然想不明白,其实他对桑玥是一种得不到而不甘,对冷芷珺是得到了放不下。犹如慕容拓初见桑玥便再也无法将其从脑海里抹除,他对冷芷珺差不了多少,一夜春宵,再见伊人,种种出于意料的言行让他渐渐看到了她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像是一本厚重沉香的书籍,每翻开一页都有新的内容,于是次次见她都与以往不同,回回分别隐又期待下一次的相逢。
    是的,他喜欢聪颖的女子,无可厚非地,能把他激得原形毕露的人,冷芷珺是第一个。因此,他以为不在乎,但当两耳只闻喜乐、双目唯见锦红时,心里的不甘叠加到了足以让他丧失理智的地步。鬼使神差地,本是要抢桑玥,却忽而掉转头奔向了五皇子府。
    慕容锦的掌心渗出了粘腻的薄汗,曾经的踌躇令他丧失了良机,同样的错误犯一次是偶然,犯两次就是愚蠢了,他启声道:“随本太子回南越,做太子妃,不是因为责任,是因为本太子想让你做正妃!”
    云绥的唇角一勾,不复往日的可爱,淡淡的嘲弄悉堆眉梢:“慕容锦,芷珺嫁了我,也一样是正妃。”
    慕容锦冷冷一笑:“你?皇子正妃而已,哪里比得过太子妃,比得过皇后?”
    云绥的心遽然一抽,继而笑了:“她的确会做皇后,但不是你的皇后!”
    慕容锦的目光一凛:“云绥,你难道想造反?”
    云绥不语,静静地凝视着慕容锦,耳朵却是听着身后的动静,风儿一吹,布谷鸟叫,他双耳一动,继而他高举大掌:“抢亲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他一跃而起,拔剑冲向了慕容锦,慕容锦面不改色,挥剑挡下了他的攻击,同一时刻,双方人马开始全力厮杀。
    一刻钟后,不远处,京兆尹策马狂奔,一路飙吼:“住手!都住手!天子脚下,岂容人械斗?今儿是太女殿下大婚和登基的日子,你们不要命了吗?竟然敢聚众闹事!”
    慕容锦侧身避过云绥的剑,大掌拍上他的肩膀,将他震退了好几步,心里却惊讶无比,官府的人来得也太及时了些!他既然踏出了这一步,便无惧官府的阻拦,但不知为何,他似乎觉得云绥的笑有些阴森诡异。
    顾不得多想,他快步奔向马车,掀了帘子欲要拉冷芷珺离开,谁料,一道白色身影亮剑刺向了他。
    慕容锦眼疾手快地单臂一绕,禁锢了玉如娇的右手,并补了一掌,将玉如娇震出了老远。轿子里居然有杀手!那么冷芷珺怎么样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他走进了车厢,脑海里却在一瞬之间闪过了万千思绪,这一刻,他竟是无比地担忧冷芷珺的安危。
    然而,他刚刚进入,身后便传来了云绥的惊呼:“南越太子慕容锦串通慕容拓杀死了太女殿下!他们要抢夺我大周的江山!”
    与京兆尹一同赶到现场的还有荀义朗,他一听云绥的话,吓得赶紧落马,不不可思议地道:“云绥!你说什么?太女殿下怎么了?”
    云绥先是一怔,尔后面露哀色:“舅舅!先前我们在城中心遭遇了不法分子的截堵,许许多多的百姓,还有许许多多的杀手,后来杀手释放了一枚烟雾弹,他们趁乱替换了新娘子,马车里的人不是冷芷珺,而是太女殿下!慕容锦打着抢亲的名义,实际上每招每式都攻向马车,我发现了端倪,急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小石榴和太女殿下,这才断定新娘子被换了!我欲出手相救,奈何里面早就埋伏了他们的人!我……我晚了一步啊,舅舅!”
    荀义朗狐疑地凝眸,恰好此时,慕容锦已跳下马车,他气得浑身发抖,盛怒地看向云绥:“云绥,你真是个卑鄙小人!连身怀六甲的孕妇和稚嫩乖巧的孩童都不放过!还想嫁祸给我?你算准了我会来抢亲,于是设下通天陷阱,杀了桑玥让我背黑锅,如此便能挑起两国战乱,弱化国内矛盾,你好更容易登基为帝,是不是?”
    云绥义愤填膺道:“慕容锦,你这话讲得好没良心!我是太女的弟弟,怎么会伤害她?自从接风宴后,谁人不知你心仪太女?你跟冷芷珺没有半点儿瓜葛,谁信你会来抢她?而你,和慕容拓一样,故意装出对太女情深似海的样子,实则暗地里盘算要杀了她!你先杀了太女,再嫁祸给我,一下子除掉了两个重要的皇室成员,其它的皇子再无雄厚背景,你们想夺颠覆大周的江山不就易如反掌了?”
    作为大周人,云绥的证词自然更为可信,毕竟,不管慕容拓如何爱桑玥、树立了多少战功,他姓慕容,不姓云。慕容锦在大周待了几个月,迟迟不回南越,这也的确让人起疑。
    慕容锦轻轻一纵,落在了玉如娇的身旁,他拧起重伤的玉如娇:“荀大人,方才杀了太女和小石榴的人就是她!”
    荀义朗气得面色铁青、额角青筋快要爆裂开来,他似用尽了全力才压制住滔天怒火:“动了太女的人……都得死!”
    云绥心中一喜,趁热打铁:“舅舅,她是桑玥身边的人,除了慕容拓,谁还有机会收买她?”荀义朗有多在乎桑玥,没人比他更清楚,桑玥死在“慕容锦”的手中,荀义朗盛怒之下,轻则对慕容锦两兄弟大开杀戒,重则举兵讨伐南越,不管哪一种,于他而言都百利而无一害。
    “除了我,当然还有你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骑着高头骏马身穿红色喜服的慕容拓。他睥睨众生,骄傲轻狂,满眼嘲讽地看向云绥,“小石榴,出来!”
    小石榴一把掀开了帘子,跑向慕容拓,慕容拓躬身一拉,他稳妥地坐在了马鞍上,“哎呀!是五皇子啊!他不让我尿尿,还命人打晕我!他是坏蛋!我大伯什么都没做,他是无辜的!”
    小石榴的出现立即让局势出现了大逆转,京兆尹满面诧异地拧了拧眉毛,太女的养子总不至于帮着别人撒谎吧?
    小石榴笑得眉眼弯弯:“爹爹,小石榴厉害不?”
    慕容拓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很厉害,很勇敢,爹爹和娘亲都为你感到骄傲。”没有小石榴,云绥大抵不会被骗到。
    云绥懵了,按照计划,替身上桑玥的马车,冷芷珺乘坐新马车回五皇子府,桑玥和小石榴则在他的马车之上,并应该在官府的人赶到之际被玉如娇杀死,他好当场嫁祸给慕容锦,这样,伤口是新的,鲜血是热的,方才证据确凿,但为何小石榴完好无损?如果小石榴完好无损,那么桑玥呢?
    既然阴谋拆穿,慕容锦索性不再做戏,随手放了玉如娇,刚刚冲进车厢时,小石榴给他比了个噤声和砍头的手势,他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桑玥和慕容拓的阴谋。他刚刚那么气,完全是气自己被蒙在鼓里,他讲了大半天……竟是对牛弹琴!冷芷珺连个影子都无!他们几个给云绥下套,却把他一并给利用了!难道……他对冷芷珺的心思外露得如此明显,所有相关的人都猜到了,唯独他自己是最后知后觉的那个?
    玉如娇对荀义朗行了一礼,郑重其事道:“属下从未背叛过少主!祁山那一次,少主便察觉到了端倪,先是给属下使了个眼色,尔后当着苏柔依的面和属下反目成仇,这样,五皇子找苏柔依取证,通过苏柔依的口便能得知属下和太女是真的翻脸了。包括事后的每一次追杀,都是做戏给五皇子看的!这样,才能取信于五皇子!起初,属下并不知道幕后拉拢我的人是五皇子,若非这一次的行刺计划,属下大抵永远猜不出幕后黑手便是他。”
    云绥如坠冰窖,浑身发冷,他这么谨慎、这么谨慎,为何仍是功亏一篑了?他本可通过苏柔依一事揭穿桑玥滥杀无辜的败绩,但为了不暴露行踪,他愣是找苏柔依求证了桑玥和玉如娇反目成仇的经过之后,甩手离去了,而今想来,姚秩故意让苏柔依活着,似乎就是为了等待他去求证。桑玥,好敏锐的洞察力!他却全然不知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对方设下的陷阱。他试探了玉如娇许久,那一次次的险象环生、那一剑剑的夺命伤痕,竟然……是做戏?桑玥何德何能,令人为她如此卖命?
    荀义朗冷漠的眸光落在了云绥惨白的脸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大概不知道,玉如娇是荀府的枭卫吧!”他送给桑玥的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哪怕用尽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也绝不会背叛桑玥。
    云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舅舅,你好偏心,你真的好偏心!你为什么对桑玥那么好?玉如娇是你送给桑玥的,那么子归呢?我听说在南越,她凭空就出现了,子归也是你的人,是不是?”
    子归,子归,盼子回归,多讽刺啊,他的亲舅舅竟视桑玥如子。
    他怒极反笑,笑得热泪盈眶:“我才是你的亲人!我的骨子里才流着荀家的血!你为什么处处护着桑玥?我登基为帝,才能更好地振兴荀家,届时,荀家便能取代冷家成为大周第一家族,这样,有什么不好?舅舅,你对得起荀家的列祖列宗吗?”
    荀义朗不接过他的话柄,只冷冷地甩出一句:“云绥,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绥不甘心,他输在了错信玉如娇,他相信一开始即便桑玥怀疑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但也绝对猜不到那人是他。
    慕容拓一瞧他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他淡淡地道:“云绥,你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即便没有玉如娇插手,你的奸计也不会得逞。”
    云绥双目如炬道:“我想知道你们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从摘星楼。”慕容拓顿了顿,详细道来:“苍鹤是个沉默寡言之人,那日却一口气讲了好大一通道理,说什么父皇得罪了严家,是以严副统领才大开宫门放了他进来,别人说这些桑玥和我不会觉得多么奇怪,但苍鹤是谁?他惜字如金,竟也舍得口若悬河?只能说明,他在欲盖弥彰。本来呢,苍鹤不这么做,我们是不会起疑的,可见,苍鹤一边跟你合作,一边又在悄悄地出卖你。他就是要我们发现端倪,尔后跟你自相残杀,当时你不在,自然错过了这一出精彩好戏。”
    云绥的唇角一抽,似是不信:“牵强!”
    慕容拓挑了挑眉:“事后,桑玥询问严副统领的下落,却被告知他死于刺客之手,杀人灭口稀疏平常,本也不算什么,但苍鹤既然希望我们查到你的头上,便决计不会杀了严副统领,如此,凶手只能是另有其人了。你发现我们脱离了苍鹤的挟持,炸是炸不死了,为了洗脱嫌疑,你冒死奔上了摘星楼,你一上去,楼便爆炸,这也太巧合了。”
    云绥冷哼道:“要不是护送小石榴去华清宫,我也不会晚了那么多。”
    慕容拓摇头:“你错了,你不来,楼是不会爆炸的,苍鹤从一开始便只想让父皇死,让桑玥和我生,他就是要一切巧合到我们不得不怀疑你。”
    云绥的手紧握成拳,向来聪颖的他可以接受失败,但无法接受被人愚弄成这副模样!
    微风拂过,小石榴打了个哆嗦,慕容拓抱紧了他,给他温暖,也予他安心:“桑玥给了你机会,你忘了?两个月前,你和冷芷珺游湖,故意串通严忠的庶子演了出忠心耿耿的戏码,好遮掩你四处散播对父皇、对桑玥、对我不利消息的恶行,此地无银三百两,云绥,你的内心还没强大到不会心虚的地步!”
    云绥垂下了眸子。
    慕容拓又道:“但你实在太过谨慎,我们的怀疑只能是怀疑,根本找不出丁点儿人证、物证,所以才让你逍遥法外了这么久。你求娶冷芷珺真的是因为喜欢她?依我看,喜欢三两分,余下的全是利用。”
    “你胡扯!”
    “胡扯?苍鹤不会没告诉你冷芷珺是天生凤格吧?她一定会做皇后,那么,你娶了她,便自认为可以做皇帝了。”
    慕容拓就像切西瓜一样把云绥心里的暗影给一片一片地切开,这种滋味儿,和着血肉的疼痛、灵魂的屈辱,叫人难以忍受。云绥僵硬了片刻,忽而跪在了荀义朗的跟前,哀求道:“舅舅,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你原谅我吧!太女殿下承了你那么多情,你的话,她一定会听的!我是你唯一的侄儿,你不能看着我死掉!母妃会伤心的,舅舅!”
    荀义朗阖上眸子,叹了一口苍凉的气:“你错了,不是她承了我的情,是我承了她的情,她给予我的,我用来生也报答不了。别说是你,就算我的亲生儿子动了她,我也绝不姑息养奸。”
    他会出面作证,替桑玥和慕容拓澄清那么久的恶意流言,该云绥承担的后果,他不会有半点儿心软。
    “啊——”
    一声惨叫,云绥的右臂已被慕容拓的剑气斩断,荀义朗遽然回头,瞥见断臂的掌心握着一枚暗器,他诧异道:“云绥,你要杀我?”
    云绥痛得倒地翻滚,断断续续道:“你……你是……我舅舅,你若扶持我……我一定能成为太子……但是你……选择了桑玥!我恨你!比起桑玥……我更恨你……”
    慕容拓打了个响指,立时两名黑衣人上前,擒住了云绥,慕容拓面无表情道:“丢进万蛇窟。”
    万蛇窟,顾名思义,满是长蛇,但慕容拓为云绥准备的并非毒蛇,而是巨蟒,还是一种交配过后的巨蟒,这种巨蟒与普通产卵的蛇类不同,它们的孩子在体内孵化,吃了母体的肚皮才能成功得来到这个花花世界。云绥的下场,大抵先是被各大巨蟒分尸吞入腹中,再被小蛇们饱餐一顿,最后化为粪便回归大自然了。
    要不是他和苍鹤勾结,桑玥不会陷入险境,云傲也不用挨那九刀之痛,更不会错过了找人解毒的最佳时辰。这个弑父杀姊的皇子,活该成为万蛇的盘中餐。
    不远处的马车内,两个新娘子并肩而坐,桑玥握住冷芷珺的手,微笑道:“你可看清慕容锦的心了?”
    冷芷珺娇羞一笑:“一点点。”
    桑玥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真是调皮,非得用这种法子试探他,也不怕毁了自己的名节。”
    冷芷珺勾了勾桑玥的手指,温柔地笑道:“怕,但芷珺要赌,赌赢了,下半辈子便是幸福的;赌输了,芷珺自此不嫁,做个逍遥闲人,貌似也不错,芷珺知道殿下心疼芷珺,不会真让芷珺嫁入五皇子府的。”
    不错,前方再走三里,她早埋伏了杀手。
    “你很聪明,这样我才能放心让你远嫁南越,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仅凭聪明无法在后宫立足,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的温情、你的善良只能留给丈夫和孩子,对其他人,你绝对不要心慈手软。他是太子,假以时日便是帝王,如果他能一心一意待你最好不过,但万一不能,你也别太感伤,作为帝王有太多身不由己,而他大抵也不会选择找你诉苦。帝王表达爱意的方式与寻常男子不同,你要善于发现他的在乎。今日他抢了亲,已足以证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带着这份信任好好地经营彼此的感情吧。他自幼便是帝王之才,母亲待他严苛,极少给他温暖,登基后,又高处不胜寒,他的身边不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但他们都只当他是帝王,不曾真地走进他的内心,你若爱他,便一直爱着,并努力在他身边活着,莫让他……孤单地走完这辈子。”
    讲到最后,桑玥已经分不清自己说的是云傲还是慕容锦,只觉得鼻子酸酸、视线模糊,冷芷珺悉心地听着,自桑玥对云傲的缅怀里感受到了浓浓的不舍和懊悔,她点点头,认真地道:“我会努力地保护自己,不让奸人有机会分开我们,也会试着像殿下待慕容拓那样好好地待他,他很孤单,我感受到了,第一晚,他梦呓时唤着母后,我就感受到了,他心底隐忍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感,这样的男子,让人心疼。”
    车厢外,慕容拓拍了拍一脸震惊的慕容锦,笑了:“恭喜你,给我找了个好大嫂。”
    慕容拓翻身上马,和桑玥的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这一路的红绸仍是那般艳丽,却少了不该有的喧嚣。
    回到皇宫,先是完成登基大典,再是前往帝后圆房的春喜殿,今晚,是他们人生里真正的洞房花烛。
    喝了合卺酒,桑玥有些微醉,耳畔徐徐响起四年前,十里锦红,他和她私定终身。
    “既然你懒得走,我便抱着你走,前方有多少血雨腥风、多少明枪暗箭,我都给你挡着、扛着。”
    他做到了,做得很好,他为她走南闯北、上阵杀敌,也为她血养药花、苦寻良医,没有他,哪有她一世安好?哪来这太平盛世?
    “我没多大本事,你能看上我,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荣幸。”
    她想说,遇上他才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荣幸。
    “复仇的血路很长很长,但我们的未来会更久更久。”
    是啊,五年时间,复完了所有的仇,接下来的无数个五年都是属于他们的温馨日子。
    “不管你是桑家的庶女还是大周的公主,我既然找到了,就不会放手了。南越、大周,你要去哪儿,我都陪着,但你记住,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
    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哪怕成为她背后的男人,他也无怨无悔地陪着她。他让她再次相信了一个男人的承诺,也相信了这世上有一个人从不曾伤害过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慕容拓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替她解了繁琐的衣扣。
    桑玥探出纤手,摘了他的发簪和玉冠,轻柔地褪去他的喜服,用指尖轻轻梳理着他如绸缎一般柔滑亮泽的墨发,良久,深深地凝视着他俊朗的眉眼,柔声道:“慕容拓,我爱你。”
    金秋九月,瓜果飘香,黄灿灿的晨曦打在挂着露珠的叶尖儿上,唯美得令人感慨。
    然而,华清宫内,违和的惨叫响彻了一整夜,冲破了静谧的九霄,激荡得云朵都在打晃儿。
    桑玥再一次累晕了过去,但腹中胎儿仍是没能顺利地产下。
    她的宫口开了一些,不似完全难产,但比寻常产妇的产程长了许多。加上胎儿的头太大,一直出不来。
    灵慧又熬了一碗催产和软化宫颈的药汁,让子归端了进去,慕容拓不顾忌讳,陪了她整整一夜,桑玥的每一声惨叫都像刀子一般割着他的心,他从没想过,女人生孩子会这么痛苦。
    他从子归的手里接过药碗,含了一口,喂桑玥服下,满满一碗药汁下肚,他又取了块人参片放入桑玥的唇中,惊慌得声线都在颤抖:“玥儿,你醒醒,别睡过去了。”
    睡过去太危险……
    他一遍一遍地呼唤桑玥的名字,一刻钟后,桑玥有了反应,无力地掀开红肿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慕容拓担忧的脸,她虚弱地笑了笑:“没事……我接着生。”
    慕容拓握住她的手,心痛得一抽一抽,像有荆棘碾过,他喃喃道:“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傻瓜,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桑玥有气无力地安慰了一句,异样的感觉传来,她知道是时候了,产婆把头伸进被子里看了看,欣喜地叫道:“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随后,产婆掀了被子,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剪刀,朝着桑玥的下面伸过去,慕容拓大惊,愤怒得一脚踹开了她:“你做什么?”
    产婆“哎哟”一声,揉着疼痛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殿下,胎儿的头都比产道大,若直接让他出来,会把下面挤得四分五裂,倒不如一剪子下去,只一道伤口,这样也好缝合。”
    用剪刀……生生地剪开……慕容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有无数钩子在勾,他的面色瞬间比桑玥的更白了:“喝麻药!”
    “不行啊,陛下喝了麻药就没有力气生产了!”
    桑玥反握住慕容拓的手,轻微地摇摇头:“吻我。”
    慕容拓含泪吻住了桑玥,产婆躬身,一剪子下去,桑玥的身子一颤,咬住了慕容拓的唇,紧接着,两滴滚烫的泪砸到了她苍白的脸上,当着宫人的面,慕容拓竟是再也忍不住,抱着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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