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回城的这天,在猴儿谷下休整了一日的捕役开始返回楚丘县城,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各乡的土弓手们,当然也少不了征调的许多民夫。
    这时节王知县人虽然还在县衙,但心思却着落在这些一窝蜂身上,如今他亲笔所书的公文都已经准备好了,直等一窝蜂入监之后即刻上报州城。当然这份公文里请示对劫匪的后续处理只是个由头,更重要的却是在报功!
    升平年月里这等大案可是以军功论处的,每每想到这里时,王知县都会不由自主的觉得全身一热。
    放下手中字斟字酌了好几遍的公文,王知县的目光透过微微打开的公事房门落在了外边儿正跟僚属说着什么的范铭身上。
    去年刚上任时王知县第一件着手解决的事情就是打通楚丘商道,结果软硬不吃的让他碰了一鼻子灰,第一次担任行政主官,且是甫一上任就遇到这样的事儿,王知县整个年下都过的很不舒坦。
    年后上衙,因着卜县丞阳奉阴违的软顶,王知县的心情更是窝火,以至于很长时间里竟然连每日必读的儒学都时常望了研读,而平日在县衙中这种例行的官面文章,整个政业实在是乏善可陈,唯一的亮点就是在楚丘兴办县学了。
    也就是在那次,他点名让范铭进了县学,但对于他这样的一县之尊来说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了,三两天之后也就自然而然的淡忘了。却没想到的是,他回到县城没多久,竟然又在县衙里见到了范铭,然后的事情就变的有些离奇起来。
    先是借着去宋州提亲的机会,不声不响的就将盐引带了回来,解决了来势凶猛的盐祸,而且顺带着的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外州客商。这相当于帮着解开了长期困扰楚丘的症结所在,商道也就此打开了,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他才能在县衙中立威,顺势站稳了脚。
    真是一员福将啊!
    但要说范铭带来的最大惊喜却还是那招‘无心’之举,‘守望护卫队’……想到这里王知县自嘲地笑了笑。读了几十年书,修身养性天天挂在嘴上的,平日也自诩养气功夫不错,但这刚当主官一遇到事儿之后,养气功夫就彻底没影了。招抚行不通之后,他一脑子心思都在力剿和强攻上纠缠住了,竟没想到这简单大胆的法子,引蛇出洞……这也没什么难的嘛,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
    难倒这真是他那天晚上所说的天意?
    范铭自然想不到王知县会生出这么多想法,他这两天实在是忙,眼瞅着还有一窝蜂还有‘顺便’抓的那些山贼都要押解入府城了,但县中的监舍却实在是安排不过来,这些人都是重犯,又不能随意安置。在提刑司公文批转下来之前他们必须住在戒备森严的监舍里,否则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可不好交代。
    连带着的反应,平常闲在衙门里的牢子、禁子并刑名押司们也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干劲,将前几日抓的一些小偷小摸的犯人都给轰出监舍去,一些个还在等刑部公文批转结果的重刑犯则戴上重枷直接押送往州府。
    他们这一忙起来连带着范铭也得跟着忙,毕竟不管是放人还是将重刑犯转移监舍,在洪县尉不在地情况下都需要王知县审定公文后署印,这差事自然就落到了范铭这个手分兼秘书的身上。
    刑名干系大,范铭也不敢怠慢。他本身又是个认真不苟且的人,如此一来这两天光是文卷都看的头昏脑涨,尽管如此期间范铭还是跟着洪德善去重监室看过这一窝蜂一趟,仔细的将这伙人好好打量了一番,领头的叨老二果然是他先前在一堆卷宗中看到的那个屠户,面目狰狞一看就是凶蛮之人。
    让范铭感到奇怪的是这一窝蜂中除了这叨老二是屠户之外,其他总共只有七人,这八人都是正经八户的人家,若是走出去绝对不会同一窝蜂这伙凶蛮的劫匪联系起来。
    不过前番看这几人的档案却让他发现了一个疑点,这八人前些年都是从西南陈州迁来住户,而且迁来的时间正好就是当年老爹遭难的那段时间,这其中任谁想都有着一些联系。
    眼下虽然一窝蜂落网,但最终的目的却还没有达到,也由不得范铭不在这其中下一些功夫,单单靠洪德善一人,也不一定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相信这一刻王知县的脑中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接下来就要看洪县尉刑审的手段了,这牢狱里的手段他昨日里也听老张说,一般人绝对熬不过‘三道水’,只要这叨老二一招,说不定就能牵出一条大鱼来。
    虽然事情还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但这毕竟是一件大破天的喜事,一等这个上报上去,整个衙门连带着杂役都有封赏,因此几乎人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
    就在当天,王知县就宣布举行大宴,而且是在醉仙楼中,整整两大桌,这次最要有功人等都齐齐有份,范铭不消说,就连僚属老张都来了,当然,卜县丞同谢主簿这两个流品内上官自然也要陪列在座,只不过那脸色始终有些不自然……
    缉捕了一窝蜂、还顺带着剿灭了一伙造反贼,不管是王知县还是洪德善都高兴,那些捕役们更是在乡下憋的很了,现下庆功宴上的闹腾劲儿自不必提,这顿酒宴从黄昏时吃到新月初升,才是刚到兴起。
    跟洪德善对饮了一盏,酒意上来后有些醺醺然的范铭无意间扭头时,便见一个穿着捕役皂服的牢头禁子从楼下一溜小跑的上来,也没理会大堂上众同僚的招呼聒噪,径直往这个王知县所在的雅间而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范铭的心中,莫不是出事了吧!
    就在他心里惴惴不安的时候,果不其然,这牢头跑进来后张口说的就是“叨老二死了,刚刚就在牢里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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