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

    永宁汉江区的私人茶社外, 少见的停了一辆说不上万众瞩目,却丝毫不见低调的卡雷拉gts定制版迷踪蓝色款。

    留香茶社开在汉江区钱屿古镇的宋代园林留香园内,是古镇中少有的私人园林, 除了茶社的会员,极少对外开放。

    茶社的会员大多是永宁文人圈里的名人雅士, 鲜少有人会开这种明显与他们气质不符的豪车前来。

    而此刻, 这辆保时捷的主人,正坐在留香园风景最佳的涟漪亭内。一身纯黑西装,一副商界精英打扮的冷峻男人, 明显与周围秀丽柔和的景色格格不入。

    男人的对面坐着一名身穿精致绣花旗袍的女人, 微卷的长发盘在脑后, 鬓角留了几缕灰白的卷发, 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 恰好挡住眼角细碎的皱纹。

    “郁姨突然约我过来, 是想谈一下卿卿的事情,还是准备敲打一下我这个不称职的女婿?”季骞伸手替对面的人倒了一杯清茶,语气少见的谦恭。

    郁岚伸手端起桌上微微冒着热气的茶盏, 神色晦暗不明, 轻呷了一口茶, 才颇有些伤怀地感叹道:“三啊, 你郁姨最近总在想, 自己这一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郁姨, 您这一步走没走错我不知道, 但是, 我敢肯定卿卿那丫头一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卿卿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心里有什么想法从来不愿意跟我说。”郁岚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眸中满是心疼,“当初我就不该把她送出国。”

    郁岚停顿一下,又道:“阿姨也不怕你笑话,这些年我跟卿卿相处的日子,还不如当初带你们几个小家伙上课的时间多。”

    “我清楚。”季骞点点头。

    季家和郁家是世交,当初郁姨带着郁卿回到永宁的时候,郁家根本不让郁姨进门。那时候,郁姨就住在他姑妈家里,闲暇时给他们几个上上课。

    至于郁卿,郁岚带她会永宁后不久,便托人将她送出国生活了。

    郁卿那冷淡的性子,多少和她从小经历的这些事情脱不了关系。

    郁岚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张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几岁的柔美脸庞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悔意。

    “卿卿跟你结婚也快半年了,这些日子她的情绪一直不太对,你说……她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那天给你那个私人助理打电话,他说啊,他说……说卿卿最近都在看心理医生,是不是真出什么事了?”郁岚声音微颤,抬手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角,“她有些日子没来看我,我心里惦记着,也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呼,前几天去你们家里,结果摁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

    季骞安慰道:“可能刚好她不在家,郁姨不用这么担心。”

    “不担心?我能不担心吗?”郁岚啪地放下手里的眼镜,语气里满是担忧,“你说她刚好不在家?我那天特意绕到别墅后院,你知道我瞧见了什么吗?就你那特地给她辟出来的半个一层的画室,乱糟糟的画架摆了一堆,卿卿她就那么坐在一堆废纸上,整个人都跟魔怔了一样。”

    “她画画的时候不就那副样子么?谁喊都拉不回神。画室又是她的私人领地,别说是钟点工,就是我她都不让进,乱糟糟的也正常。”季骞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俊眉却微微拢了拢。

    他这些日子一直就近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算算日子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跟郁卿打过照面。

    这么一想,季骞才发现,最近自己很少收到关于郁卿的消息。

    以往柳秘书每天都会提上一提,最近似乎也不见他提起。

    难倒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要真不行,你们这婚还是离了吧。祁家那边我出面……”郁岚神情艰涩,语气略带哽咽,“不能再这么下去。”

    就算季骞说再多安慰的话,身为郁卿的亲生母亲,郁岚又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这半年以来,郁卿看上去似乎一切正常,在郁岚眼里却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她的女儿性子冷淡是一回事,心思却极为跳脱,做什么事情都喜欢不按牌理出牌。

    依照郁卿那任性的行事作风,绝对不会在永宁大学安安分分教书这么久。

    要是往常,这半年时间够她换两三个工作。

    可她非但没换工作,还每天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做着那些事情。

    如果只是这样,她也就当自己女人终于成熟了,知道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但是这些日子,郁卿除了去学校上课,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那间画室里,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这能叫没事吗?

    她这个母亲做得太不称职了。

    郁岚心绪不宁,看着对面神色不变的季骞,心下微微叹气。

    终归是假结婚,自己找季骞说这些事又有什么用。

    ……

    从留香茶社离开后,季骞开着车直奔御景天玺。

    车子停在自家别墅后院的篱笆墙外,他坐在车里,透过稀疏的蔷薇枝,看到后院正朝着他这个方向的画室。

    八块透明的落地窗,将画室里头的一切都暴露的干干净净。

    画室里头的女人披散着一头微卷的浅棕色长发,身上穿着灰蓝色的男士衬衫,赤着脚跪坐在一堆画纸上,手里抱着一块画板,正神情专注地描画着什么。

    季骞微微蹙眉。

    这是他第二次见郁卿穿除旗袍外的其他衣服,第一次是在秦家。

    在车里坐了近二十分钟,季骞才将车子开进车库,刚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季骞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郁卿去看心理医生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了愣,支吾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回答:“总裁,是夫人不让我说的。”

    “你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人?”季骞眉头微皱。

    电话那头的人忙不迭告罪:“不,不,不是的。哎,总裁,是这样的。夫人她不是心情不太好吗?似乎是觉得自己得了抑郁症,所以才去看了心理医生。我觉着吧,夫人可能是画画画得入魔了,那些个大画家不都这样吗?那什么梵什么高的,后来不就是精神出现问题自杀……”那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已经醒悟过来自己说了浑话。

    “怎么不说了?”季骞语气冰冷。

    “总,总裁……我,我只是举个例子,我的意思是,夫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她就是太闷了,您又经常不回家……”

    “怎么,现在还管起我的家事了?”

    “……总裁,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骞拿开手机,面不改色地挂断电话,然后打开车门,快步朝自家大门走去。

    进门换了鞋,脱下身上的西装,季骞一步没停,径自朝郁卿所在的画室走去。

    他走到画室大门前,伸手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门被反锁起来,脚下一转,绕过门敲了敲一旁的玻璃墙。

    连着敲了三遍,跪坐在画室里的郁卿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声音一般,连头都没有回。

    季骞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了变化,他重新走到大门前,伸出拇指在门把上方的指纹锁上摁了一下。

    嘀嘀两声,门锁解了。

    好在当初装指纹锁的时候,录入了他的指纹,不然今天他想进去,还得找人过来强行开锁。

    伸手推开门,季骞跨步走了进去。

    脚下还没迈开几步,鞋子就踩在了铺满地面的画纸上,感受到脚底下的厚度,季骞面上的表情又一次变了变。

    弯腰捡起三四张画纸,季骞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手中展开的第一张画纸有着明显的褶皱痕迹,应该是被人揉捏成一团过。

    这是一副时下比较流行的古风水彩画。上面画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黑色的战袍,女人身上也穿着黑色的纱裙,头上却戴着艳红色的发带。男人抱着女人背靠着一颗古杏树,相拥而眠。

    画上的人像有些失真,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这方面不太关注的季骞,竟然觉得画上的男女,有些神似他和郁卿。

    翻开第二张,是一张有些诡异的黑色夜幕图,黑夜中隐约能看到一座欧式古堡,古堡上开着一层淡淡的蔷薇花。

    这蔷薇是——金色的。

    季骞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满是烛火的画面,待他想要回忆之前看到的画面时,却发现自己的脑子空空一片,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之前的那个画面。

    第三张画更奇怪,上面居然画着一堆稀奇古怪的垃圾,远方的天空还有几道看上去像是龙卷风的东西。

    只看了三张画,季骞就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混沌,就好像这画上有什么精神暗示一般,能使看得人神智混乱。

    等等!

    神智混乱。

    季骞神色一凛,五指骤然松开,手里的几张画纸再次飘落在地。

    他快步走向依旧坐在地上的郁卿,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猜测,直到他走至她的身后,看到她用最简单的铅笔描绘出来的人像。

    心神大震。

    灰白的素描头像。

    气质冷峻的长发军装男人。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季骞缓缓蹲下身,轻轻咳了一下,试图唤醒身旁的女人,结果她还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他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郁卿的肩膀,只见她手臂一颤,跟着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愉,然后才缓缓侧过头,语气冰冷地驱逐道:“出去。”

    看着眼前神情冰冷,眼神空洞无焦距的郁卿,季骞心头一紧,心里那点疑惑怪异瞬间化作担忧。

    这一刻,他才明白,郁姨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郁卿真的不正常。

    他伸手将郁卿手里的铅笔和画板收起来,放到一旁,然后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面看着自己,然后出声问:“我是谁?”

    郁卿循着声音慢慢仰起头,神色迷蒙间,吐出两个字:“兰斯……”

    季骞面色一凝,心下涌起强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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