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冬末春初也可以算是雨季。
    外面下大暴雨,她靠在沙发上喝杏子酒,清甜酸涩含在口中,闭眼听“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铁皮棚上,激烈非常,像是带着某种憎恨和发泄的万千鼓点,而她的心却异常冷静。
    敲门声夹在激烈的鼓点中是难以辨清的,她本以为听错了,确凿再次听到了三下,才起身摇摇晃晃去开门,懒懒问:“照行,你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
    从猫眼里一看,她立刻醒了酒,拉开门,哥哥已经走了进来,她还犹自在门外左右看,右边是走廊尽头,消防通道紧闭,日光灯一闪一闪,左边是寂静的四户人家,门户紧闭,只有电表发出的“滋滋”声。
    她松了一口气,立刻关上门,回转身看到他也在四处打量这间房子——风格是英式和热带的结合。胡桃木的床边是两人坐的布沙发,墨绿色的墙纸,棕色的矮柜,玻璃茶几,白纱窗帘,干净整齐,没有摊开的物件,空气里漫着桃杏和薄荷油的清爽。
    “你干什么来这里?万一被人拍到我要怎么生活?”她对着他的背影质问,声音不大但气势汹汹。
    他转身快步走来将她紧紧抱住,倾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他头发是湿的,脸颊是凉的,她衣衫柔软干燥,酒酣耳热——温暖与寒凉在这一刻交融。
    她只是推他:“我刚来月信了,今晚不方便,你走吧。”
    他并不放手,在她脖颈上,喃喃哀求:“阿娴,不要这样对哥哥,不要这样对哥哥,好不好?”
    “是你不要这样!”
    她挣扎得厉害,他略略松开了手,她便立刻退到矮柜旁,一手抱臂,离得远远,偏过头不看他。
    良久他一动也不动,只是眼圈发红,倔强地看着她的手。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颗冰糖状的方形钻石戒指,是照行离开时,求她戴上看看,只是看看而已,她答应了。照行走后竟然忘记取下来。待要解释,又狠心咬牙,不若让他就此离去也好。
    他轻轻挪动了一步,她的心也跟着牵得一疼,好像有根绳子帮在她的心和他的身上。
    “你不想被打扰,所以我过来的时候很注意,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况且这么大的雨,附近街上都没有人了。”雨水顺着他前额的头发向下滴,而他像小孩子一样,低着头小声认错。
    他看到戒指并不“兴师问罪”,只是解释她的担忧,她心里陡然一软,下意识将左手到藏到身后。
    “这么大雨,开车危险。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工作到十二点吗?”她慢吞吞走过去,拉开鞋柜,拿出一次性拖鞋,蹲下放到他的脚边,缓缓站起,站到一半便被他用力抱在怀里。
    “你的鞋柜里有一双男士拖鞋,却给我一次性的,因为那是沉先生的对吗?你拿了他的戒指吗?”他说完便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躲起来似的,“阿娴阿娴……哥哥当年连一杯可乐都不能轻易买给你,你和人家走,哥哥不怪你……那现在不要和人走好不好?你要什么哥哥可以给你。”
    他当然会涌现一些渺远的记忆,即使看过信,知道了真相,然而十年的如鲠在喉和午夜梦回,十年间心上伤口的反复溃烂,足以让他在看到妹妹戴着那颗大钻戒的刹那,忘记“真相”。
    她双臂向上扣住了他的肩背,仰着脖子无声流泪,好像抱住了当年衣衫单薄的少年,“我没有,哥哥阿娴没有…”她委屈,然而今生还能告诉哥哥她没有,又不知有多么痛快。
    他抬起头来去吻吮她柔软的唇,两个人吻着抱着直撞到墙上。十五岁时好希望哥哥能这样亲亲她,可那时候他决然不肯。他们吻得缓慢,好像在用双唇做一件细腻而易损的艺术品,一点一寸都无法不精心。
    她的手臂都向上抱酸了,他们才渐渐停了下来,他犹自抿着她的耳轮,气声问:“刚刚是不是沉先生在这里?”
    她将酸掉的手挂在他的腰上,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九点十分他接过家里的电话,他没有告诉你吗?”
    她回忆了片刻,“哦,那个时候隔壁住的奶奶敲门让我去帮忙看一下电表——你,你就因为这个,旷工跑来了啊?”
    他用力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她疼得哼哼,心里却很舒服。
    “傍晚放你去见前男友,完全是为了表现信任才假装的,我想你可能喜欢大度一点的男人。”他轻轻舔吻着适才咬过的地方,双手在她的后背上摩挲,“阿娴,你怎么可以这样坏呢?早上还在哥哥怀里,晚上就让别的男人来家里,还戴人家的戒指。”
    她闭上眼睛,狂风暴雨声中哥哥向她“撒娇”,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可人世间有“乐极生悲”一说,这一刻她最害怕的是那无法承受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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