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纪家父母听知儿媳妇怀了身孕,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纪夫人,若不是抽不开身,只恨不得立马便到锦城来亲自照看怀孕的媳妇。而威国公府里头,高淑容得知女儿有孕,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自然是女儿女婿即将有后;担忧的是小两口身边并无长辈在,虽有蓝嬷嬷等得力的下人,可她却仍是放心不下。

    “若是阿蕊嫁得离京城近些就好了,有了身孕我去照看照看也方便些,哪像如今这般,想见上一面都难。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那丫头娇娇气气的,怀着身孕总会辛苦些,她可会受得住?还有慎之,可会……”她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叹息着道。

    这厢大侄儿媳妇陶氏刚进门,那厢便收到了锦城的来信,高淑容差点乐得找不着北了,只是一想想女儿那娇性子,她又是忧心不已,只怕她受不住怀孕的苦,又怕她万一得到的照顾不够妥善,将来生产时会有个好歹。

    柳敬南含笑听着她的絮絮叨叨,脸上笑容温暖柔和,终于又可以听到妻子这般自自然然地向他念叨了,往些年觉得再平常不过之事,直到失去了才翻然醒悟,也许他寻寻觅觅半生,追求的便是这种平平淡淡的幸福。

    “待耀河媳妇进了门,咱们便抽个空到锦城看看阿蕊她们,你瞧着可好?”直到高淑容说得有些口干,他体贴地递上倒满了茶的茶碗,这才柔声征求意见。

    正要将茶碗送到口边的高淑容只得他这样一说,手上动作一顿,转眼间便喜不自胜地问,“此话当真?你果真要与我到锦城去?”

    “我何曾骗过你?再过三个月便是耀河成亲的日子,待大儿媳对府里熟悉了些,你便慢慢将手头上之事转交给她,左不过再多一两个月的时间。再算上京城往锦城耒坡县的行程,估计咱们到了锦城便也差不多到阿蕊生产之时。”柳敬南将他的计划一一道来。

    高淑容这下真是的大喜过望了,能亲眼看着女儿生产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妇人产子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有她在女儿身边,不论是她还是阿蕊都能安心几分。

    她高兴地来来回回地屋里走着,口中念叨个不停,柳敬南仔细一听,原来她竟是在计划着要带些什么东西给未出世的小外孙。他哑然失笑,也不去阻止她,任由她翻箱倒柜地提前预备礼物。

    四弟的话是对的,有些话若是再憋在心中不说清楚,夫妻间的隔阂将会越来越深,又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左不过是放下身段,坦诚自己心中真实想法,发生过的事他抹不掉,他确是对别人动过心,亦确是在事隔多年再与那人重遇时失了态,可这些却不代表着如今的他还沉迷于过去、认不清谁才是对他最重要之人。

    “你当时的心里是如何想的,那便如实告知二嫂便是。二嫂是个明白人,纵是一时不悦,可亦会慢慢理解的。若是你一直这般不声不吭的,二嫂心中那根刺便再也拔不出来,长此以往,只怕有损夫妻感情……”柳敬北当日劝他的话又在脑中响起,他微微叹息一声,眼神幽深。

    锦城内发生的一切,柳敬北回京后便告知了他们兄弟三人,最让他们兄弟几个痛心疾首的便是帮着那些官员残害百姓、谋取不义之财的,有不少恰恰是当年跟随柳家的将士。

    当年柳家离京后,亦先后有不少一路跟着柳震峰浴血沙场的将士离去。这批人当中有不少回乡做了农家翁,娶妻生子,含饴弄孙,日子虽无当初的富贵,可却多了几分安宁;也有部分潇洒度日,浪迹江湖;可亦有人受不住种种诱惑,做了贪官的爪牙,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他不知道当今皇上将四弟派去彻查此事有没有别的用意,可是落网那批人当中有不少与当年的柳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他们无从否认。福也好,祸也罢,如今的他们,所作所为,只求对得住天地良心,其他的再多想亦无用。

    **

    “夫人,孙家姑奶奶又邀了白家二小姐到府里了!”柳琇蕊正惬意地由着蓝嬷嬷扶着她在园子里慢慢踱步,佩珠含着几分不满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

    她微微蹙眉,那个白家小姐?

    说起来也有些意外,孙纪氏自上回听了纪淮的话后便隔三差五往外头跑,也不知是她真的人缘极佳还是旁人的刻意接近,总之才没多久她便结识了好几位县城中的贵夫人,这其中便有白府的当家夫人。

    柳琇蕊也只是听跟在孙纪氏身边侍候的丫头说,这白夫人每回都会带着女儿白二小姐白紫棋与孙纪氏小聚,而孙纪氏对那位温柔知礼的白二小姐甚为喜爱。想来也因为此,孙纪氏才时不时邀对方上门吧!

    只不过,孙纪氏虽说是纪书呆与她的长辈,可毕竟是出嫁女,如今在县衙亦算是个客人,这白家小姐这般频繁地上门,貌似不太恰当吧?

    想到此处,柳琇蕊眉头皱得更紧,总觉得那位白二小姐似是另有心思,让人不得不多想。

    “来者是客,着人好生招呼着便是!”她也不欲多想,如今没有什么比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对方既然上门,她便尽人好生侍候着便是了,左右邀她过来的另有其人,她便当是借了地方给孙纪氏待客。

    “夫人小心些,莫要走得太快!”蓝嬷嬷的心思与她相差无已,全心全意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其他的一概不理会,见柳琇蕊步伐快了些,她便出声提醒道。

    柳琇蕊听话地放缓了脚步,慢慢往正院方向踱去……

    “紫棋见过纪夫人!”白紫棋款款而来,朝着柳琇蕊盈盈福了福,声音轻柔悦耳,似是一缕清风拂过般,让人心生好感。

    柳琇蕊暗暗叹息,这般个可人儿,也难怪瞧着挑剔的孙家姑母会对她另眼相看,若不是曾经见识过她与包、王两家的姑娘在自己跟前的表现,她都忍不住想要亲近了。

    “白姑娘无需多礼,姑母远道而来,多亏了白小姐陪着她解闷。”她扬着客气地笑容道。

    白紫棋抬头飞快地瞄了她一眼,便又低着头轻声道,“能入得了孙姨母的眼,是紫棋三生修来的福气,紫棋不敢居功!”

    柳琇蕊亦无意为难她,方才她已是向对方点明了孙纪氏的‘客人’身份,白紫棋爱陪着便陪着吧。这样对她也是有些好处的,起码孙纪氏如今再不得空整日盯着她。

    她又与白紫棋客气了几句,便扶着佩珠地手离开了。

    白紫棋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远远又看到一身官服的纪淮大步朝着妻子走过去,低着头在柳琇蕊耳边说着话,得了对方一记轻捶……她垂下眼睑,不想再去看那一慕让她又羡慕又嫉妒的画面。

    “看来白家这回算是搭上县老爷了。”包夫人冷笑一声,有几分不甘地道。

    “白家那对母女手段了得,也不知怎的走了纪大人姑母的路子,那小贱人也是个不知廉耻的,巴巴地凑了上去。纪夫人如今有孕在身,自是不方便侍候夫君,白家那母女俩想来着是抓着这个机会了。你上回没瞧见白张氏那得意的嘴脸,啧啧啧,还真当自己是县老爷的岳母大人了呢?呸,纵是她家那小贱人成功进了门,也不过一个妾,白府算哪门子正经亲戚!”坐在她对面的王夫人同仇敌忾。

    两人各自的女儿均折在白紫棋手上,失了竞争的资格,如今反倒让白紫棋拔了头筹,两人又哪咽得下这口气,什么话哪听便尽管怎么说去。

    “可不是,我倒要瞧瞧她们能得什么好去!”

    ……

    两人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察觉门外有人静静站着听了半晌,然后又静悄悄地离去……

    **

    “夫人你不知道,如今外头有人在传,说是纪大人瞧中了白家二小姐,要纳她为妾,你说气不气人!”佩珠愤愤地将从玉青口中听来的话告知柳琇蕊。

    歪在软榻上的柳琇蕊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腰眼处,佩珠立即上前掌握着力度替她揉捏着。

    直到柳琇蕊觉得够了才让她停下来,“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她有些迷糊地问。

    佩珠又将方才的话重又说了一遍。

    “夫人,你瞧着可恶不可恶,那些人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白二小姐在县衙里偶遇到了纪大人,纪大人对她……心生好感,这才要打算纳她为妾!”

    柳琇蕊拧着眉坐直了身子,又听得佩珠道,“有人拿这些话去问白夫人,白夫人也是回答得模棱两可的,旁人也只当是真的了,奴婢瞧着,这白家分明是想着混水摸鱼,趁机落实此事!说不定、说不定这些话还是她们传出去的!”

    柳琇蕊却有不同的看法,“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是白家人传出去的才是,毕竟不是事实,到时你家大人不纳,那这白家便难看了,便是白小姐,名声也会有碍!”她会这般想,皆因她很清楚这些话绝对不会成为事实。

    “谁知道呢,也许是想着拼一拼吧!这世上无耻之人多了去了!”佩珠不以为然地道。

    而刚进了二门便打算回正院看看妻子的纪淮,方走了几步便被孙纪氏身边的丫头截住了,“大人,我家夫人有请!”

    纪淮有些意外地停下了脚步,略想了想便点头道,“知道了!”

    到了孙纪氏暂住的屋内,他先是恭敬地行了请安礼,而后又问候了几句,便问道,“不知姑母着人来请,所为何事?”

    孙纪氏拭了拭嘴角,这才道,“外头的传言想来你也知道了,紫棋那丫头姑母瞧着是个好的,正好你身边如今又缺个侍候之人,不如便将错就错,抬了她进门,你瞧着如何?”

    纪淮一怔,不解地问,“外头的传言?什么传言?”

    孙纪氏见他不像是作伪,只得佯咳了咳,便将那些话简略地说了一遍。

    纪淮听罢眉头拧得死死的,孙纪氏不见他说话,又道,“名声之于女子来说何等重要,虽然不知这些话从何而出,但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确是不利的,若是你见死不救,她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这丫头心地良善,温柔怡人,是朵难得的解语花。外甥媳妇如今身子不便,便让她到你身边侍候着,这不是两全其美之事么?”

    纪淮听罢哭笑不得,若是他不纳了这白家小姐便是见死不救了?这是什么话?

    他正色道,“姑母此言差矣,这些捕风捉影之事根本无需理会,你越是理会,它传得便越厉害。至于您所说的将错就错,这更是万万要不得。一来会助长了这些歪风邪气;二来对白小姐亦不公。”

    孙纪氏被他说得一愣,疑惑地问,“这对紫棋丫头有何不公?”

    “白小姐出身富贵人家,自当三媒六聘嫁人为正室,这般糊里糊涂地与人为妾,于她何等不公!姑母万万不可再提此事!外甥还有公事要处理,这便先告辞了!”纪淮一脸正气地说完,便依礼拱拱手,这才大步出了房门,留下身后还未反应过来的孙纪氏。

    **

    京郊处,柳敬南与友人相互道过别后,牵着马匹步行了一段距离,感受着田间清新的气息,眼中有几分怀念,在祈山村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平静的时候了。

    “柳大人请留步!”低沉的中年男子声音乍响,让正欲翻身上马回府的柳敬南停下了动作,回头一望,却见一身蓝衣的五驸马江宗鹏站在身后不远处,定定地望着他。

    他怔了怔,片刻才将手中缰绳松开,上前几步行了礼,“驸马爷!”

    江宗鹏仍是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才沉声道,“不知柳大人可有空,宗鹏有些话憋在心里二十余年,一直寻不到机会……”

    第八十七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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