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和警员对话时,韩印和顾菲菲以及高进,一直在单向玻璃背后的观察室仔细审视。问话还没结束,韩印突然冲高进轻声说:“查一下房主的背景信息,看他有没有前科。”
    “怎么,你怀疑他是同伙?”高进反应很快。
    “说不好。”韩印淡淡地说。
    韩印含糊的回应,让高进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狐疑地打量了韩印一眼,转身出了观察室。不大一会儿,便返回来,将一份报告递到顾菲菲手里,然后说:“韩老师猜对了,这小子曾因盗窃罪被判了7年,去年才刑满获释的。”
    韩印稍微看了一眼顾菲菲手上的报告,便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正在接受问话的房主。思索片刻,他哼了一下鼻子,对高进说:“先让他待在这儿,别急着放他,我想我知道宋楠的尸体在哪儿了!”
    天波小区,案发现场对门,701室门口。
    韩印蹲着身子,视线专注在门锁上,少顷他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对凑在身旁的高进说:“高队,您看这锁应该被‘动’过吧?”
    高进点点头没吭声,直起身子扭头冲身后示意了一下,一名勘查员心领神会,立即着手对房门进行取证。
    取证过后,打开房门,迎面扑来一股难闻的异味,有些发霉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腥腥的味道,众人捂着鼻子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南北向两室一厅的挑担房,中间走廊尽头正对着房间大门的便是洗手间。可疑的是,洗手间的白色木门紧闭着,门缝四周被宽胶带死死封住,好像有人刻意不想让里面的味道从门缝中散出来,看来这洗手间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也似乎印证了韩印的判断:701室房主有过盗窃前科,一定是他撬开房门,将受害者宋楠的残尸,从701室转移到这间屋子的洗手间中。不过韩印绝不会想到,接下来他将见到怎样的一副场景。
    揭开宽胶带,拽开洗手间的门,才稍微敞开一条缝,一股令人眩晕的恶臭便猛地蹿了出来,紧接着房门从里面“砰”的一声被撞开……两只满身血污、身体浑圆的动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它们穿过众人脚边,在客厅中漫无方向地高速盘旋了几圈,紧接着冲向半开着的房间大门,一眨眼的工夫便没了踪影——那是两只被血液沾满身子、被残尸填满肚皮、犹如小猫大小的巨型老鼠。
    一瞬间,缺乏心理准备的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叫,身子都本能地向一旁避让开,而距离最近拽着门把手的勘查员,被惊吓得一屁股重重坐到地上,瞪大着眼睛,面如死灰……
    望着两只大老鼠留在地上的血爪印,几个人摸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将目光转投向洗手间中——六七平方米的空间里,遍地都是如老鼠留在客厅中的那样的血爪印,还有一些大概被老鼠撕咬的零零碎碎的衣物。在血迹斑驳的乳白色浴缸里,躺着一具没有头颅、缺少一侧臂膀的裸体女尸,尸体已严重腐烂,腹部周围布满了绿斑,大量的蛆蛹在上面蠕动,胸部和大腿等部位有多处被锐器砍过的创痕,周围也都被老鼠啃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在浴缸和马桶中间的位置有一颗带着脖颈的头颅,从左边脖颈直至脸颊再到眼睑部位的皮肉全都没了,露出残缺的血脉和白白的骨架,鼻子也缺少了三分之二,想来应该都被老鼠啃掉了……洗手间地漏的盖子不知道哪里去了,估计老鼠是顺着下水道爬上来的。
    经顾菲菲和李法医共同确认,尸体确系宋楠,是被扼死的,死亡时间大概在10天前,尸体肢解是发生在宋楠死后,有死后奸尸迹象。
    再回到观察室。
    隔着单向玻璃,韩印看到房主独自坐在审讯室里,梗着脑袋不住地东张西望,一条腿还不自觉地打着战,看起来很是心虚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高进手里捏着几张照片走进审讯室,将照片“啪”的一声摔到房主身前的桌面上,声音冷峻地说:“看看你的杰作吧!”
    “这……这跟我有关系吗?”房主瞄了几眼记录宋楠尸体惨状的照片,脸色旋即变得惨白,身子不由得向后缩着,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但还是禁不住慌张,声音发抖。
    高进冷笑一声,从照片中挑出一张门锁照片,说道:“这是你家对面702室的门锁,上面有撬过的痕迹,我们比对了你先前的犯罪,手法如出一辙,你有什么可说?”
    “这……”房主挠着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高进猛地一拍桌子,提高声音逼问道:“别装了,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伙同你的外国租客,杀死这名女大学生?”
    高进连续高压姿态的步步紧逼,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一听警方将他划归到杀人犯同伙行列,房主立即慌了神儿,从椅子上弹起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摆着手,嘴里嚷着:“不、不、不,杀人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挪动了尸体,我回去的时候,那女的已经被杀了,那疯子也早不见人影了。”
    “起来,坐好,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高进仍然冷着脸,严厉地指着椅子说道。
    “‘我要走了,在房子里给你留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其实那天早晨,老外在电话里就丢下这么一句话,又阴森地笑了几声便挂掉了。”房主哆哆嗦嗦,摸索着重新坐到椅子上,垂下头,丧气地说,“当时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担心老外临走前把房子祸害一通,便赶紧坐上时间最近的一班长途汽车回来了。然后,我就看到满屋子都是血,客厅地板上有一把带血的菜刀,一个无头还少了一条胳膊的女人,裸体躺在我卧室的床上,脑袋被扔在床下,脸缺了一半,脖子上还留着牙印,不知道是不是那疯子生啃了半拉脑袋……我当时就吓傻了,想着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那儿出了杀人案,要不然房子肯定再也租不出去了,就是卖也卖不出价钱,便心一横买了些漂白剂把屋子彻底清洗一遍。之后我想起对门早搬走了,便撬开门,把尸体扔进洗手间里。返回富阳前,我把菜刀扔到了长途汽车站的公厕里……”房主说着话,头羞愧得越垂越低,却又猛然抬起头,急促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到富阳我住的招待所一查就清楚了,当天早晨我接完电话还去前台问过汽车时刻表!还有转移尸体的事,你们也应该能够理解吧,我这样坐过监狱的人,找工作太难了,现在这份工说是做销售,其实就是替公司要账的,没有底薪只有提成,经常几个月也拿不到一分钱,就靠着房子那点租金过活,要是房子再没人租,那我可就没活路了!”
    “说实话我能理解你的窘境,但你把尸体扔到别人的房子里,就没想过别人该怎么过?”
    面对无言以对的房主,高进轻蔑地瞪了一眼,转身出了审讯室。
    “怎么样,这小子这回说的是真话吧?”高进从审讯室转到观察室问。
    “是,刚刚电话求证过了,这家伙当时确实在富阳。”顾菲菲紧跟着高进的脚步进来说道。
    “那同伙作案一说,可以排除了吧?”高进盯着韩印问。
    “应该可以了。”韩印回应道。
    “还有,也没有那个佐川一健什么事了吧?让小杜撤吧!”高进说着话,人已经出了审讯室。
    韩印冲高进的背影,默默点点头,继续凝思,这让顾菲菲感觉他好像还有些顾虑,便问道:“你有不同的想法?”
    “不是。”韩印轻轻摇头说,“我有些想不通,约翰·马尼奥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来自公用电话的通话,曾经和他一起返回住处的朋友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他找到的三陪小姐?”顾菲菲想了一下说,“还有,我注意到,他和磁卡电话之间的通话,全部集中在半年之前,估计和案子没什么关系!”
    “也许吧!”韩印嘴上应着,但脸上还是有一丝疑惑,看来顾菲菲并没有说服他。
    “对了,你是怎么把房主和尸体联系到一块儿的?”
    “我也是猜的,起初接受问话时,他情绪表现得太过平淡,要是我的房子变成凶宅,我肯定着急上火啊!”
    第七章 社交追踪
    刑警队会议室,早间例会。
    苦熬了大半宿的艾小美,顶着一双熊猫眼,端坐在会议桌的一角,脸上现出少有的正经表情。
    艾小美与云海网警联手,在两名受害者发布色情服务信息的网络页面上,搜索本地的浏览者,结果还真发现了可疑的ip。说它可疑,倒并不因为ip地址显示在本市,而是因为显示在国外,而且中转过多个国家的机站,正常浏览是无须这样掩饰行踪的。还有,可疑ip浏览网页,都发生在受害者失踪之前。令人沮丧的是,浏览者应在it技术方面十分擅长,网警和艾小美费尽周折也未追踪到真实的源头,只是一个追踪到韩国,一个追踪到印度,便无法再继续下去,不过由此基本可以倾向于,凶手是通过网络来选择下手对象的。
    然而,确认凶手选择猎物的方式,并非艾小美成为本次早会主角的原因。得到这样的瞩目,是因为她通过追踪facebook(脸书),不仅将犯罪嫌疑人约翰·马尼奥塔更深入的个人信息直观地展示出来,还挖掘出警方先前未掌握到的关于嫌犯人际关系和逃窜方向的证据链。
    facebook是国外最著名的社交网站,拥有超高的人气和亿万注册用户。艾小美在获知嫌犯有自拍的喜好,又特别善于表现,还声称有无数粉丝和拥趸等信息后,便推测他可能在facebook这样的社交网站留有注册信息。她登录到b国的facebook分站,试着将姓名、年龄等条件输入到网站搜索,由于网站要求用户必须实名注册,结果很顺利便找到了属于约翰·马尼奥塔的注册页面。
    艾小美熟练操作着笔记本电脑,看着会议室墙上的大屏幕连续闪过的照片,介绍道:
    “正如韩老师分析的那样,这是一个为了寻求关注和存在感而愿意穷尽一切手段的人,甚至极端到不惜以他波折多舛的个人隐私,来博取网友注意的地步。我仔细梳理了他在facebook页面上发表过的言论,也逐一看过他在留言板上留下的信息以及与网友的交流情况等,大致推测出他的个人成长经历。
    “约翰·马尼奥塔,生于一个多兄弟姐妹家庭,父母关系紧张,家庭矛盾重重,又因他自幼性格内向,家人对他便格外忽视,因此他在十多岁时便疏远家庭,独自于社会上闯荡。为了生存,他做过酒吧服务员、调酒师、模特,还做过色情电影演员。他还曾经是一起轮奸案的受害者……
    “同样还是如韩老师分析的那样,表演型人格障碍大多伴随着反社会的暴力倾向,约翰·马尼奥塔在自己的facebook页面上,发表过很多关于死亡和暴力的言论,还上传了一些恐怖诡谲的吸血鬼照片,更离谱的是他把自己虐杀两只小猫的整个过程拍摄下来传到facebook上,遭到无数网友的指责和唾骂。这些网友的言论至今还留在留言板上没有删除,可见他对自己的行为乐此不疲,根本不在乎网友的指指点点,更不在乎因虐杀动物而招致的留言诅咒。他反而极为享受地沉浸于广受网友关注的良好感觉当中,他甚至在页面上扬言——‘我想出更大的名,也许我可以试着杀一个人’!
    “在他facebook的页面上,占据空间最多的便是照片。大多是他身着各种奇装异服搔首弄姿的自拍照,还有他与朋友的合影,以及在某些场所的留念等。我试着将他来咱们国家之后上传的照片全部下载下来,分类后逐一剔除,去掉他与同事的合影,去掉他在某些酒吧与一些酒吧女的合影之后,发现了一个可疑女子。该女子是唯一三次出现在嫌犯的合影当中的……”
    艾小美在大屏幕上同时摆出三张照片,“就是这三张自拍照,各位可以看到,一张是两人在酒吧喝酒,一张是两人在风景区游览,还有一张是在室内。”艾小美去除前两张照片,唯独留下室内合影,并放大,“在这张照片的背景里,可以看到床头和一个床头柜,大家也应该都能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相框里,镶嵌的正是该女子的照片吧。所以不难推测:合影中的女人可能是嫌犯在本市交往的女友,而照片是在女子住所拍的。我想咱们找到这个女人,也许可以顺藤摸瓜发现嫌犯踪迹,甚至有可能嫌犯一直就窝藏在她的住所里……”
    “这女人我知道,大家可能也都有一些印象,前段时间刚刚因贩毒被执行了死刑。”
    其实艾小美乍一将女子与嫌犯的合影显示到屏幕上时,会议室中便响起一阵低声的讨论,待她整个介绍完结,坐在高进身边的一位老警员,操着肯定的语气指认出照片中的人。这名老警员姓刘,是云海市公安局缉毒队的副队长,因人手短缺,被临时借调到刑警队协助高进工作。
    “噢,竟然是她,我说咋那么眼熟呢!刘队,那案子是你主办的,说说具体情况吧。”高进恍然大悟,赶紧催促道。
    “好,那我就说说。”刘队略微回忆一下,说,“这女人是a国人,叫小岛爱子,来云海差不多五年了。在a国就有贩毒前科,来咱们这儿继续干起老本行,并逐渐成为本地贩毒圈内最大的供货商。这女人非常谨慎,居所不定,行踪难觅,我们将她抓到之后才知道,她不仅利用假身份证购买了三处房产,另外还租了两个公寓作为栖身地,可谓狡兔三窟。还有,她从来不使用手机,所有发给下属的指令和交易,全部通过网络和街头磁卡电话来完成。”
    “她归案应该在半年前吧?”顾菲菲跟着问了一句。
    “对。”
    “时间和公用电话问题,与约翰·马尼奥塔的通信记录,就能对得上了!”顾菲菲与韩印对视一眼,接着问,“她什么时候宣判的?”
    “9月底吧!”刘队补充说,“一审宣判之后她提出上诉,10月中旬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几天之后便执行了注射死刑。”
    “她落网的地方是不是在横滨酒吧?”韩印问。
    “对啊!就是那儿,我们通过线人布了个局,好容易把她引出来……”刘队说着话,敲敲太阳穴,表情很是懊悔,“唉,这脑子太不灵光了。小岛爱子归案后,我们的线人反映,她在本地有一个交往的男友,可是我们审问时她矢口否认了。现在看应该是怕牵扯到对方,看来他们的感情还真的挺深,我先前怎么就忘了把横滨酒吧与咱的案子联系起来呢。”
    “不能怪您,这里面绕的圈子实在太大了。”韩印微笑着劝慰一句,然后整理一下思路,接着说,“好了,现在不管是刺激因素,还是作案动机都可以对上了!整个案子应该是这样的:约翰·马尼奥塔可能在酒吧偶然结识了小岛爱子,并迅速打得火热,当9月底女方第一次宣判后,他受到很大打击,以致工作时精神恍惚,之后差不多10月中旬女方被执行死刑,他便处在濒临崩溃的状态,开始酗酒,直接导致被会所开除。于是当晚,他来到女友入狱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借酒浇愁,而宋楠偏偏在错误的时机闯入他的视野。也许是她送嫌犯回到住处后,嫌犯欲强行不轨,遭到反抗,便将她扼死;又或者是嫌犯因思念女友过甚,极端地把怨恨强加到女友出事的酒吧以及咱们中国警察上,于是宋楠便成了他发泄和报复的渠道,也就有了他利用断臂挑衅的行径。当然这一切的促成,都源于他潜在需求关注的人格障碍和反社会的暴力心理……”
    事实清楚,依据充分,时间点严丝合缝,在韩印的描述下,案件谜团随之层层剥开,高进振奋地拍拍手,声音高亢地说:“从艾警官和韩印老师的分析里,我相信大家现在想的跟我一样,嫌犯很可能就躲藏在小岛爱子原先的窝里,各小组立即组织人手,进行密集搜捕。”
    “小岛爱子租住的公寓,结案之后已经还给原房主,其余她购买的三处房产,现在只是被贴上封条还未做进一步处理。这小子还真够狡猾的,可能偷偷剪开封条躲了进去,待会儿我会调出具体地址,发给大家。”刘队补充道。
    “好,我来分一下各组负责的搜捕点……”高进道。
    刑警队集合现有警力,兵分三路,奔赴嫌犯有可能藏匿的地点。很快,前方传来消息,在小岛爱子的一处房产中,果然发现了嫌犯住过的痕迹,甚至嫌犯的衣物还放在那里,估计他可能就在四周活动。高进迅速布置人手在房子周围密切监视,同时将各路人手集中起来,以房子为中轴在附近街区采取地毯式搜索……遗憾的是,直到太阳落山也未搜索到约翰·马尼奥塔的身影。
    在回刑警队的路上,顾菲菲一脸忧虑地说:“我们捣了嫌犯的窝,他会不会做出过激举动?”
    韩印点点头,同样不无担心地说:“可能性非常大,以他的人格一定会被激怒的!”
    第八章 恐怖视频
    “宋楠案”的侦破似乎正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所有盘根错节的问题几乎都被解决了,可就在这时,云海警方内部开始对支援小组的信心产生了动摇。首要人物便是高进,大抵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对支援小组这些年轻人不太服气,所以一旦出现与他的逻辑相符的案件细节,便会生出欲推翻支援小组的分析的想法。
    在先前的审讯中,“房主”的口供显示,宋楠的半边脸面,有可能被约翰·马尼奥塔吃掉了,于是高进避开支援小组,指示李法医将宋楠剩余脸部上留有的创痕,与连环食人案中凶手留在骸骨上的咬痕做比对,冀望这一比对可以作为并案依据。不过李法医仔细观察创痕后表示,老鼠已经破坏原有证据,故无法进行比对。但高进不太死心,反而越来越倾向于并案,即约翰·马尼奥塔也是连环食人案的凶手。
    高进的理由是——同样针对女性;同样有肢解尸体行径;同样选择死后奸尸;连环食人案案发时间,也同样发生在约翰·马尼奥塔遭受刺激精神濒临崩溃的时间段里;而且他的住处距南山湖也不远,这样一来他抛尸便无须车辆;至于犯罪手法、犯罪工具的改变,高进认为:在一个人处于极度愤怒之下时,发生任何改变都是非常可能的。尤其最让他纠结的是:在云海这么一个只有300多万人口的中小型城市里,几乎在同一时间段、突然冒出两个变态食人恶魔的概率能有多少呢?
    大抵云海警方内部对支援小组的印象都差不多,所以高进的情绪很快便蔓延开来,这种氛围当然逃不过韩印的眼睛。他很清楚,必须尽快解决案子,拖得越久,对方的这种不信任感便会越浓,何况现在嫌犯就如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伤及无辜。
    艾小美通过网络追踪约翰·马尼奥塔的一系列动作,被顾菲菲和韩印大加褒奖。受到鼓舞的艾小美,除上厕所之外,几乎一刻也不愿离开微机室,她有很强烈的预感,嫌犯一定会在facebook上面有所表现的,而她的预感,还真就应验了。
    这天晚上,8点左右,艾小美第一时间捕捉到嫌犯上线了,很快她发现facebook页面上显示有一个视频被传上来。她顾不上观看视频内容,迅速对嫌犯使用的ip进行技术追踪。竟出奇地顺利,信号是从本地发出的,ip地址登记在本市一家叫作奥博大酒店的五星级酒店名下。她立即将信息汇报上去,刑警队方面也以最快的速度组织警力前往抓捕,只是又晚了一步。
    在酒店的配合下,刑警队搜索了整栋楼,未发现嫌犯的影子。调阅酒店监控室录像发现,嫌犯半小时前进入酒店,在大堂休闲沙发上坐了会儿,这期间他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摆弄,估计那是在利用酒店的无线网络向facebook页面上载视频,视频上载结束后他便收起电脑,大摇大摆出了酒店,前后也就用了不到10分钟时间。
    回过头来,高进和由缉毒队借调过来的刘队,以及韩印和顾菲菲,来到微机房,让艾小美把嫌犯上传的视频播放出来。
    这是一段血肉横飞、惨烈异常的视频:在节奏感强烈的音乐背景下,镜头对焦在一张大床上,床上仰面躺着一名裸体女子。不久之后,一个赤条条的男子手持菜刀跳上床,骑到女子身上,旋即他挥动起手臂,用菜刀连续砍向女子上半身,菜刀落下并没有鲜血喷溅,看来女子已死去多时;少顷就见女子的脑袋与躯体彻底分离,被男子随手拨弄到床下,接着一条手臂也被扔到了床下;男人随之甩掉菜刀,伏在女人的躯体上疯狂啃咬起来,同时下体用力抽动;随着男子身体剧烈抖动几下,他猛地跳下床,拾起地上的手臂放到下体部位,紧接着仰天发出一声长吼……高潮过后,男人显得意犹未尽,双手捧起女人脑袋,满面狰狞地撕咬起脸颊上的皮肉……男人嘴巴用力嚼动,一截肉皮时隐时现露出嘴角,血丝顺着下巴流到胸前……画面最后定格在约翰·马尼奥塔那张带着一抹鬼魅般笑容的脸孔上!瞬即,蹦出两行英文字幕——i used to think that the day would never come.that my life would depend on the morning sun.
    “视频我反复鉴定过,画面没有做过剪接,音乐和字幕是后配上的,音乐叫作‘true faith’,翻译过来意思是‘真实信仰’,是一部描写连环杀手的电影《美国精神病人》的主题曲。后面的字幕是这首歌的最后两句歌词,中文意思是——我一直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临,当我只能靠日出的慰藉而活下去。”视频播放结束,艾小美简单补充了两句。
    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电脑风扇飞速转动发出的风鸣,宛如哀悼受害者宋楠的低泣。
    韩印低着头,不忍再多看画面一眼;艾小美不住用手背揉搓双眼,强抑着不让泪水滑落下来;刘队默默地转身,呼吸沉重步出微机室;高进早已忘记微机室不准吸烟的规定,别过身子颤抖着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又颤巍巍地摸出打火机,但是打了几下也没有打着火,只好干叼着烟卷;只有顾菲菲目光仍冷冷地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她甚至还坐到艾小美身边的椅子上,操弄起鼠标将视频重新播放出来……
    “关掉!关掉!我他妈的叫你关掉听到没有!”高进没有任何预兆地指着顾菲菲的鼻子怒吼,接着又猛然转身双手揪住韩印的外套狂叫道,“你他妈的给我看清楚了,这就是吃人恶魔!你还敢说前两起案子不是他做的吗?你觉得我们云海会一下子冒出两个这样的恶魔吗?你知不知道你白白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和警力?!”
    “高队,您冷静一下,听我说……”面对有些丧失理智的高进,韩印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平和些。其实高进这种不信任和推卸责任的举动,也令他非常恼火,只是他知道吵架并不能解决问题。再者,他也能够理解高进此时的心境,除了来自上级领导要求尽速破案的巨大的心理压力,以及面对罪恶力不从心束手无策的懊恼和沮丧,更多的是被刚刚那段超越他对人性极限认知的视频所激发出的对受害者的万分愧疚,身体与心理已经严重透支的他,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韩印也不介意他将满腔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可是绝不能因此任他误导调查方向。韩印只得忍着气,耐下心来解释,“高队,行为证据从来不会说谎!前面的作案,说白了是凶手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任他摆布的女人,一个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心理负担的女人;而约翰·马尼奥塔,您好好看看这张脸,他缺少的不是女人,而是身份的认同。他觉得他被家庭、被社会所抛弃,他觉得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看轻他,以致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从而激发了他需要每个人都看到他的存在的极端欲望,所以他一切的变态举动,与女性、与爱、与恋尸癖都没有任何关系,他和前案的凶手真的是两种人!”
    “去他妈的行为分析,甭跟我整这些虚无缥缈的废话,我要的是证据,你有吗?”
    “你……要我怎么说才能明白……”
    “都消消气,消消气,都是为了案子,咱有话好好说!”
    正僵持着,刘队从门外进来将两人身子分开,不想高进一根筋拧到底,连他的面子也不给,狠狠瞪着韩印说:“从现在起,案子和你没关系了!”言罢,正欲拂袖而去。这时,好像对两人的争执一直视若无睹的顾菲菲,突然用冰冷而又威严的语气说道:“想要证据,我给你!”
    “别走,别走,咱先听顾警官把话说完好吧!”刘队拽着高进,高进只好不情愿地又转回身来。
    “刘队,小岛爱子的案子,你们缴获的毒品中有没有一种叫‘浴盐’的新兴毒品?”顾菲菲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问。
    “对啊,收缴了好多这种毒品。”刘队回应。
    “高队,以法医的身份,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视频中的嫌犯当时正是服用了‘浴盐’!”顾菲菲转过身子,眼神犀利地盯着高进的眼睛,以不容争辩的语气说道,“‘浴盐’是一种新型致幻剂,主要成分为mdpv(亚甲基双氧吡咯戊酮),属药性强烈的中枢神经兴奋剂,吸食它除了会令人兴奋,也会导致心跳加速、烦躁、幻觉以及极端的偏执和妄想,并产生暴力倾向及侵略性,同时又会磨牙和想咬人,表现有如僵尸般。近年来,香港和台湾已经出现多起服食此种毒品导致的啃咬伤人案件。世界上最著名的此类案例我想您也应该有所耳闻,就是前段时间新闻报道过的美国迈阿密啃脸人魔!”
    “你看,你看,这不就对上了吗?约翰·马尼奥塔是小岛爱子的男友,虽然女方进去了,但男方说不定还窝藏了一部分这种叫‘浴盐’的毒品,结果在肢解宋楠的时候就用上了,吃人肉只是药物致幻所致,跟前面的案子真的是两码事,前面的多享受啊,又烤又炸的。”这刘队做和事佬,就得让两头都能下得了台阶。说完高进,又接着替他打圆场,“不过小顾和小韩你们也得理解咱高队,自打案子出了,他基本上都是白天晚上连轴转,也就睡那么两三个小时,这觉一睡不好火气自然就大,再有上头的压力,这换成谁,谁也扛不住,你们多担待着点。”
    在刘队的左右劝和下,双方最终冰释前嫌,一场内部纷争也算平息下来,可是让所有人都未料到的是,约翰·马尼奥塔竟也被碎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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