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殿偏殿已经落了数月的锁,没有人敢从外头的巷子过,尤其是晚上,里头传来一声声哭嚎,让人害怕。

    这个傍晚天上滚着闷雷,很快浇下来一场大雨。夜幕中,终于来了两个黑穿蓑衣的黑影,一高一矮,用了一根铁丝开了思过殿的后门,立时里头的哀哭声清晰起来。

    矮的那个是个老姑姑,她躬身恭敬地对高个子男人说:“主子,我先进去看看如梦姑娘吧,如梦姑娘向来爱美,想来不愿意这幅样子被主子看见。”

    雨中,被称主子的男人低低嗯了一声。

    偏殿里弥漫着一股阴湿霉味,潘如梦披头散发爬在破烂的纸窗呜咽——“来人啊,救我出去啊……我不要在这儿,放我出去啊……”

    姑姑晃到窗前:“如梦姑娘,主子来看你了,你先……”她借着闪电看清了屋中,也没有可以梳洗打扮的东西,便叹了叹气说,“罢了,你对主子生出那样龌龊的心思,主子恐怕也不会在乎你如何了。”

    潘如梦狰狞的脸突然变得惊喜,抓住窗棂:“义父、义父真的来看我了?”

    她脸上融融地笑开,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可再看身上脏兮兮,又无比恐慌起来。姑姑退开,穿蓑衣斗笠的高个子男人到了窗前。

    潘如梦脸白如纸,往常的心机和狠毒都收了起来,望着窗外的男人既是崇敬又是卑微的渴望,含泪跪在地上:“如梦该死,竟然对义父做出那等龌龊事,义父还是让人将我……赐死吧。”

    男人鼻子低低的出了口气,半晌才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知错了?”

    潘如梦泪如雨下,磕在地上点头,心中懊悔不已。

    “唉……知错了就好,往后,不可再犯。”

    潘如梦诧异的抬起含泪的眼睛,似不相信向来冷酷的男人竟会放过一个侮辱他的女子。

    雨声淅沥沥,男子没有久留。

    老姑姑重新晃到窗前:“如梦姑娘你要看清自己身份,主子养你们是为了安插入宫的,不该妄想的就不要妄想。你若真想让主子原谅你,就从这儿出去,为主子的大业贡献力量……”

    “可,我要如何才能出得去啊……”

    老姑姑递给她一包药粉:“眼下太子妃位争夺在即,灵犀殿式微,正是你的好时机……”

    *

    东宫里的蝉鸣声越来越密,转眼已过了二十余日,五月底的天气开始炎热。宫人都换成了夏天穿的薄衫。

    锦月在东宫深处的含英斋静养了二十余日,身子也恢复差不多了,幸好有香璇过来陪着,养伤的日子倒也不算闷。

    早晨药藏局的侍医看了手上的伤口,说是可以拆下纱布,让锦月去药藏局去拆解。

    刚出含英斋便有车辇来接,锦月腿上筋骨未伤,不想这样高调,毕竟自己这身份既不是东宫姬妾,也不是公主皇亲,不高不低让人尴尬,锦月几番推脱,却把小太监给急哭了,一膝盖跪在地上说了实话——

    “求姑娘就别推脱了,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要是姑娘不坐、这一路走过去要是热出个好歹,太子殿下一心疼,奴才这小命就不保了,求姑娘就坐吧……”

    锦月微微吃惊,香璇拉拉锦月的袖子小声说:“姐姐就坐吧,这去药藏局虽不远,也得一会儿呢,这小公公也可怜。”

    锦月叹叹气,说了声好吧。

    撵内幽香阵阵,座椅上铺了厚绒垫子,坐上去松软舒适,空间虽不大用品却一应具全,一张小方几,上头放着五彩瓷小盆盛了冰块儿,以防解暑热,另外就是一些干果和几本书。

    锦月粗略扫了一眼,都是自己喜欢的,《地藏经》、《十三经注疏》、《梦溪笔谈》等等足足七本,锦月忍不住拿起翻看,却渐渐红了眼眶——上面有泛旧的笔迹,是曾经自己画写的。

    这几本书,真是曾经丞相府自己用的,看着多年前自己青涩的笔迹和想法,锦月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但看而今,真是物是人非。这几本书关联着那些甜蜜的岁月,锦月捏在手中如重获珍宝。除了弘凌,锦月不做他想谁还敢、还能在封存的逆贼府邸取出这些东西。

    香璇从干果盘中拿了一小碟杏仁,尝了一颗,觉得味道极好,便递了一颗给锦月:“姐姐也尝一颗。”

    锦月看掌心的橘色的杏仁:“南杏甜,北杏苦,而今才知甜杏比苦杏好。”

    从前,吃穿用度什么都是最好的,南北珠宝对自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总觉得日子缺少些不一样的东西,连吃杏仁儿也吃苦的。而今识尽苦滋味,才明白“甜”有多好。

    撵车两旁,阿竹和彩香陪着,彩香活泼,按捺不住心头想法低声对锦月说:“姑娘,太子殿下对您这个妹妹可真是比夫人们还好,奴婢在东宫伺候了好几个月了,还从没见太子殿下关照哪个夫人的饮食起……”

    她却被彩香偏头来嗔了一眼:“就你能说,太子殿下的心意如何咱们姑娘心里知道,还需你多舌么。”

    撵车里,锦月眸子暗了暗,香璇小心的放下纱帘,小声地和锦月说:

    “云衣姐姐,我总觉得……太子殿下对你好像有些不同,既不像朋友,也不像兄妹,和对那些夫人们也不同。明明他二十多天没来看姐姐了,可我总觉得他仿佛一直关心着姐姐。”

    香璇一瞟桌上的干果,“连准备干果和书籍都是姐姐喜欢的,但他明明关心却又不来看姐姐,真是奇怪。姐姐,你觉得呢?”

    “大概,只是凑巧吧。”锦月撩起纱帘,正路过一方花园,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一片耀目的雪白,知了声声叫出些慵懒。

    一切这样的真实,可物是人非又像一场梦,锦月叹息。

    正如香璇所说,弘凌虽不来看她,却处处关心。说好只是义兄妹,这样的相处真是让她无所适从,只愿他早日扫平宫中的阻碍登上皇位,这样,她便可以出宫去了……

    药藏局离含英斋很近,片刻就到了。

    锦月进去才发现,弘凌竟然在!他正坐在圈椅上,单手支在案上端着只白瓷杯,慵懒地抿了口茶。

    油嘴滑舌的老御医见锦月忙迎过来:“云衣姑娘小心门槛,里头坐,太子殿下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了,就为看姑娘的手伤恢复得可好,太子殿下是当真心疼云衣姑娘这个妹妹啊。”

    听到妹妹二字,锦月不由心虚了虚,不由看跟在腿边儿乖乖站着看她的小黎,小团子也正扬着头,见锦月瞧他,还乖乖喊了声“娘亲”。经这一喊,锦月更心虚了……这兄妹,当得也太……会挨雷劈的。

    可是心虚也没办法,这么多眼睛看着,戏不唱不行。收好心头的胡思乱想,锦月过去轻轻福了福身:

    “见过太子义兄。”

    弘凌这才放下茶杯,冷冷朝锦月瞧来,他眉眼有倦色,想来弘允的案子没少折腾,他一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锦月微微汗颜,可抬眸见弘凌却神色如常,淡淡的,他没有穿蛟龙袍,而是一袭浅杏色的家常衣裳,头上之用一根玉簪束着一半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直垂到腰际,玉带上挂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玉佩流苏。

    自重逢后锦月还从未见过他穿素色的衣裳,犹记当年,他一身素袍,头发也是这样的随意挽着,那种美亦男亦女,超越性别,清俊得足以让任何少女动心。

    而今重逢后,他身子更加健硕阳刚,蛟龙袍、金玉冠,更令人敬畏不可逼视,倒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随和。

    “神仙舅舅!”小黎甜甜喊了声,就爬上了弘凌的大腿,坐着。弘凌只淡淡含笑看着小黎,父子俩倒是和谐。

    锦月痴痴看着那美好的画面,御医说拆纱布可能手会刺痛她亦未觉察,只在脑海构想着,假若五年前没有发生抄家灭族的灾难,会不会,她和弘凌已经成亲,有小黎,然后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没有后宫这些纷争,没有所有不快,只是那么简简单单……

    “嘶……”

    指尖疼痛让锦月痛嘶了一声,也将她从幻想撤回现实,十指上残留的粉紫伤口触目惊心,如一记闷锤敲在头顶——那些假设都不成立。

    “娘亲不痛,小黎给你吹吹……”

    小黎从弘凌腿上梭下来,来给锦月吹手。锦月心头一暖,摸摸他的脑袋,小家伙这些日子长了不少,眉目间……锦月余光扫了一眼弘凌,越看越像了。

    弘凌过来,目光落在锦月手指上:“还痛吗?”

    锦月摇摇头低眸:“不痛了。”

    “明明,痛得抽气了。”弘凌低声说。

    锦月指尖一暖,惊得抬头,才见弘凌握住了她手,看伤口愈合程度。锦月抽手,他不放,“别动。”

    锦月继续抽:“不、不用了,真的不痛。”

    弘凌凝眉道:“如果还当我是兄长,就听话!”

    小团子站在两人中间,看看弘凌,又看看锦月,糯糯地说:“娘亲,神仙舅舅说让你听话。”

    扫了眼屋中如泥坯木偶的奴才们,锦月羞红了脸嗔了儿子一眼,小声训:“讨厌。”

    弘凌将锦月的娇嗔看在眼中,一怔,勾起些尘封的回忆,青草地上,他将她按住强吻了,她娇嗔着盯他,也是这么两个字。但,从今往后,他们之间不可能了,现在已是最好的局面……

    罢了,只要她好好的,就无碍。

    锦月回眸来才见弘凌微微含着丝无奈的苦笑,缩回手:“多谢太子义兄。云衣幸得义兄照顾,伤口才复原得如此快,多谢,告辞了。”

    锦月和小黎走后,弘凌才从药藏局出来,李生路随侍左右。

    “殿下,好似五皇子出现在长安了。”

    “什么!不是已经死在渭水了吗?”

    “这……而今看来,死在渭水的恐怕是替身。”

    弘凌望着锦月和小黎离开的方向,攥着拳头磨了磨牙,而后冷冷笑出来:“他以为,还可以从本宫手中夺回什么吗,我弘凌在乎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此时,天空下的另一处,长安城热闹的街道。

    南来北往客熙熙攘攘,城门出进来一匹黑马车,款款入城来。

    一阵疾风扫来,吹起马车帘子,有路过的百姓不小心瞥见那马车内的男子的,都定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里头气度高雅的英俊男人,直到目送马车走远,只留下马车内香炉逸出的淡淡芳香,还久久不能回神。

    这香味,是只有皇亲贵族才焚得起的“凡罗香”。

    那马车中的公子虽只能见一身深青色衣裳和两束吹落胸前的黑发,却有着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

    那样的气度,绝不是谁能故意学得来的。

    *

    傍晚香璇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是潘如梦还是被映玉求情放了出来,回归了念月殿。

    锦月忍不住担心。

    虽然上次她告诉了映玉些弘凌的生活习惯、博了些地位,但到底金素棉不是等闲之辈,家族势力又岂是一介孤女能抵挡的。

    果然,第二日一早,椒泰殿的婢女宝英就来请了她过去,说金素棉请她一叙。

    “云衣姐姐,你当真要去吗?上次她可险些……”香璇担心拉锦月的手。

    锦月拍拍她手背:“不必担心,早晚要说清楚。”

    金素棉找她,锦月早有预料,只是金素棉比锦月预想的要更加沉得住气,拖到现在才来找她。

    ……

    锦月刚进椒泰殿,便见殿中香烟寥寥,白烟一丝一丝游走。金素棉身着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自云深雾绕中回首,似有莞尔,头上发间飞凤钗随着她回首的动作仿佛展翅欲飞。

    锦月略一怔,曾经生活在贵族圈子里,见过不少贵女,不过这样一颦一笑都端庄高雅的女子也是少见,不过,真正让她吃惊的,是她眉眼的神态,竟然和自己……有些相似。之前她总蒙着面纱没有看清,这回倒是看了清楚。

    金素棉也一怔,只觉眼前脱下粗布麻衣的女子,就像璞玉渐渐洗掉淤泥,开始闪烁华彩,不过只是初初的显露些许,等抹掉所有的灰尘后会是如何,更让人有些无法猜想,自己自诩的温婉端庄,竟然在这个女子面前有些端不住。

    “看见我的模样,你很吃惊,是吗?”

    锦月收回视线低眸:“夫人貌美,云衣看痴了。”

    金素棉一笑,不置可否,而是抬手让下人屏风后抬来了一方黄铜窃曲纹包边儿的金丝楠木长几,婢女又逐个摆上几只形状大小各异的香炉。

    “上回是我不知姑娘与殿下的关系而失礼,幸得殿下及时出现制止……”

    说道此处金素棉不禁想起弘凌满身雨水,只为及时来阻止她伤害这个女人,心中便泛起了酸,脸上的温婉也有些发僵。

    “否则我恐怕难以向殿下交代。”

    她轻轻抬手一指桌上的一排香炉:“素棉准备了份小礼物想送给徐姑娘,当我为之前的事赔罪,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锦月扫了一眼桌上的香炉,虽都是陶质,可锦月认得,这些是越州窑的贡品,越州窑的香炉有“巧如范金,精比琢玉”的美誉,比金玉雕琢的香炉更加名贵。

    一炉千金。

    锦月低眸轻语:“夫人客气了,夫人当时并不知道云衣与太子殿下是旧识,不知者不罪。若云衣受这些名贵的香炉,就不知好歹了。”

    锦月三言两语滴水不漏,金素棉眸中怔了怔,而后缓缓站起来,挥袖屏退了左右,盯着锦月打量:“越州窑的香炉质朴昂贵,除非出身高贵世家的女子,根本不可能认得此物。你,究竟是谁?”

    锦月依旧不动声色:“我姓徐,名云衣,只是从前长乐乐坊的舞姬。”

    “我不是说这个身份……”金素棉眯了眯眼睛打量,可锦月毫不慌张,金素棉看不穿,不住上前一步低声说:“你潜伏在殿下身边是为什么目的我不管,但我明明确确地告诉你,不管什么心思你都给我收起来。殿下是多么不容易才回了长安登上太子之位,他还有更广阔的宏图伟业,我决不许任何人、任何事危害到我们的共同理想……”

    他们的共同理想。锦月心中微微沉郁,皇家的婚姻除了情爱,更重要的是势力的联合,确实是他们的共同理想。

    锦月起身平静道:“若夫人在担心我对太子另有所图,大可不必,我不会抢走你的东西,夫人信也好不信也好,云衣也只能言尽于此。告辞。”

    “等等!你……”

    “夫人有话但说无妨。”锦月没回身。

    “你回去告□□映玉,别再以卵击石与我斗,太子妃的位置不是她能坐的。安安分分呆在灵犀殿,我还可留她一条性命。”

    锦月微微侧目,缓声说:“我也送夫人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夫人如果想长久的得宠还是糊涂些的好。我们姐妹,不是你能查的……”

    锦月说道最后那一瞬间影射的寒意令金素棉一震,等她回过神来,锦月已经走远了。

    金素棉跌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顺了口气。

    这女子果然不简单,平时看她总是低眉顺眼,可一旦动怒,那种气场非同寻常人……

    “难道,殿下心中经年不忘的明月光,真的……是她……”

    *

    锦月从椒泰殿出来,不想正遇到弘凌进去,刚才金素棉的警告让她心绪烦闷,只顾她低着头快步地走,在转角直接撞了上去。

    “小心!”

    弘凌亦是吃惊,吃惊的瞬间赶紧伸臂将锦月揽住。

    锦月一吓,赶紧退后一步,刚才对着金素棉的冷静沉着竟然都使不出来,忙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弘凌因着偶遇淡淡一喜,可看锦月无话,又心底沉了沉。

    “走路慢些。”

    锦月回头,弘凌已经走远,殿门口金素棉笑意盈盈的福身恭迎他,弘凌很快转入殿中看不见了。

    锦月想起金素棉那句关于映玉的警告,只觉一刻也不能等。小黎这几日在药藏局外学认草药,本来说是去接他,现在也只能带信儿让小家伙在那儿先等等了。

    锦月马不停蹄去了灵犀殿,却没有见着映玉,宫人们支支吾吾,也不说她去了哪儿。

    锦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就走了,直到三日后,映玉的婢女巧芝匆匆忙忙跑过来跪在她跟前:“姑娘救救我们夫人吧,她被关进了延尉监,说是要处死刑啊……”

    “什么!你、你先起来,好好说!”锦月吓了一跳。

    巧芝起来,泣不成声,吓坏了,许久才说清楚。竟然是映玉下毒害金素棉,被撞破,打入了死牢!

    香璇也在一旁听见,吓白了脸:“毒害妃嫔,就是重罚了,何况金素棉可能还是太子妃。”

    “不可能!”锦月一口打断,“映玉不会如此糊涂。她一定是冤枉的。”

    巧芝听了连连点头,救星似地拉锦月衣袖:“我们夫人一直喊冤,可是没有人相信,云衣姑娘,太子殿下最心疼您了,您去求求太子殿下,让她放了咱们夫人吧。”

    锦月紧紧抿唇,映玉的身体差,牢狱之苦她受不了。可是弘凌,她实在不想欠他恩情,思来想去,锦月咬牙点头:“好,我去找太子,你先去告诉映玉让她坚持坚持,别认罪,我会救她出来。”

    弘凌白日不在,夜幕才回来。锦月担心着映玉,来回踱步心急如焚,一听说弘凌回来,马不停蹄就赶了过去。

    李生路知道锦月和弘凌关系复杂,也就没拦着,说了句什么,锦月匆匆只顾着往里头赶,也没注意,直到她冲进殿中,看见弘凌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浴桶旁。

    水汽氤氲中,男人健硕的体魄一览无余,弘凌背对着锦月,听见她抽气声才觉察,含着惊色回头看来:“怎么也不敲个门。”

    锦月张大口,惊愣在原地,脑子轰地炸了,直到弘凌拿过衣裳,她还在发楞。

    弘凌一边不疾不徐地穿衣裳,一边无奈问道:“我真这么好看吗?”

    锦月急忙捂着眼睛,可捂住眼睛,刚才的画面又在脑海里更加清晰了。“不,不,不是……我……我只是,只是……”

    空气中似有男人极轻的一笑。“嗯,只是什么,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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