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换  后头几日,除了例行的伤寒药,华阳太皇还给她雷打不动的一天投喂一盅膳食,都是些滋阴补肾的食物。也不知是药补还是食补起了效果,一直到去骊山前,她这一身的伤寒已经大好。

    骊山冬日树木尽凋,宛歌和秋雁在闲逛的时候,还听说此番请了民间著名的傀儡戏艺人,不过现下还未开始。扶苏一下了马车就展开了布防工作,所以虽然是扶苏以侍女名义带上她的,可是因为扶苏不在,不用她伺候,可以说是自由的很。

    其实按宛歌的身份来说,泡温泉自然轮不找她,但是宛歌心中早有考虑,琢磨着扶苏既然去布防了,一定有一段时间是不在的,届时她就可以把扶苏那个池子占过来,想来也没人敢去长公子的池子,只要她能混进去,就是万无一失了。

    想到这里宛歌有些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问秋雁:“公子是不是一直要布防,什么时候会回来?”

    秋雁快速的瞥了她一眼,道:“公子虽然只负责其中一只布防军,但是此事重要,怕是难得什么空。”

    看着宛歌心中一喜,但努力安耐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不要看起来太开心:“那公子……我是不是,咳,我是说,我是不是不好看见公子了?”

    秋雁再看了她一眼,斟酌一会:“……毕竟还有江将军在,公子不至于太忙,若得了空姑娘便可见到了,不过或许要一些时候。”

    意思就是泡温泉要乘早,宛歌了然的点了点头。

    此刻,草丛中忽然传来谈话的声音: “听说了,这次那女人被长公子带来了。”

    秋雁也显然听到了,在背后谈论女眷大为不敬,加上提及长公子,一听绝对就是宛歌没跑了。怕他们出什么龌龊之语,秋雁刚刚想上去叱呵,却被宛歌一拉,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拉着她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仔细听着两人的话。

    然而绕过去的时候,她蓦然一愣,先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这地有些低洼,泥土潮湿,这一脚踩下去就沾了泥,可惜了一双新鞋。

    就在她磨了磨边上干燥的地面,把泥磨下去的时候,就听见另外一个感叹道:“听说那女人生的极美,却不知到底容姿如何?”

    前一个大笑;“得了吧,听说长公子对她宠幸的很,你以为你是谁,能见到那贵人?

    另外一个道:“我可听说长公子没给她名分。也不知长公子到底在想什么,寻常人家这年纪怕是儿子都好几岁了。”

    前一个说起这个也笑:“也是,听说那小姑娘今年才十五,长公子又只有她一个女人,忽然开荤,也不知这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住,哈哈。”

    听到这里,秋雁的脸色已经白了。

    宛歌那时候正在一下一下的抛着石子玩,听到这里,手也蓦然一顿,就把石子跑偏了,落在边上的水池上,溅起了一小片水花。那两人看见这动静蓦然一愣,立刻拔剑防备:“谁在那,出来!”

    从她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见那些人,只能看见他们沾满泥土的鞋子。于是,宛歌状似无意的再抛了一个石子,溅起更大一片水花。

    那两人见有人如此挑衅,一时气恼,直接就提剑过来了:“哪个小子鬼鬼祟祟的,快出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宛歌拍了拍裙子,还没来得及出来,却蓦然听见那准备上来的那两人,脚步均是齐齐顿住,接下来便是齐刷刷跪倒到地的声音,原先那嚣张的声音只剩下惊恐颤抖:“长,长公子。”

    想不到扶苏会忽然出现,宛歌微微一愣,又缩了回去。

    前头,扶苏的声音沉沉响起:“此地还未布防,你们是怎么会在这里?”

    那两人面面相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因为皇帝吸取了上次秋狝的教训,守卫的人多了一倍不止。有些人是临时凋的。也有些人因为第一次来骊山,对于周围的一切新鲜都很,便是乘着两队交接间隙晃悠,这本不是什么过错,只是他们运气不好,直接撞见了扶苏,再结合那些粗鄙之言,若有扶苏心借这个小疏忽治罪也并无比不可。

    那两人清楚期间厉害关系,对望一眼,立刻齐声:“臣下疏忽,耽搁了时辰,请长公子责罚。”

    扶苏声音不轻不重,淡声吩咐:“此地江将军已交于我负责,你们既擅忽职守,自己去江将军领罚。下去吧。”

    这处罚挑不得错,只能说扶苏秉公处理,况且见扶苏没打算借此大做文章,这个决定已经很公平,那两人也不敢再狡辩,领罚退下。

    顿了片刻,又听见扶苏的声音若有所思的响起:“现在是哪一班的交接?”

    另一个声音答道:“回公子,江将军觉得池子那边人手不够,多派了一些,这两人怕是就是那里的,现下贵人们都还未去,所以便有些疏忽职守。”

    原来是去池子那里的,现在国人都还没什么,宛歌觉得这戏看得差不多了,机会正好,正准备开溜,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接着是扶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傀儡戏就要开始了,你不去看?”

    宛歌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扶苏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身后还跟着一批戎装侍卫,扶苏虽然没有换戎装,腰间负了带了长剑,就如同宛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的模样。

    宛歌想了想,又看了看扶苏背后的侍卫,心中忽然起了一个思量,问道:“公子是要准备去布防了么?”

    扶苏颔首。

    宛歌再想了想,压了一些声音:“那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扶苏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又见宛歌此时正小心的看着她,眼中似乎酝酿着什么情绪,声音听起来克制又带着少女柔软,他还未回答,原先站在身后的第一个人便弯了弯嘴角,明显是在笑。被扶苏一瞥,又很快恢复淡定,重新魏然不动的立在那里。

    宛歌那时候并未看见,见扶苏没回答,琢磨了一会,又问:“公子这一天都要布防没有空吗?”

    扶苏看了她一眼,见宛歌眼中带光,似乎在期待他的回答。顿了片刻,他收回目光,咳嗽一声:“估计得要一会,你看完前三场傀儡戏,我会有一点空。”

    那就说得在傀儡戏前三场后就得从温泉出来,宛歌了然的点点头,既然得到了答案,便告退而下。

    看着宛歌离开的背影,扶苏想了一会,去问身后的人:“若最快布防,需要多少时间。”

    那人躬身道:“约莫是在第三场傀儡戏……不,末将是说,大约在一个多时辰左右,可以完成。”

    扶苏颔首按剑侧身,声音果断,竟有几分肃杀之势:“传令下去,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部就位,不得延误。”

    扶苏这个话题转的太快,宛歌没能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他,扶苏看向她的后背,不紧不慢道:“早上赵太医来的时候你正好被陛下召见,现下差不多可以再叫他来一趟了。”

    宛歌脑子一懵,反应过来扶苏再说之后,差点被风呛住,怎么就忘记了这事了?果然是皇帝召见把她吓的够呛,接二连三的风波都让她差点忘记这件事,扶苏先前派太医给她来诊脉,结果被皇帝召见打断。但是她现在脉象生龙活虎好的很,最多有点体寒的小毛病,到时候一定会被发现端倪。

    肉盾外挂好是好,但是被人发现就不是那么好了,宛歌先前是觉得这事情如果真的藏不下去,那就直接对扶苏说实话,可是经过这样一遭,她忽然失去了一鼓作气的勇气。犹豫间,又听得扶苏若有所思的声音响在头顶:“不过看你的模样,能跑能跳的,似乎也好了不少。”

    皇帝和太皇没有亲眼见过她的伤,也不会有人在他们身前大肆提醒她的伤势,对她恢复真么快没疑问不算奇怪,可是箭是扶苏拔的,扶苏清楚的知晓,按那种程度,能一天就恢复成宛歌这样的,简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这个问题宛歌暂且还答不出来,此刻,外头卷起一阵冷风,吹掀了窗户,宛歌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然而似乎被这阵风呛到,又接了几句真切实意的咳嗽。她琢磨了一会,斟酌道:“这个事情吧……其实……”

    她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小腹间似乎一股莫名的凉意,顷刻间游经四肢百骸,宛歌被这气一睹,这下子咳得真的停不来了,明明此刻不过是深秋,她却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寒冬腊月。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她全无准备,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原来还是好好的,忽然变成这个模样,扶苏皱了皱眉,原只当她是在做戏,但是再看见咳嗽不停的宛歌却蓦然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头低低的垂着,发髻都因为咳嗽有些散乱下去。

    扶苏这下子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上前扶了扶她的肩膀,宛歌接力稳住身子,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一片苍白。

    身上的寒意,能透过衣物传递到他的掌心。

    宛歌咬着嘴唇,回答不出声音,她原先的确是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但是随着流经四肢百骸的寒流出现,她明锐的发现这个情况很不对劲,立刻想到了先前诊脉出来的体寒之症。

    世界上那么多病症,有一些被人打败又卷土重来,比如各种瘟疫,有一些被人彻底消灭,比如天花。但是还有一些,在历史之中,被时间所消灭的,连文字也不会留下,自然也留下不了治病之法。

    宛歌不过是个学生,而切脉之事最讲求经验,她只能切出在这身体有些体寒,但是若是一种在现代没出现过的病,亦或是毒,那她发现不了也不奇怪。

    如今这身体的状况,八成就是已经在现代社会里被历史消灭的古老病毒,这个身体一直都有,只是以她的水平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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