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总是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德拉科走进咨询室的时候, 晴明正背对着他,在落地窗外的小阳台上抽烟。

    三十岁的晴明身材依旧挺拔颀长,他立在远处时就如那希腊的石像一般,每个细节都完美而又精致,却让人觉得有莫名的距离感。

    由于还有十分钟才到预约时间,爱琳娜正坐在沙发上, 平静地泡着花茶。

    今天的熏香是洋甘菊味的。

    虽然并没有什么可以触动他,可是德拉科眯起眼看着爱人的背影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初见时的他。

    那时的小晴明,还只有十一岁。那时的他身上还没有现在这样凌冽的锐气,柔软平和的犹如一只任人揉捏的小绵羊。

    德拉科一直遗憾斯科皮没有遗传父亲的银发,也遗憾没办法再生个女儿。

    倘若再能要一个女儿,肯定要像曾经的晴明一样,拥有初晓般温润而明亮的眸子, 让两个家族的人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好好疼爱。

    之所以会闹的那么僵, 主要原因就在斯科皮身上。

    这孩子是被基因改造后的娜塔莎生下来的, 且不说本身复杂的血统, 光是那暂停时间的能力都令人一直心里不安。

    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而很多责任都是无法逃离的。

    这个孩子长大以后, 不仅要接任安倍财阀的重担,恐怕还要过问魔法部的事情,卢修斯不可能会随意的把权力移交给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再加上阴阳寮继承人的身份,恐怕别说回家了,一年能休息一天都未必有空。

    “德拉科先生?”爱琳娜试探道:“可以开始了吗?”

    “嗯?”德拉科回过神来,坐了下来,看了眼旁边按灭烟蒂的晴明。

    “上次我们结束的时候没有聊完的是,”爱琳娜倾身为他们斟好了茶,不紧不慢道:“所谓的‘陌生感’。”

    她的浅棕色眸子扫过这两位访客,慢慢开口道:“你们对此怎么看呢?”

    “还好。”晴明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节,淡淡道:“毕竟结婚十多年了。”

    德拉科看了他一眼,突然沉默了下来。

    爱琳娜本能地感觉气场一变,有种暴风雨欲来的既视感。

    在数十秒的沉默里,德拉科一直盯着平静的晴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很不好。”他仿佛终于找到自己的舌头一般,缓慢而有力的否认道:“非常不好。”

    这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晴明。

    年少的记忆太过强烈,哪怕过了二十年也不会褪色。

    曾经的他,是需要自己的庇护的,更是无法离开自己的。

    德拉科甚至找不到单词来形容他的感受,他盯着那双毫无波澜的冰蓝色眼睛,脑海里却回放着曾经的那一幕。

    那时他们恐惧着黑魔王降临在两个家族上的阴影,为此甚至发生了第一次冷战。那时的晴明倾身抱住了自己,声音里带着难以隐藏的哽咽。

    “不要离开我。”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哪怕那时的德拉科只能沉默着,他也会俯身过来,吻一吻那冰凉的唇。

    共度二十年的岁月,连彼此的呼吸都仿佛可以融化在对方的血液里。

    还在读霍格沃茨的时候,晴明会露出悲伤的表情,会因为自己的重伤而泪流满面。他可以穿着单薄的袍子,一路奔跑到校长室,神色坚决地带着自己去阿兹卡班劫狱。

    可能那时的少年总有些羞怯和笨拙,却拥有独属于他的那一份真性情。

    但是现在的晴明,被社会和世俗的无数繁琐一点点的打磨,变成了另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完美男人。

    完美到甚至不需要自己。

    常规的小病还没等自己知道,就已经被随身的家庭医生都解决好了。鬼道巫术式神,还有一众雇佣兵似的保镖,如今的他根本不用再被人护在怀里。

    读书的时候,他们只有彼此。阴沉诡诈的伏地魔、各怀异心的同学、还有无数次的暗杀与袭击。小小的地窖如同漫长黑夜里的避难所。

    可是……

    “您一定要说出来。”爱琳娜硬着头皮打破沉默,引导着话题:“德拉科先生,每一个人都不能知道其他人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会很难过。”晴明却突然开了口,有些慌乱地坐到他的身边,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他的十指。

    婚姻契约魔法一如既往地共享着他们彼此的情感,低沉而压抑的悲伤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德拉科任由他握紧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们如今共度的时光太少了。”

    “你这些年,在自己的家族里一步步被扶持成公司的领袖,也接管了越来越多阴阳寮的事务。”

    “你变得生杀予夺,果断决绝,每天的压力都大到要抽掉半包烟才能舒缓一些……”

    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明白。

    “我一开始疑惑,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的难处,都不肯如从前一样对我说。”德拉科抬起头来,内心的情感越来越强烈。

    他怔怔地看着晴明皱眉的样子,抬手抚上光洁的额头:“后来才明白,是我根本就帮不到你。而你也不忍心让我跟着担忧,所以这些年一直带着那副风淡云轻的面具。”

    德拉科接触烟草的时间,远比他早的多。

    那时父亲诈死,暗中褪掉了黑魔标记,但是家族旁支的人开始想方设法的蚕食偌大的家业,一切重担都落到了只有十六七岁的德拉科身上。

    焦虑和烦忧如同摄魂怪一般,似乎只有缭绕的烟雾才能驱散。

    “小龙,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晴明略有些失神,声音里带着淡淡地喑哑:“我只是太疲倦了。”

    “你总是想把什么事都一个人揽下去,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德拉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难道你不再信任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了吗?”

    “因为,过去的某些事情,让我真的很愧疚。”晴明抿了抿唇,低声道。

    爱琳娜握着笔,匆匆地记了几行,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打断一下,你们……难道有同样的创伤性记忆吗?”

    两个人同时一愣,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那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有没有及时的找心理医生治疗呢?”爱琳娜皱眉道:“马尔福先生,您是医生,应该对ptsd综合症有所了解。”

    “青少年时期的心理阴影如果没有被及时的疏导,会一直在心里逐渐腐烂。”她看着晴明防御姿态般的坐姿,不确定的再次开口道:“可以和我聊聊你们曾经的事情吗?”

    托尼订电影票的时候,左右一思忖,还是订了五张票。

    本身罗杰斯对这种题材的电影并不感兴趣,可是他实在担心这货又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收拾铺盖跑了。

    谈不上什么理由,只是想带着孩子们出来玩而已。查尔斯和斯内普两位校长他都认识,没费几句功夫就把三个孩子各自从家里接到车上。

    一个星期上五天课太久了。他抬手揉了揉斯科皮柔软的碎发,把一袋果汁软糖径直塞到他的怀里。

    起码一周应该放那么个三四天假才合适。

    其实儿童片他也不喜欢。《科学怪狗》的色调看起来阴森而且诡秘,偏偏三个小孩吭哧吭哧地吃着爆米花,看的不亦乐乎。

    和家人们待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啊。托尼眯着眼想。感觉浑身的神经都放松下来了。

    他右手边坐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太太,似乎也是带着孙子来玩的,但是全程都笑眯眯的,似乎很享受这个片子的剧情。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等彩蛋的时候。

    托尼瞥了一眼隔着三个小孩儿的罗杰斯,他的金发在人群中实在很显眼。

    “你的爱人看起来很在乎你呢。”那个老太太突然开口了,笑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我的?爱人?”托尼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好像洛杉矶也可以登记同性婚姻吧,”老太太似乎认准了某些事情,继续眯眼笑道:“你先生刚才两个小时里一直在偷偷看你,年轻人热恋起来就是这么黏糊啊。”

    我。先。生。

    托尼感觉脑子里有根弦似乎嘣地一声就断了,偏偏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单词。

    “your dear lover”。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像烧起来了一样,两只手本能地捂了上去:“真……真的一直在偷看我吗?”

    老奶奶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人群开始排着队依次离开的时候,托尼脑子里都是懵的。

    两百三的智商也想不清楚很多事情。

    他机械地买了一百美元的代币,让孩子们先去隔壁的电玩区里玩一会儿,一扭头抓住了罗杰斯的手腕,径直把他往消防楼道里拖。

    “你干什么?!”罗杰斯还没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去了空空荡荡的消防楼道里,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不怕那三个小孩走丢了吗?”

    “他们随便挑一个都比我们能打。”托尼平板道:“罗杰斯。”

    他两手撑在墙上,直接把高大的罗杰斯固定在臂弯之间。

    “你想干什么?!”罗杰斯皱眉道:“不要用这种姿势!”

    “什么姿势?”托尼勾起一丝坏笑,慢悠悠道:“我隔壁座的老太太跟我举报,说你一整场电影都在偷偷看我。”

    罗杰斯直接懵了,像突然被拍了一巴掌的金毛一样,良久才涨红了脸反驳道:“她胡说!”

    “哟,我们的美国队长还会用shxt这个词儿了?”托尼挑眉道:“为什么要看我?嗯?”

    他们的距离挨得太近,罗杰斯甚至可以看清对方到底有多少根睫毛。

    “斯……斯塔克。”他清了清嗓子,强行绷住一本正经地样子:“你不要想太多了?”

    “你就是喜欢我。”托尼理直气壮道:“你个怂货。”

    “我……!”罗杰斯几乎想一巴掌把他掀开,却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恼怒道:“我不喜欢你!你才怂!”

    “我怂?!”托尼再次勾唇,露出老司机一般的笑容:“……我怂?”

    下一秒,他直接俯身吻了下去。

    冰凉与温热的唇瓣碰在一起,奇异的蔓延出令人留恋地温存感。

    他们没有做别的动作,仅仅是交换了一个清淡而简单的吻。

    “怂不怂?”松开对方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不自然,偏偏某只黑猫还要竖起毛,挑衅一般地又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逼问道:“怂!不!怂!”

    还没等他蹦跶完,罗杰斯忽然眸色一沉,冷冷道:“这是你自己亲上来的。”

    他一个用力就转换了双方的位置,把托尼砰的按在墙上,咬牙切齿道:“知道我这几年怎么憋过来的吗?”

    亏自己还以为他是个笔直的直男!

    罗杰斯径直凑近他,再次开始一个有些生硬而不熟练的深吻。而被按住的某人格外上道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极其熟练而颇具挑逗性的回应。

    可恶。罗杰斯一面舔吻着他的嘴角,一面内心有些恼火。

    这种男人迟早会被自己上的下不了床。

    艾瑞克坐在校长室里,心不在焉的看着埋头写文件的查尔斯。

    “到底有什么事。”查尔斯平板道:“你已经在我这儿呆了四十六分钟了。”

    “查尔斯,”某位略有些耿直的男人犹豫道:“我想和你谈谈。”

    他看着已经他重新长出来的浓密头发,以及被彻底治愈的双腿,不由得叹了口气:“查尔斯。”

    “不用反反复复的喊我的名字,”查尔斯埋头又写完了一行,淡淡道:“我听得见。”

    “我们以前闹崩,是为了变种人和人类的关系。”艾瑞克垂眸道:“可是如今,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

    年少的情愫被意外所阻隔,可是现在命运给了他们重来的机会。

    “嗯。”查尔斯抬手把钢笔盖好,目光平直的看向他:“那你的几窝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万磁王僵硬的眨了眨眼:“呃……”

    他还真的差点就忘了。

    “嗯?”柔软的碎发让查尔斯俊美的面庞更加具有诱惑力,偏偏这个话题像一盆冷水一样:“你打算就这么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仅凭过去的记忆,他起码有三个娃!

    艾瑞克讪笑一声,无奈道:“确实是我的错。我一直没有想到这种问题。”

    他年轻时风流过一段时间,听说后来有个女人阴差阳错的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后来他隐姓埋名,与一个波兰的女人结婚,又有了一个女儿。

    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是否还活着。

    “不解决这个问题,有些想法你也就慢慢想吧。”泽维尔校长干净利落道:“我可有道德洁癖。”

    艾瑞克略有些苦恼的回忆着曾经的住址和联系方式,懊恼和愧疚的情绪无声的蔓延。

    殊不知,他早就和自己的孩子见过好几面了。

    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回归几乎让斯内普有些坐立不安。

    他本来就不乐意坐这个校长的位置,连校长室里的一众画像都老早用罩子盖上,偏偏当初的‘遗言’里把某些事儿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完全没法子再翻案。

    旺达·斯塔克加入斯莱特林的同年,霍格沃茨里多了三个年轻俊朗的新教授去教授不同年级的课程,不过三个人都是心照不宣的使用了假名和假身份。

    莉莉自然不必说,用了个化名开始教授中低年级的魔药课,而邓布利多却选择了去教五六年级的孩子们黑魔法防御课。

    看起来最让人不放心的第一任黑魔王,选择的居然是魔法史。

    刻板如斯内普,当年也在这个课上打过不少次瞌睡。

    现在比过去日子过得顺利得多,好友是魔法部部长,一切在那四个失踪巫师的回归之后重回平静,只是舆论都开始越来越重视麻瓜的存在。

    开学第一年,两位重返青春的老头子就给他捅了不少篓子。

    ……难道是从前装正经憋得太狠,现在要加倍补偿回来?

    先是可爱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在课上公然演示和教授魔鬼火焰的使用,还把德姆斯特朗的教授也请了过来,进行‘黑魔法心得讨论会’,直接吓白了好几个老实巴交的小獾的脸。

    紧接着,平易近人的格林德沃先生为学生们提供了全新的教材,直接把麻瓜战争史和魔法史结合在一起,无视其他教授的抗议,在课堂上公开讨论一战和二战的军事力量,与两次巫师战争的规模对比。

    讲到兴头上,他甚至直接用魔杖再现了恢弘而残忍的战争场面,几个女生直接被麻瓜们黑压压的军队与炮火吓得哭了出来。

    眼看着再过两年就要再次举行三强争霸赛,欧洲三大魔法学校的高层们聚首的时候,格林德沃竟提议要取消年龄限制。

    很好,都开始想着搞事了。斯内普黑着脸看着德姆斯特朗的新任校长一脸赞成的听着格林德沃的高谈阔论,内心有种越来越不祥的预感。

    实在不行,就去辞职吧。

    指不定将来还会出什么乱子。

    当初他听说那两个男孩儿都被送到其他学校的时候,破天荒给自己开了杯杜松子酒庆祝了下,谁想到又有个叫旺达的美国女孩儿被送了进来。

    要不是看在莉莉很喜欢她的份上,自己真心不乐意斯莱特林里又出现个能力异常的学生。

    当年晴明还是个该死的小崽子的时候,二年级就召唤出了巨怪轰穿了学院的地牢……

    从咨询室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眶都是微红的。

    太多深埋心底的心绪都被倾诉了出来,让人觉得仿佛放下了不少的担子。

    晴明的车停在路旁,他拎着车钥匙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德拉科开口道:“要不……一起回去?”

    “我来开。”德拉科垂眸接过钥匙,熟稔地去了驾驶座,抬手系好了安全带。

    晴明叹了口气,坐在他的身旁,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开始缓缓推移。

    去哪里呢?给他介绍下西区的那家牛排馆?

    或者去托尼那里把斯科皮接回家?三个人一起聚一聚?

    他出神的思索了会儿,把信息邮件不断的手机扔在一边,偏偏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

    “晴明。”德拉科的眼睛看着远处的路况,语气有些不自然:“我没有想到,你会一直愧疚到现在。”

    曾经年少的时候,他奋不顾身的为他挡下了三四次的灾祸,为此好几次都在死亡线的边界徘徊。

    可是没想到的是,晴明一直心疼他到现在。

    心疼到舍不得再给他增加任何负担。

    “你的伤疤虽然已经褪掉了,但是我一闭上眼,还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它们。”晴明没有看向他,而是又叹了口气:“倘若我当时再冷静理智一点……”

    “当时的你已经处理的很好了。”德拉科径直打断道,车子随着红灯停下,也给了他思考的时间:“你要明白的是,我做这些事情,都不是为了让你愧疚难过,而是因为我爱你。”

    空气变得沉默与炽热起来。

    晴明愣了下,有些僵硬的看向他。

    虽然他们床笫之间还是经常呢喃这些字眼,可是一回到冷静的状态,似乎很多炽热的情感都无法再清晰的表述出来。

    实际上,这几年里,他们闲暇见面的时候,要么在一起照顾着孩子,要么和朋友们聚餐,或者仓促而深刻的温存一会儿,再拥抱着沉沉睡去。

    已经很久没有像最近一样推心置腹了。

    “我爱你,你听到了吗?”德拉科扭过头来,深灰色的眸子里平静如初:“哪怕是现在,我也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甚至生命。”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径直落进他的心里。

    依旧爱你如生命。

    晴明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他开口道:“变道去右边岔路,那边平时没有行人和车辆。”

    德拉科露出会意的眼神,噙着笑在交通灯变绿的一瞬间踩了油门。

    看来,某些事等不到回家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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