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课老师看了一眼翟豹,皱眉说:“哪个学生的家长,什么事?”

    鹿佳说:“鹿邵言的家长,我想带他回家。”

    梁老师接到保安室的电话,急急忙忙去了鹿邵言的教室,看见鹿佳站在教室门口,里面的任课老师在和她说话。梁老师迎上去,说:“方校长,这是鹿邵言的家长。“

    鹿佳没想到这个教政治的任课老师是这个学校的校长。

    姓方。

    鹿佳看看他,他也看着鹿佳。

    方校长是一个老头,他盯了一会鹿佳和翟豹,一言不发地回到教室,让鹿邵言出来。

    所有学生,有一部分原本还趴在政治书的书面上睡觉的,看见门口有热闹,忽然提起精神了,一个个伸直了脖子往门口探头探脑。

    鹿邵言被点到名字,抬头看见鹿佳站在门口,一下子惊醒了。

    他用手揉了一把脸,擦了一下嘴角,整理书包跑出来,对鹿佳说:“姐,你怎么来了。”

    鹿佳拉着鹿邵言转了两个圈,没发觉他有什么问题,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说:“小言,你没事吧。”

    鹿邵言觉得鹿佳很奇怪,“我没事啊。”

    鹿佳点点头。

    方校长关上了门,继续讲课。

    梁老师带着三个人走到左边的走廊尽头,前面有一扇玻璃窗,斜拉式的,打开扣子,往上推四十五度角。

    清风,徐徐地吹进来。

    梁老师带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细声细气地对鹿佳说:“鹿邵言家长,家里有什么要紧事情,非要带鹿邵言回家?”

    梁老师是班主任,她询问学生家庭情况也算有必要。

    鹿佳也明白,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有人寄了她和小言的照片来恐吓,她低头看了一眼站在梁老师身边的鹿邵言——

    她更不想让小言知道照片的事。

    “家长?鹿邵言家长?”梁老师看见鹿佳的脸绷着,也不回答她,很紧张的模样。

    翟豹走上来几步,笑着说:“没事的,是家里长辈有点事情,要孩子回家一次。”

    梁老师看见鹿佳身后的男人,看了一会,才想起来上次在办公室里见过。

    “哦,你也是鹿邵言的家长吧。”梁老师看着翟豹说。

    翟豹对她笑了笑,“算是吧。”

    他伸出手给鹿邵言,说:“我们回家。”鹿邵言看了一下,很自然地拉上翟豹的手指。

    梁老师感觉鹿邵言确实是认识翟豹的,才放心对鹿佳说:“鹿邵言的家长,那么我今天算鹿邵言事假一次,你先带他回去吧。”

    鹿佳说:“不好意思梁老师,家里的事情比较急又烦,可能小言这一段时间不能来上学了。”

    “不能来?”梁老师的声音拉高两度,惊讶地说:“那鹿邵言的学习怎么办,马上要期中考试了。”

    鹿佳看着鹿邵言,斟酌说:“我回去再和家人沟通一下吧。”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梁老师推了一下鼻子上的框架子,对鹿佳说:“鹿邵言这几天很认真读书,老师都看在眼里,不能一下子不上学,成绩会下去的。”

    鹿佳听班主任苦口婆心说了一机车的话,才得以解脱。

    三人回家。

    翟豹开车,鹿佳还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鹿邵言一个人坐在后面

    车上,鹿邵言问:“姐,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接我回去啊。”

    鹿佳说:“有些比较麻烦的事,你最好呆在姐姐身边。”鹿邵言看见鹿佳神色很凝重,他闭起嘴,不继续问了。

    回家后,鹿邵言吃了点东西,原本昏昏欲睡的状态一到家就全散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鹿佳关上了二楼的门,和翟豹在一楼的车库里商量对策。

    说是商量,其实也就是仔细看照片,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但是,除了照片的时间,好像从上面看不出别的。

    鹿佳觉得很累,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她放弃去看照片,走到车库黑黑的一角,双眼看着前面。

    黄色的灯光下,翟豹还执着地看着照片,一张一张,慢慢地看过去。

    他显得有些烦躁。

    他很想在这时候抽一支烟。

    等翟豹习惯性去摸口袋的时候,才想起来,昨天听了鹿佳的劝,打算戒烟,所以把身边的烟全给宏时了。

    身边唯一的一包留在俱乐部里。

    翟豹的眉头皱得更紧,鹿佳看见他浑身都烦躁的样子,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走过去,烟的开口对外,递给翟豹:“女士的,不嫌弃的话。”

    翟豹看了鹿佳一眼,没马上接。

    鹿佳说:“快点吧,我也要一支。”

    翟豹听了,忽然就笑出来,伸手抽出来两,还给鹿佳一支。

    鹿佳拿出打火机,给两人点上。

    刚想收好打火机,鹿佳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的,限量版。

    是翟豹的。

    鹿佳的手停顿了一下,她仿佛回想到什么,然后把打火机给翟豹,说:“你的。”

    翟豹看看鹿佳,低头往她手心里看过去。

    “哦,是我的。”翟豹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回她小巧的手掌,“不过,现在是你的。”

    “给我?”

    “你拿着吧,我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是白色的吧。

    鹿佳心想,又看了一眼打火机,放回包里。

    抬起头,鹿佳看着翟豹站在白茫茫的天色里抽烟。他抽烟的速度极快,他在为这件事烦恼,为了她而烦恼。

    每次他心烦的时候,抽烟特别狠,像在吸什么东西一样,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垃圾桶,所有的烦恼随着白茫茫的烟云都一股脑塞进垃圾桶里。

    翟豹是背对着鹿佳的,鹿佳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他身上看到的是自己。

    他的眼睛里是鹿佳,他的肩膀上是鹿佳,他的心里是鹿佳,他全身上下都是鹿佳。

    鹿佳一直看一直看,不厌其烦,看他的剪影在空白下深沉郁悒,看他的背宽阔坚忍,看得她的心狂跳不停。

    鹿佳走上去,环住他的腰,她的脸贴住他宽实的背。

    翟豹感觉到身后的温度,女人柔软的身躯贴住男人坚硬的体魄。

    “怎么了?”

    翟豹微微扭了一下脖子,说。

    鹿佳说:“你别烦了。”

    翟豹转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说:“我没事的。”

    鹿佳还是抱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翟豹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拍了鹿佳一下,说:“给你看一样东西。”

    鹿佳松开手,看见翟豹出去,没一会,他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个文件袋。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翟豹把文件袋给她,鹿佳接下来,拉开扣子,从里面拿出几张纸。

    “房产证……”

    鹿佳看完,眼神藏不住惊讶,她看着翟豹说:“你买了我租的公寓?”

    翟豹笑眯眯看着鹿佳,张开两条猿猴一样的大长臂,宽厚的胸怀把她揉进来,他的声音很低,却也很高兴,在鹿佳耳边说:“鹿佳,生日快乐。”

    他说:“记不记得,我前天说要给你一个礼物。”

    翟豹笑眯眯地盯着鹿佳。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房东了,鹿小姐。”

    鹿佳看着手上的房产证,发愣了一会,抬头看见翟豹一张等着被她夸奖的笑脸,说:“你脑子坏了吧,这里的房子又贵又不好,还不如旁边小区的单层公寓。”

    翟豹:“……”

    没想到被鹿佳泼了一头冷水。

    翟豹小声说:“还不是想给你省一点房租的钱。”

    虽然他说的音量不大,鹿佳还是听见了,她能感觉到那种自尊被降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的委屈。

    鹿佳顿了一下,说:“谢谢你。”

    “不过。”鹿佳对他说:“其实我赚得钱,付房租还是足够的。”

    翟豹说:“怎么足够的?”

    他心里算了算,说:“水电煤气、油钱、房租,这几样加起来,一个月超过一万块不止了,你弟弟的学费,家里日常开销……你一年才能接几个单子。”

    鹿佳说:“速度快一点,能有十个。”

    翟豹低头略瞥她一眼,说:“那是你不休息赶出来的,伤身体。”

    鹿佳对上翟豹的眼睛,她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翟豹说的都是对的。

    私人经营修车的行业,也要做一张私营的牌照,她全部走法律程序,绝不做违法的动作。

    修了一部车,拿了钱,该缴税的也得缴。

    真正拿到手就不多了,还得解决现实中许多钱的问题。其中占得比例比较大的,是鹿邵言的学费。

    外国语学校,一学期几十万,她需要赶三四部车以上。

    鹿佳低着头,头顶上是翟豹款款地注视,漆黑幽黑的眼,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深沉。

    鹿佳觉得现在的自己在翟豹面前,充当了一个孩子的角色,他无怨无悔,也毫无保留地给予她一切,而她只需要接受就可以了。

    翟豹把房产证装回袋子里,对鹿佳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接受房子,所以只能由我买下,登记我自己的名字。”

    “而你是我的租客,我给你的租金是免费。只要房子一天是我的,而你一天都住在这里,都不需要付租金。”

    鹿佳看着他,说:“翟豹,你想金屋藏娇么?”

    翟豹被鹿佳的成语逗乐了,眉开眼笑说:“对,你的豹哥钱多人傻,买了一座金屋,专门养你这头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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