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瀚]
    盛夏炎热午后,我像个高中生,被老师叫到走廊罚站般地,独自竖立在咖啡厅外头的骑楼柱下,从落地窗可以瞧见咖啡厅内,林黛和别人老公面对面坐着。
    这时我的口袋手机震动。
    是一个未知的电话号码,然而我明白来电者的意图。
    「喂?」对方操着一口压迫性语气,「梁先生吗?」
    「恩。」
    「喂喂,每次跟你讲话都这么冷淡,是怎样?」龙刺青的讨债男人用言语先威吓,「这个月还没给钱,别忘记,下次可以自动点吗?不要老是我来催,还有上次那个女人是谁啊?」他越说越火。
    「恩。」
    「一样金额,用匯的,别让我三催四请,听到没有?」
    「恩。」
    「嗯嗯嗯?是在恩xx。」龙刺青男人骂着掛掉电话。
    没完没了,活着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为了钱烦恼。
    我切断手机,正巧林黛大步跨出咖啡厅。小腹微凸的「袋鼠人」紧随在林黛后方,追出了咖啡厅,他眉头深锁,急躁的态度倒也像个追着人还钱的模样。
    「小黛!」张俊轩从后面大步追过林黛,并挡下她。
    「干嘛?」
    「我真的不知道温雅英想干嘛。」
    「你老婆做的事,你不知道?」林黛没好气的重复。
    「我们只是『型式』上的夫妻。」
    林黛翻了个大白眼,扭身绕过他,然而立即又被挡下。
    「你姊一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你该收手了,林黛。」
    「够了!我要怎么做是我的自由,别用你的思维对我说话,」林黛忍无可忍回头对他大吼,「还有别再跟我提到姐姐!」
    「你去看看姊姊留给你的百宝箱。」
    「我说够了!我真的累了!你别再跟着我了好吗?」林黛越走越快几乎是用跑的,然而她的脚步再快,也甩不掉张俊轩。
    但十秒鐘后,林黛顺利从张俊轩骚扰范围中逃走了。
    「什么是『形式』上的夫妻?」我挡住张的去路。
    「什么?」他错愕瞪着我,接着眼神转为羞怒。
    「告诉我什么是『型式』上。」
    「关你什么事?」
    「回答我。」
    但我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因为说出这三个字时,我的拳头已经挥出去,深深压在他的左脸颊上,张俊轩一个闷哼,摔进骑楼旁停着的一排机车中,机车如骨牌般左右倾倒。
    「你干嘛!」他倒地后立刻弹起,如袋鼠般地跳扑向我,藉由身体衝力朝我胸口一推。
    我想再次挥拳却挥了个空,反倒是背部重重撞上铁捲门。
    两个身高差不多了男人,在大市区骑楼下扭打成一团。
    基本上,这不能算是打架,路人眼中可能比较像是在摔角,我跟他两个人不断地相互拉扯衣服,或者用脚互相乱踹,我想开距离,但他却不断凑近,形成一个僵局,直到两人体力都耗尽,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这场架,」张俊轩蹲着问,「你是为林黛打的还是为温雅英?」
    我回答不出来。
    此刻的我,鼻樑被狠狠槌了几下,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水龙头口还流着鼻血。
    忽然发现,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生气的感觉,是这男人让我找回满腔怒气的衝动感觉,奇妙的思绪在脑中蔓延着。
    喜怒哀乐,是活着该有的情绪。
    有路人报了警,不到半小时,满脸无奈的愤怒鸟警,再度出现在我眼前,他叹息着看我。
    「怎么又是你,我的命中煞星,你到底要惹多少事情?」
    「……」
    「算了算了,两个人都带回去警局作笔录,啊,你看这倒一排的机车,你们死定了,看你们怎么赔的完。」愤怒鸟警摇摇头。
    他在附近拍了几张照,接着拽着两人双双上了警车,我们两个人,一点反抗的馀力都没有。
    「就算是假装的也好,请你不要让温雅英难过。」
    「什么?」愤怒鸟警在副驾做不明原因问。
    这话是讲给张俊轩听的。而他回撇了我一眼没说话。
    「到了,下车下车。」愤怒鸟警下了车,接续我们两个人也带下车,他连手銬都懒得拿,因为他知道我们两个已经扭打到没半点力气。
    人生要面对的,就是各种没意义的事情,接连不断,躲不掉闪不去,想要快乐却也找不到方法。
    我独自被关进了一间暗房,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我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闭着眼凝视黑暗,我尝试着问黑暗深渊,何为人活着的目的,但黑暗并没有回答我。
    还是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是不是经歷过一连串的『飢饿』后,再来吃上一顿餐,很有活着的感觉呢?」想起林黛的话。
    肚子叫了,我渴望着那间小巷义大利麵,就在某个人推门而入的瞬间。
    「肚子饿了是吧?」愤怒鸟警说。
    填饱了肚子,也填不满空虚的感觉,我想这样回答他。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愤怒鸟警眉毛张开,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我,「先问问,你有去看你母亲了吗?」
    「还没。」
    「呀,我就知道,果然还没去。」他对预测到我的行为有些得意。
    「……」
    「有空去看看你母亲吧,他现在开始不盯着窗外了,反而是跟护士借了纸笔,开始画画了。」
    「画画……」
    「对啊,她会画画,你知道吗?」
    「不知道。」
    「恩……其实画的还挺好的,一开始只是小张卡片画画而已,像在练习什,或者说像在找回感觉,她现在跟护士要来这么大张的白纸—」鸟警双手张开在空中,「画了一个礼拜了,还没画完,不知道要画什么。」
    「……」我真得不知道母亲会画画这项才艺。
    「好,言归正传,为何要打架?」鸟警改严肃脸问。
    「也没什么。」
    「没什么要打架?」
    「恩。」
    「唉。」
    我又看向暗房角落黑暗的地方,让我们谈话充满尷尬的句点。
    「不过……」鸟警手中原子笔转了一圈,「难得能看见你有愤怒的时候,」他微微一笑,「喜怒哀乐情绪是人本来就该有的,找回该属于你的情绪吧。」
    有什么事情是值得笑的。我想起林黛说过的话。
    「好吧,你运气好,对方没有要提告,那你呢?你要提告?」
    「提告也只是人类世界的一个规则,为什么要提告?为什么要顺着规定走?」这是林黛说过的。
    「什么跟什么……」愤怒鸟警满脸问号,「算了,听起来你应该是不会提告,那就这样吧,别再打架了,有空去看看你母亲。」
    「恩。」
    走出警局时天已黑,入秋后的夜晚微凉中带惆悵,我的鼻间还有些刺痛,伴随吸入的空气带有血味,警局外灯火通明的街道市区,人来人往的大北市不夜城,永远都会有人类的踪跡。
    朝着最亮的方向前进,我有时候会有很强烈的困惑,困惑周遭的人们不停的向前,究竟不是真的明白自己的目标,还是单纯只是随波逐流,是否有人也下了脚步,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想怎样才会感觉充实快乐。
    耳边的令人厌烦的幻听又开始。
    仰望被人类文明污染的星空,明月是仅存的最后防线。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愤努鸟警说的话。
    是该去看看爸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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