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伸手拉过女儿,从袖口掏出帕子,一边帮她细细擦着额角的墨痕,一边问道:“你哪里来的这些画像?”

    虽说大齐朝民风开放,宗室勋贵家族更是不限女儿们出外游玩,但各家族还是忌讳自家女儿的画像随意留出,商家野肆也不敢太过冒犯,因为你不知得罪了谁,就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母妃,这你就不知道了。”姜璃有些得意道,“这些画像花了我好大力气弄来呢,二…..”

    话没说完姜璃就察觉到母妃眼神一厉,立即转口道,“二表哥那个锦华书院,尽是些狂生雅士,最爱画些美人图,我托人去书院秘密收购的。母妃,你看这些画像画的好吧?”姜璃涎着脸问道。

    好险,差点就说是从二哥的狐朋狗友那里收集来的了,还好机智。她觉得这事不能牵扯到自家二哥身上,本来也就不关他的事,但自家父王母妃对哥哥管教严厉,若知道他牵扯到一丁点这种私藏贵女闺秀画像的事情上,还不打断他的腿!

    赵氏看她那样子,好气又好笑,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品性,他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事情上,便也不去追究自己女儿话中的破绽。

    “母妃,你不是也在给我挑二嫂吗?待我帮完了项二公子,也帮你做做参谋,我功课做的可不少。”姜璃眼睛亮晶晶的道。

    “少来,别尽是捣乱就行了。”赵氏笑道,“你研究了这许久,可有发现什么好的?”

    姜璃略拧了眉,苦恼道:“若说是最好的,自然是澜表姐,可是我却是不舍得澜表姐远嫁的。更何况皇姨母说西夏王府复杂,怎么能让澜表姐去受委屈应付那么些人。”

    赵澜是顺国公嫡次子赵承安的嫡女也是独女,赵承安是姑表结亲,其夫人还是姜璃的表姨,阮皇贵妃的亲姐姐阮安檀。赵澜性格大方爽朗又宽厚,和姜璃自小就十分要好。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赵澜十分之好,见过赵澜的少年,只有赵澜不喜欢的,没有不喜欢赵澜的。

    顺国公府子嗣不丰,老顺国公二子二女,长子就是现任顺国公,次子就是姜璃的外祖父,长女嫁给了辽东锦州布政使苏护,次女就是阮皇贵妃和顺国公府二夫人阮安檀的母亲。

    前世姜璃所了解的西夏王府项墨父亲这一房应该是被韩忱所害了的,所以撇开她要报恩报仇不说,韩忱和项墨两方也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虽然今世姜璃想着一定要帮着项墨阻止韩忱(实在是报恩报仇的目标都太过一致–就是弄死韩忱),但是到底这结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她见画像上栩栩如生的美人们,心里也有些小内疚,她必然是挑觉得相貌心性都好的介绍给项墨,可是这样好的姑娘们,去趟西夏王府的浑水,她心里又不落忍。

    思及此,姜璃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赵氏挑眉,坐到一边的长榻上,接过丫鬟递过了茶杯,拨了拨茶盖,笑着问道:“这又怎么了?不想你澜表姐嫁过去,就把她的画像撤了就是,用得着苦恼成这样吗?难道是没有别的好的了?”

    姜璃摇头,道:“想到西夏毕竟路途遥远,听说气候也不及京都,这背乡离井,一嫁就再也回不了京,觉得挑个好姑娘也好像坑了她似的。”

    赵氏一笑,道:“你操心还真够多的,待初夏宴,你只需简单跟项二公子介绍一下各位闺秀的性格品性就行了,人还是得他自己看中的,而且这也得陛下和人家姑娘自己乐意才行。”

    姜璃忙点头道:“母妃,陛下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待他喜欢哪个,可一定要皇姨母帮忙劝说陛下同意。”

    至于人家姑娘乐不乐意,这个她也管不着啊,而且项墨人品好,功夫好还长得好看,姑娘家应该容易喜欢吧,再说项墨也不能喜欢个不喜欢他的姑娘吧,总之,她只负责介绍,后面讨人家姑娘喜欢,当然得是项墨自己的事。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赵氏临走时叮嘱道:“这些始终是闺中女子的画像,你拿着给项二公子略看一眼也便罢了,但切记要拿回来销毁或妥善保管,更不可流传出去。万一流了出去,弄不好还影响项二公子的声誉,知道吗?”

    姜璃自是点头保证。

    话说项老王妃回了府,琢磨着项皇后的提议,越想越觉得可行。但凡自己的心思冒出半点韩烟霓配不上姜晞的念头,就立马觉得这种心思委实对不起抚养自己长大的姨母和表姐,况且如果她自己都瞧不起西夏王府出生的烟霓,那赵氏可不就真的瞧不起自己了么?

    这念头转多了,第二日姜晞过来请安的时候,项老王妃就慈爱的对姜晞道:“阿晞,你烟儿妹妹在家中一直有习骑马射箭,到了府中,因为没有合适的师傅,竟是断了,我想着,你每日下衙不是都喜欢去习武场练练吗?不若就带着你烟儿妹妹教教她?”

    姜晞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他出身安王府,狐朋狗友又多,平日想算计他的也不知凡几,他至今能保得一身清白身,其实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他作为“出身好,长得好,功夫更好”的三好才俊,又未定亲,实在是京都有待嫁贵女的贵夫人们眼中的香饽饽,所以他对这种带着异样眼神跟自己套近乎的三姑六婆们实在是警戒一流。

    所以他祖母这话一出,再看她那笑眯眯的样子,他立马觉得不好。

    别说他现在一心就想去陕西上边关去战场,就是他脑子不好想娶媳妇,也不能考虑韩烟霓这样的吧?也不是说她不好,但她这样黏黏答答动不动红个眼睛说什么“瑾惠姐姐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好blablabla”这种女人他实在敬谢不敏。

    倘娶了放在家里一天没理她,就拽着你袖子说什么“夫君,今日您怎么没跟我说话,是不是您不喜欢妾身了?您说话呀,妾身哪里做的不好,您说了,妾身就改……”天哪,想一想他就不寒而栗。

    总之姜晞的警戒线立马拉了起来,似乎连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祖母,衙门忙得很,下衙后我还要和同僚出去吃饭联系感情,哪里顾得上回来教韩姑娘骑什么马,练什么箭。我记得瑾惠和明惠不是有几个教骑射的女师傅,让她们来交韩姑娘好了。”姜晞瞪着眼跟项老王妃说道,那身子后倾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副“你想干嘛?我是不会上你的圈套的。”

    项老王妃气个倒仰,赵氏生的几个儿女没一个贴心的!看他这个无赖样子,简直跟瑾惠那死丫头如出一辙!亏她以前以为他是个好的!

    她侧头看韩烟霓,见她脸色发白,微微颤抖,眼中微含泪的样子真真是可怜煞人!

    项老王妃黑着脸对姜晞道:“那女师傅就是个花架子,烟儿的骑射是她哥哥韩教习亲自教的,让那女师傅来教她岂不是误了她,总之……”

    她话还没说话,姜晞就“砰”得一声站了起来,急冲冲语速极快道:“祖母,既然您觉得那女师傅不好,那就不好呗,我这就回了母妃,让她去寻些功夫极佳的师傅回来给韩姑娘。今日我还奉了圣命要带项二公子出去,时间已经到了,误了点违了圣旨就不好了,我这就去了。”

    他那语速实在太快,噼里啪啦的说完,项老王妃还没反应过来,姜晞已经行了礼一溜烟的跑了。

    项老王妃看着他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先是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拿起一边桌子上的茶杯就往门口砸,骂着“逆子,逆子!”

    当然,其实她现在气成这样委实为时过早。

    因为第二日一早,赵氏就召了韩烟霓去安王府的习武场。

    韩烟霓还有点莫名其妙,虽则想着昨日的事,这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但她自觉自己其实一点也没想高攀姜晞的意思,不过是项老王妃一厢情愿,所以她心里并无心虚,便挺直了腰背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习武场。

    待她走到习武场,看见安王妃赵氏正坐在堂前懒洋洋的喝着茶。她上前行了屈膝礼道:“烟霓见过王妃娘娘。”

    可半天也没等来安王妃的免礼甚至抬眼,终于忍不住又道:“臣女韩烟霓见过王妃娘娘,娘娘金安,不知召烟霓至此所谓何事。”

    赵氏这才“叮”一声把茶杯放下,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才慢慢道:“起来吧。我昨日是听说老王妃要给你请个骑射师傅,嫌弃明惠郡主和瑾惠郡主的女师傅骑射技艺不好是吧?”那个“女”字用了重重的加重音。

    韩烟霓正待开口,赵氏却没给她机会,继续道:“既然你不肯要女师傅,我就给你专门挑了一批骑射技艺极佳的男师傅,你看看,喜欢哪个,我就把他送给你,让他-慢-慢-儿的教你。”

    韩烟霓愕然的听完赵氏的话,下意识就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去看,一排儿六七个高大威猛英俊的武师正站在她的右后方十来步处,静静立在那里等着她的挑选,可是那些人的眼光,却肆无忌惮的看着她,露出的却是或不屑或嫌弃的眼神。

    韩烟霓眼一黑,直接晕倒在了习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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