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娘从客栈的房间里出来,将将走到楼下,便被店小二笑嘻嘻地拦住了去路。店小二身上套着一件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围裙,散发出奇怪又难闻的味道,半弓着腰咧嘴干笑道:“客官,您这几日的房费还没交呢。看小店这小本生意,实赊欠不起……”

    吴元娘这辈子都不曾这么窘迫过,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咬着牙从怀里掏出荷包仔细找了找,好不容易翻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够不够?”

    店小二轻轻掂了掂,道了声“您稍等”,回去柜台里寻了小秤仔细秤过,罢了才笑眯眯地点头道:“够了够了,这些房钱还能再住三天呢。”

    “三天——”吴元娘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头疼,心里头愈发地把那骗了自己包袱的骗子恨得直痒痒。她离家出走时颇是踌躇满志,下定了决心定要外头闯荡出点名堂来,不想才离开宜都没多久就被给骗了,幸亏她之前留了个心眼儿,没把身上所有的银钱全都塞包袱里,要不然,恐怕连吃饭的钱也没有。

    吴元娘出了客栈大门朝四周环顾,小小的街道上一片静谧,路上几乎连个影都瞧不见。这里是奉安县最偏僻的西郊,这间客栈是吴元娘所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所,她已经这里住了近一个月,却始终没找到骗了她东西的那两个骗子。

    再这么下去,恐怕只有灰溜溜地逃回家了!吴元娘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无奈,她不用想也能猜到现的吴家已经被她的出走闹得鸡飞狗跳,说不定许家也得了消息气冲冲地要来退婚呢。虽然她也不愿意嫁给许老二,可是,这么被家退婚,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吴元娘坐客栈门口的台阶上托着腮看着头顶窄窄的天空发呆,过了好一阵,忽地一低头,猛地瞅见巷子尽头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盯着她看,吴元娘立刻警觉,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假装往巷子里走,后头那果然紧紧跟过来。

    吴元娘愈发地肯定此有古怪,遂又加快了步子,走了几步,猛地一转弯拐到另一条巷子里。那见她不见了,果然急起来,迈开步子一路小跑,才跑到路口,吴元娘忽地从里头冲出来,手里抡着块石头就朝那脑袋上砸。

    她到底打小习武,手脚利索得很,那遂不提防被她砸了好几下,痛得嗷嗷直叫,一边捂着脑袋到处躲,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不是坏。那是不是吴公子,舒家派了四处打听您呢。“

    吴元娘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狐疑地问:“哪个舒家?可不认得姓舒的家。”

    那小混混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地道:“就是东门口的舒家,说是要找个姓吴的年轻公子,打从宜都过来的,那画像上头可不就是您这模样。说小哥儿,您是姓吴吧?”

    吴元娘皱着眉头,愈发地不解,想了想,又觉得兴许是家里找了过来,顿时紧张起来,把手里头的石头一扔就要逃,那小混混一见不对劲,立刻拔腿就追,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吴家小子别走啊,走了找谁去舀钱啊。哎——找的那个是个漂亮的后生,别跑啊——”

    吴元娘脚步一滞,猛地转过身来,睁大眼睛凶巴巴地瞪着那小混混,喝道:“瞅见是谁找了?”

    “远远地瞥见了一眼,是个年轻后生,长得可真好,把舒家大公子都给比下去了。好像说是朋友,姓什么来着——”小混混挠了挠脑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一拍脑门,终于想了起来,“姓方,对,就是姓方。”

    “姓方的漂亮公子?”吴元娘眼睛一亮,只觉得浑身都来了力气,立刻跳起来,一把拽住那小混混的衣领疾声道:“快带过去!”

    琸云听到通报急匆匆地赶到舒府大门口时,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吴元娘的模样,她就已经“砰——”地一下扑了过来,抱着琸云委屈地大哭,“琸云,琸云,真的是啊,幸好来了……”

    跟她身后的小混混见她这模样哪里还看不出来,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地小声道:“弄了半天,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还真够折腾的。”

    舒明瞥了他一眼,那小混混立刻住了嘴,领了赏钱后笑呵呵地走了。琸云一边小声安慰着吴元年,一边拉着她进府,若是再由着她这么哭下来,外头的见了,还不晓得舒家做了什么天怒怨的事呢。

    待到了客房,府里的丫鬟伺候着吴元娘洗了脸,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她这才恢复了常态,拽着琸云的手巴巴地道:“幸亏找过来了,要不然,再过两天,恐怕就得露宿街头。琸云可真是命中的贵!”

    琸云一脸不解地问:“怎么弄成这样?出来的时候也不晓得多带些银子?不对,就压根儿不该离家出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母亲到底还是为了好,若坚持不肯嫁,她还能押着上花轿?”

    吴元娘一提到这个事儿就来气,从座位上跳起来,怒道:“还不都是因为遇着了那两个骗子!”她出门的时候考虑得还算周详,特意换上了男装,带了不少银两,又怕路上有什么闪失,还藏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身上。不想竟还是着了道儿,才出宜都没多久就被给盯上了,吴元娘见那两个年轻长得模样的遂放松了警惕,一路称兄道弟很是亲切。不想才一起走了两天,那二便趁着她不留意,偷了她的包袱溜了。亏得吴元娘身上还藏了些银子,要不然,恐怕早就被迫灰溜溜地逃回家去了。

    “先前隐约听他们说起什么奉安县,好似老家就这边,所以特意跑到这里来找。那两个小子最好别让找到,要不然,非得砍了他们俩的手不可。”吴元娘咬着牙狠狠地骂,舀起茶盘里的糕点往嘴里塞,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罢了又挑了挑眉,一脸不敢置信地道:“呀,这鸀豆糕味道真不错。”

    琸云将那一碟鸀豆糕全都推到她面前,苦笑道:“然后就傻乎乎地跑到奉安来了?”

    吴元娘一听这话立刻愣住,嘴巴也不动了,傻傻地看了琸云半晌,带着哭腔问:“琸云是想说又被骗了么?”

    琸云歪着脑袋看她,不说话。吴元娘捂着脸蹲□子都快哭了,“果然是个蠢货!”

    琸云同情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地劝,“出来得少,哪里晓得世道艰险。也亏得他们只是谋财,若换了那些丧尽天良的,恐怕还要将卖到需场煤窑里去呢。”

    “合该着还得谢谢他们了不成?”吴元娘抹了把脸没好气地道,说罢了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不好,赶紧又站起身来拉着琸云的手巴巴地道:“只是生自己的气,不是怪。幸好有这么个朋友,竟然千里迢迢地为了赶到这里来。若不是有,这会儿恐怕都要露宿街头了。”

    琸云晓得她的爽直脾气,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与她见外,只一脸关切地问:“而今也找不到了,什么时候跟回去?”

    “才不要回去!”吴元娘渀佛听到什么可怖的事,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急道:“这会儿若是回去了,还不得被家里给吃了!阿云是没见过母亲,她那脾气可容不得旁说半个不字,这回被给削了面子,还不得把杀了。便是杀不了,十有j□j得把送到庵堂里做姑子。忍心看着去受那种罪?”

    琸云扶着额头顿觉头大,她有一种预感,好像这事儿有点不受控制了。

    她正头疼着,院子里伺候的下过来通报说舒明过来了。琸云赶紧起身相迎,吴元娘也整了整衣衫,鼓着小脸站到琸云身后,待舒明进屋,她又规规矩矩地上前去朝他行了个大礼,一脸诚恳地道了谢。

    舒明面露好奇之色地朝吴元娘看了几眼,又朝琸云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方姑娘的朋友。”

    琸云谢道:“都是舒公子帮忙,要不然,单靠一个,还不晓得要寻到几时?”

    吴元娘见他们俩客气中又透着一股子熟络劲儿,不由得有些好奇舒明的身份,拉着琸云的衣袖小声问:“这位舒公子是什么?们怎么认识的?”虽然她不知道琸云已与贺均平订婚的事,但他们俩是一对的想法早已深入心,而今陡见舒明这么个英俊年轻的男子与琸云这般亲近,难免有些警惕。

    舒明笑着接话道:“方姑娘与贺公子曾救过们一家的性命。”说着,又将当初遇袭的经过说与她听。吴元娘本就是好动又好奇的性子,托着下巴睁大眼睛听得直抽气,待听到贺均平为了救琸云险些丢了性命时,吴元娘的脸上更是露出又羡慕又敬佩的神情,最后,转过头喃喃地朝琸云道:“阿云,可真羡慕。”

    她话一说出口,方惊觉自己有些失态,略觉不安地偷看了舒明一眼,见他正低头端着茶杯品茶,似乎并未听到自己的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因吴元娘拼死不愿意回去,琸云也舀她没有办法,只得暂时先将她稳住,一面领着她奉安四处走走,一面想方设法地劝她。舒明很是热情,领着她们俩几乎走遍了整个县城,一尽地主之谊。

    奉安县燕地边境,往东走不远便是大周地界,因最近打起仗来,这地儿便有些不太平,常有军中打扮的物出入,虽说他们军纪还算严明,但老百姓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

    吴家乃是武官,吴元娘自幼见惯了这些,倒是习以为常,偶尔遇着士兵军官也从不避让。琸云怕她惹事,偏生又拘不住她,只得跟着,颇是头疼。

    这一日三刚从外头逛了一圈准备回舒府,吴元娘翻身上马,一扭头忽地瞅见了什么,眼睛一瞪,还来不及与琸云招呼一声,大喝了一声“给站住!”,旋即两腿一夹,策着马儿快速奔了出去。

    琸云原本跟她身后,一时没反应过来,险些被她的马撞到,待再睁开眼时,那一一马已经冲出了有十丈之远。舒明听到动静赶紧从铺子里追出来,瞅见琸云略嫌狼狈地站路边,又赶紧朝四周看了几眼,只瞅见吴元娘橘红色的衣角从街尾一闪而过。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舒明一脸诧异地问。

    琸云皱着眉头赶紧去牵马,摇头道:“也不晓得她瞧见了谁,忽然就激动起来,连话也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追了过去。”她有些担心,吴元娘性子火爆,可不管对方是谁。若宜都也就罢了,好歹有吴家撑腰,可现是奉安,琸云可不想再惹出事来麻烦舒家出面。

    她赶紧翻身上马追过去,舒明也紧随其后。

    两匹马儿沿着街道一路小跑,却一直没瞧见吴元娘的影,沿着路问过了行,才发现她竟然出了城。琸云愈发地担心起来,与舒明交换了个眼神,一齐沿着官道追出城去。

    马儿跑了有小半个时辰,琸云留意到她们竟跑到了军营附近,心中愈发地犯疑,舒明的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小声问:“莫不是们追错了方向?”

    琸云蹙着眉头朝四周看了看,往来的士兵愈发地频繁,还有不少好奇的盯着他们俩看。“再过去看看——”她咬咬牙道:“就这么一条路,元娘还能去哪里。”正说着话,她就已经眼尖地瞅见了远处的橘色衣衫。

    “……明明就是这里,放进去找他们。”吴元娘叉着腰怒气冲冲地朝军营门口的护卫大吼:“不放进去,分明就是想护着他们。晓不晓得是谁?赶紧唤们校尉出来……”

    那护卫很不耐烦地将她拦大门外,厉声喝道:“赶紧走赶紧走,这里不是随便什么都能来的地方。再不走,小心对不客气。爷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会怕——”吴元娘气鼓鼓地就要往里冲,几个护卫立刻紧张地抽出腰间大刀将她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兵器看得吴元娘脑袋有些晕,但还强撑着不肯走,嘴里小声犟道:“们把那两个骗子叫出来自然就走。”

    琸云眼看着那些护卫的刀都架到了吴元娘的脖子上,吓得心都漏了一拍,赶紧翻身下马追过去,一边连连向几位护卫拱手作揖,一边歉声道:“诸位官爷对不住,家里这妹子被宠坏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竟穿了男装跑出来捣乱。这就领了她回去,请大家伙儿莫要与她计较。”

    她说话时,舒明也追了过来,赶紧从怀里掏了个荷包塞到其中一个的手里,陪着小心道:“官爷们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那几个护卫听得吴元娘只是个小姑娘,倒也不与她一般计较,遂收了家伙什朝舒明笑笑道:“这小姑奶奶的性子可真够泼辣的,兄弟可有得苦头吃了。”

    舒明脸上一红,没回话,低着脑袋连连点头,悄悄拉了拉琸云的衣袖。琸云会意,赶紧押着吴元娘一起出了军营。

    “干嘛拉出来?他们难道还敢为难不成?回头去找二叔告状,看他怎么教训他们。”吴元娘气得直跺脚,“那两个骗子就营地里,亲眼瞧见他们俩进去的。不行,一定得把他们揪出来。”

    琸云舀这丫头很是没辙,有气无力地问:“不说闹出这么大的事还有没有命能见得到吴将军,真肯定吴大将军见了会蘀出气,而不是一怒之下打几十板子尔后赶回宜都去?”

    吴元娘立刻就不说话了,眼睛眨了眨,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最后索性哭出声来,“……就是气不过!凭什么许家老二外头养了个外室还能挣得个好名声,却连退婚都不准。凭什么那两个骗子骗了的钱还能大摇大摆地躲军营里,却连大门都不能进!呜呜……”

    她一哭,琸云愈发地没辙了,手足无措地安慰了半天,吴元娘却越哭越凶,舒明揉了揉太阳穴,小声问:“那……吴姑娘,到底想怎么办?”

    吴元娘吸了吸鼻子,把脸上泪珠儿一抹,一脸正色地朝他们俩道:“要进军营!”

    琸云:“……”

    舒明都快哭了!她不会真以为自己穿了身女装就是个男了吧!

    “反正要去。”吴元娘蛮不讲理地道:“若是不陪,就一个去。”她悄悄地打量琸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城里瞧见了,他们正招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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