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连忙将我扶起来,又拿了一个枕头靠在我身后,我看着他问:“孩子怎么样了?”

    这毫无预兆的早产,什么准备都来不及,甚至就连现在,孩子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之前可没跟傅夜擎商量过这个问题。

    “孩子一切都好,是个女儿,六斤六两,现在正在保温箱里。”他一直抓着我的手,手心传来的温暖抵达心底,他起身将额头抵着我的头,鼻尖靠着鼻尖,缓缓闭上眼睛,熟悉的气息在脸庞轻拂:“安安,谢谢这一生有你。”

    我没急着要去看孩子,弯了弯嘴角,闭上眼睛与他享受这一刻宁静。

    傅夜擎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单名一个璃字。

    傅璃,我不知道这是分离的意思,还是期待着不离。

    嘉音得知我早产了,中午刚过就拖着汪东骏一起来过了。

    “怎么突然早产了,真是吓我一跳,幸好母女平安,对了,你感觉怎么样?我的干女儿呢?”

    我微笑着说:“挺好的,孩子在保温箱里。”

    嘉音松了一口气,女人说话的时候,汪东骏跟傅夜擎也就出去了,嘉音看了眼出去的傅夜擎,纳闷道:“我怎么感觉傅夜擎好像不对劲啊,一进来就没看见他笑过,板着一张脸,怎么,因为你生了个女儿不高兴了?这儿子女儿都有了,不是挺好的吗?”

    我解释道:“听说是女儿的时候他挺高兴的,可能是因为守了一夜,累了吧。”

    嘉音也没多疑,陪着我说了一会儿也就囔着要去看孩子了,她没让我跟着去,自己找了一个护士陪着去,我也就任由着她去了。

    在医院待的三天,傅夜擎一直都陪着,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有时候是王琳送饭过来,佳佳听说有了妹妹,也高兴的囔着要去看。

    我牵着佳佳去育儿室看,隔着玻璃,小璃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保温箱里睡着了,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脸蛋还有点黄,看着稚嫩的面孔,眉眼更多像我,熟睡的小璃时而扯动的嘴角又像极了傅夜擎,小小的小璃,看着看着,忽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佳佳手指玻璃里面的小璃高兴道:“妈妈,以后我有妹妹了,可是妹妹怎么好小好丑啊。”

    落泪的冲动在听到佳佳说出这话的时候又变成了笑意:“等妹妹长大一点就漂亮了,佳佳以后要好好的保护妹妹,知道吗?”

    佳佳握着小拳头重重点头,发誓般的说:“嗯,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不让人欺负妹妹。”

    我揉了揉佳佳的脑袋,将他拥在怀里,傅夜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长臂揽着我。

    那时的我,幸福而又心伤。

    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在这了,保温箱里是我的女儿,我靠在傅夜擎怀里,拥着佳佳,透过玻璃,影影绰绰的看着我们一家人的影子都倒映在上面,最幸福不过如此,最悲伤,也不过如此。

    我脸上的笑不勉强,但看着幸福,又破碎。

    孩子还得在保温箱里待上一段时间,我可以先回去了,可我舍不得,回去就意味着我少看小璃一眼。

    当初支撑我狠心离开的是仇恨,我抛弃了傅夜擎,抛弃了佳佳,可现在,我一旦离开,那些支撑我的,不管是爱还是恨,都烟消云散了,什么都没了。

    我爱的人啊,却不能一直、永远的陪伴着,看不到我的孩子成长。

    不是没想过将孩子带走,我想傅夜擎也不会阻止我,离开他,我什么也没有了,可我带走又如何?

    有些东西是无形的,割舍不掉,带不走。

    傅瑶儿来医院看我,她来的是一个人,又不是,因为她带来了江秀琴的话,她跟我一起站着玻璃窗前看着小璃,在我身侧说:“安安姐,我妈让你在小璃满月之时就离开。”

    傅瑶儿说这话的时候,话刚到一半她自己声音先哽咽了,我却看着我的小璃笑了笑:“我知道了。”

    傅夜擎曾不止一只一次让我跟他去领证,我都拒绝了,现在想来,这样也好,再去离一次也是麻烦,有的事,一次就够了。

    “离开?去哪里?初安,这是怎么回事?”我话音刚落,嘉音不知何时来了,听到了我们的话。

    对于要离开的事,一直瞒着嘉音,思慕打电话来向我恭喜生了小璃时,也没有说我要离开的事,思慕的肩膀,我能自私的靠一次,绝不能有第二次,哪怕我知道,只要我回头,不给思慕任何一点回报,他依然全心全意的守护着我,给我最安稳的生活,我也决不能那样做了。

    我想,若是时光倒流,第一次我就不会那样选择,如果不是,思慕现在或许有了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家庭。

    我跟傅瑶儿惊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嘉音,她疾走上来,再问了一次:“初安,你要去哪里?你难道还想像当年不辞而别?就因为一个江秀琴,她算什么东西?傅夜擎呢?他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妈不要老婆孩子?”

    面对嘉音一个个问话,一时之间,我却不知如何回答,见我沉默,嘉音看向傅瑶儿,愤慨道:“要初安离开是你那个妈的意思是不是?我就问问,江秀琴她算什么?你们傅家真当初安爸妈都不在了,没有娘家人了好欺负是不是?你们谁要是让初安走,我杨嘉音第一个不答应,我现在就给傅夜擎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意思。”

    傅瑶儿解释说:“嘉音姐,我哥也不愿跟安安姐分开,可他也陷在两难,我妈拿命威胁,他又能怎么办啊?”

    嘉音生气道:“他一个大男人连这种事的解决不了,还算什么男人,没办法是吧,那我这就打电话问问。”

    嘉音说着真掏出了手机,我连忙阻止:“嘉音,别打了,不用了。”

    嘉音从我的话里面已经能得出傅夜擎的意思了,她看了好一会儿,恨铁不成钢地说:“初安,你看看,这里面的是你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你当真舍得不要她吗?我不信什么狗屁恩怨,那是上辈人的事,管你们什么事?要是这个江秀琴再阻止,她当初不是跳楼没摔死吗?傅夜擎下不了手,你动不了手,那我现在就去推她一把,死了大家都解脱了。”

    江秀琴在医院躺了十几年,傅夜擎心里的期盼跟仇恨也经过十几年的发酵,仇恨可以用爱抵消,可那份期盼,对母亲的期盼,又怎么能割舍,哪怕很是失望醒来后的江秀琴,那也是他母亲。

    江秀琴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为了逼傅夜擎,她真能选择第二次死亡。

    我拉住嘉音:“嘉音,别去了,在这陪我一会儿吧。”

    嘉音眼里的愤怒跟恨铁不成钢我看在眼里,我知道自己不够洒脱,不能像嘉音一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份爱里面,我已经感到疲惫,对江秀琴的生死,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傅夜擎,如果只要我离开,能避免一条人命的逝去,我会选择走这条路。

    傅瑶儿见嘉音在这陪着我,也就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嘉音无奈地吐了一口气,拿手戳了戳我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傻啊,这江秀琴这么祸害人,老天爷就是不长眼,怎么当年没把她给摔死,死了都清静。”

    嘉音也是气急了才这么说。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虽然我也跟你这么想,但老天爷不跟我们想的一样,江秀琴不仅活着,还好好的,可你让我怎么样?让傅夜擎如何?跟一个没了腿,没了眼睛的江秀琴去计较?真将她逼死吗?”

    虽然江秀琴很可恶,可我还能想到最开始见到江秀琴时心里的惊骇,如果没有人皮,完全就像是一具枯骨,没有眼睛跟腿的残疾人。

    江秀琴所经历过的,我们不懂,我会因为她对我做的而恨,她同样也有权利因为初家对她所做的而恨,甚至将这份转移到我的身上,我就算站不了她的角度去想,去看,但江秀琴可恨,又何尝不可怜?

    在不知道我是初励成的女儿时,江秀琴能将我当儿媳妇看待,在知道后,能将我当成仇人,我也该无怨。

    若是江秀琴全错,傅夜擎又怎么会任由着江秀琴,可江秀琴针对我,只因为这个身份,我身上流着初家人的血,这点无可改变。

    这场恩怨,该怎么去评判对错呢?怎么去抉择呢?

    真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十个人都有可能会出现十一个答案。

    小璃得在医院里待上大半个月,我不想出院,就想在医院里陪着,但傅夜擎又怎么会任由着我胡乱,连自己身子都不要了,在医院待了几天就接回去了,我坐月子里的一切都是傅夜擎亲自动手。

    洗衣服做饭,每天给我做月子餐,有时候饿了得一天吃四五次。

    回到家我开始涨奶,小璃又在医院,夜里涨奶难受的睡不着的时候,心情低落到极点,看什么都特别不顺眼,想要发火。

    傅夜擎自学按摩手法给我疏通,这样才好受多了,可心情的低落还是有的,感觉真有点产后抑郁症的前兆。

    躺在他怀里,有时想事情窝火不顺,我脑子一热,会张开嘴在他的胸口上狠狠咬一口解气,他也不说疼,只顺着我的背轻轻拍着,在我耳边用最低沉最低的分贝说:“我不会让你离开,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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