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赵告辞后,傅冬平回到酒店,却被酒店前台告知,任天真已经返回鹭岛。

    前台接待说:“任小姐说给你打电话总是关机提示,让我们替她传个口信给你,她已经在你微信上留言,让你一回来就看。”

    之前在看守所手机一直关机,难怪她打不通,傅冬平独自走进电梯,打开手机,果然发现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语音留言。

    “冬平,电视台有事急招我回去,我不等你了,房钱我已结清,谢谢你陪我来这一趟。”

    任天真并没有把自己急着离开的详细原因说清楚,让傅冬平觉得,这只是她离开的一个借口,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亲子鉴定结果更是雪上加霜,没有勇气再面对下去,只得选择离去。

    看看时间,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飞机上。傅冬平走进房间,一头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去思考,感觉自己快被掏空了。

    很久很久,他疲倦地睁开眼睛,无意中看到自己的床头放着一个可爱的娃娃,那聪明乖巧的样子竟有几分像任天真。

    大概是粉丝送给她的人偶娃娃,只有十几公分高,做的非常精致,淡淡的柳叶弯眉,一双大大的眼睛楚楚动人,睫毛长而浓密,嘴唇粉嫩微红,让人想一口吞下去。

    傅冬平抱着娃娃亲了好几口,又把娃娃贴在心口。

    不管怎么样,云梦山这里的事最后总算有了一个结果,也许过了这段最伤心痛苦的时期,光明就在前方。

    去洗手间洗了洗脸,傅冬平思索着,是不是该把这件事通知曲霞和章幼群一声,想想也就算了,他们早就认定任求实意外身亡,如今节外生枝也没有改变最终的结果,只要活着的人生活幸福,那就够了。

    机场,任天真一下飞机就有电视台的车来接,她打开手机看微信,第一条就是傅冬平的留言。

    “天真,我不知道你想躲开的回忆是不是也包括我,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从来没有变过。”

    任天真看着这几行字,心像是被千百根刺一次又一次地扎下去,那种痛感让她刺骨,怅然若失地把视线移向车窗外。

    思索良久,她擦掉眼泪,回了一条短信给他,“我也爱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和你联系。”

    到了电视台,换上礼服化好妆,一站到舞台上,她的情绪立刻振奋起来,如今,她只有面对摄像机和观众的时候,才能忘掉自己的一切不愉快。

    结束录制,已经夜里十点,拖着疲惫的身躯,她无精打采地走到后台化妆间卸妆换衣服。

    助理跟上来,告诉她:“台长和几个大客户在外面吃饭,对方点名要见你,台长让你过去应酬一下,说应付应付就行。”

    任天真烦恼地把脱下来的礼服裙扔到一旁,“你没跟他说,我在录节目?”助理见她要发火,怯怯道:“我说了,可台长说等节目录完你再过去也行。”

    “我他妈不是陪客的□□。”任天真恼火地摘掉脖子上耳朵上亮闪闪的首饰,砸向化妆镜。

    助理等她发泄地差不多了,才又说:“任姐,你还是去吧,我们台里当红的几个主持人,没有不去陪客户吃饭应酬的,这个圈子的生存规则就是这样,只有拉得下的脸的人才能红。”

    任天真鼻子一酸,忍住眼泪,在社会上摔打一年多,她也逐渐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哭两声就能解决的,发泄过后,她很快也就把眼泪收回去,心生一计,换好衣服去洗手间卸妆。

    顶着一张苍白素颜,她去了台长说的地方。客户们看到当红主播进来,眼前一亮,尽管她没有节目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在人群中也是美女一名,甚至有人觉得,她素颜更好看,清清秀秀的,像个女学生。

    任天真一进来,夏霆宇就注视着她,见她看到自己时因为惊讶身体微微颤抖,脸色也越发苍白,装作不认识她,在台长的引荐下客气地和她握手。

    “天真,这位是夏总,我们今天的贵客之一,杨副市长的公子。”台长带着点讨好意味,替他俩作介绍。

    任天真从来不知道,夏霆宇有这样的家世,看他平常的做派,表面上不算张扬,骨子里自有一种公子哥儿的优越感。

    彼此心照不宣,任天真当即明白,台长之所以非让她来,一定是这人的主意,这人一直不喜欢她,她知道。

    给任天真倒了半杯白酒,夏霆宇问她,“能喝吗?”“是不是我说不能喝,你就不派酒?”任天真接过去,知道这场酒躲不过。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喝的。”夏霆宇似笑非笑看着她把半杯酒一饮而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猫儿一样妩媚,难怪冬平被她迷住。

    没有几个男人见识过这样的妩媚会不沉醉。

    任天真连着喝了两杯,夏霆宇又给她倒了一杯,“别急,慢慢喝,有的是时间,喝急了容易醉。”“你有话不妨直说,这样一杯一杯的,我醉了,吐你一身也不好看。”任天真太清楚他的目的了,他是为傅冬平打抱不平来了。

    “的确应该找个地方聊聊,但不是现在,咱俩提前走的话,这些人嘴上可没把门的。”夏霆宇轻笑。

    任天真忍了一肚子火,却也没地方可发。

    有夏霆宇在,旁人自然不好再找任天真喝酒,好不容易等到酒席结束,众人又要去楼下的酒吧坐坐,任天真不想去,众人却不放过她。

    “有我在,怕什么。”夏霆宇也让她去,同时又调侃她,“你偶尔才来,而我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

    “你做生意赚大钱,给脸色给别人看,我却是看人脸色。”任天真没好气地说。

    “姑娘,哪一行都不容易。”

    哪怕时近午夜,酒吧里依然热闹非凡,有女歌手在台上演唱。

    几个人选了靠边的位子坐下,夏霆宇拿着色盅,和朋友玩猜数字的游戏,猜输了的人不仅要喝酒,还要送花和小费给歌手。

    这里档次不低,他们给的小费都是厚厚一叠现金。

    那歌手从台上下来,嗲嗲地跟这几位出手阔绰的客人撒娇卖痴,任天真听到他们放肆的笑声,一阵烦躁。

    夏霆宇去舞池和那个歌手跳舞,光怪陆离中,任天真看着他修长的背影,他和傅冬平有相似的地方,又不大一样,傅冬平还有点书生气,他就圆滑多了。

    边上一个男人看夏霆宇不在,主动找任天真搭讪,任天真厌恶他,不想跟他说话,索性走到舞池里拍拍夏霆宇。

    “我想回去,没开车过来。”

    “好啊,我送你。”

    借口搭夏霆宇的车回家,他们一起走了。

    台长看着他俩,一黑一白背影优雅,夏霆宇把手放在任天真后心,半呵护半搀扶,不由得佩服这妞儿的手段,才见一次,就让夏公子五迷三道的了。

    “去哪里谈谈?”

    “海边吧。”

    “大晚上去海边干嘛,风那么大。”

    话虽如此,夏霆宇还是把车开到附近的海滩,两人一前一后从车里下来,任天真喝了酒本有些晕乎乎,被风一吹就清醒了。

    “最近见过冬平吗?”

    “没见过。”任天真不想和他谈起傅冬平。

    夏霆宇冷笑一声,果然无情,“你把他害惨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跟白素解除婚约,和家里也闹了一场。”

    “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我来去自由,现在工作到半夜都得被叫出来应酬各种无聊人等。”任天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那又怎样,这是你的选择,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夏霆宇微微仰着脖子,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傲慢。

    任天真气得想去给他一拳,但是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自嘲地说:“你说的对,是我自己选的路。”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海浪,夏霆宇跟上她,继续咄咄逼人,“可你不该折磨了自己,又去折磨别人,你不喜欢他就给他个痛快,让他彻底死心也好。”

    任天真回头,眼神定定看着他,“为什么你认定了是我折磨他?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有偏见。”

    夏霆宇微楞,随即说:“我承认我对你是有点看法,我跟冬平认识快二十年了,从小玩到大,他一向很潇洒,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不过为,但是你的出现让他整个人都变了,订婚悔婚全像是跟谁赌气,老朋友一个也不通知,大家关心他,问起这件事,他还冲人发火,我猜,这些都和你有关。”

    任天真垂首不语。她和傅冬平之间有太多的误会和不得已,有自私、也有互相伤害的恨意,已经让这段感情千疮百孔,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哪怕到了这步田地,他们依然深深爱着对方。

    “两个人之间,不是一加一等不等于二那么简单,有些人有缘无分,有些人相见恨晚,还有些感情无疾而终,不足为外人道。”任天真幽幽叹口气。

    夏霆宇点点头,“是我唐突了……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脱掉西装披在任天真肩上。任天真跟着他走过沙滩,心渐渐平静下来。

    “你今晚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任天真忽然说。

    “你能看出来?”夏霆宇诧异她的观察力。

    “能,挺明显的。”任天真淡淡瞥他一眼,“男人一不开心就喜欢使坏,太开心也喜欢使坏。”

    夏霆宇琢磨着她这句话,轻轻自言自语,“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所以就别再勉强自己勉强他人了,各过各的挺好。”

    “那你跟我过吧。”夏霆宇脸上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冬平会杀了你的,我不是吓唬你。”

    问清任天真家的地址,夏霆宇说:“你住那里?那里可不便宜。”任天真自然听得出她言外之意,“我自己付的首付,父母也贴补了一部分。”

    “本来我也打算在那里买一套,但现在不用了。”夏霆宇说着说着语气低沉许多。

    “童曦快毕业了吧?”

    “快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放了一盆洗澡水,任天真泡在热热的水里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点。

    幸好今天遇到的是夏霆宇,而不是别人,以后未必会有这么幸运。

    此时才觉得,现在的状态已经完全背离了当初考天气预报主播的初衷,反而是陷入了追名逐利的怪圈,然而就像夏霆宇说的,自己的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喝下去,任天真点开手机看朋友圈,有意搜索一番,不是无聊自拍就是鸡汤段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有趣的,直到看到廖青上传的一张合照。

    点开一看,竟是他们班的聚会照片,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大家围坐一桌,看起来都很开心的样子。

    怎么他们聚会都不通知我?任天真心里不是滋味,自从她出名以后,似乎和以前的朋友同学都疏远了,他们聚会不叫她,平常也不跟她联系,已经把她当成另一个世界的人。

    任天真无声地睡到床上,蜷缩着身体,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身体里仿佛有两个自己,不听争吵,挤占着脑海里有限的空间,很久很久,她都无法进入睡眠状态,只得下床去倒水吃安眠药。

    最近她吃药的频率越来越高,一瓶转眼就见底,焦虑的情形却始终没有得到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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