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拥抱大笑。
    她从未有过如此开心放松的时刻,脑子里除了开心,什么都没想,一下子仿佛年轻了十岁。
    她想要是她二十多岁时就经历这样的爱情,现在一定快乐得多。
    但他未必看得上那时的她,四处流浪,贫困,倔强和冲动。只有她穿过了人生艰难的黑洞,成长得通透、高大,他才会看上她。
    也许她应该感谢安希伦和希律亚,是他们让她成长和强大,也感谢艾德诺和欧伦洛,让她的感情变得更加成熟。
    她和安希伦、欧伦洛几乎再未来往。安希伦经常拜访阿拨斯,但她总是避而不见。他可以因国事而来,但她亦可以因私事不见。他递过无数次拜访帖,均被她回绝。自上次海上风暴后,他们再未见面。
    她虽给欧伦洛写回信,但极少提感情,偶尔提及也是提到她结交新情人一事,并劝他不要再把感情放在她身上,回头是岸。可他并未听她的,一个月前天空之城的君王病逝,他三天后就强行与妻子离婚,再次向她递了拜访帖。她叹着气拒绝。她和他已绝无可能,即使勉强在一起,那味儿也变了。
    时间就这样再次飞逝而过,眨眼间,竟已过了半年。最炎热的季节即将过去,她忽然听说新情人与他的前情人有复合迹象。老莱纱告诉她,有人看到他午夜出入前情人的房子,就是那个高阶贵族私生女。她不以为然,他们之间有孩子,他偶尔去探望或过夜并不出奇。
    过了段时间,她又听说新情人与财务大臣的私生女交往颇密。私生女才只有十六岁,温柔美貌,身材性感,迷倒了不少男人。她仍不相信。她虽然没有年轻美貌,但她是皇太后。
    直到有一天,她想给新情人一个惊喜,在夏末舞会时中途离场,转去他在水会的办公室。微凉的午夜,她看到新情人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牵手走出水会,他把女孩送上马车前,还拥吻了一下。
    不远处的树荫下,坐在马车里的她微微叹息。
    合则来,不合则散,是她对感情的一贯宗旨。
    但她还是有些难过,她没想到与他才交往一年多,他就爱上了别人。也对,年轻男人只会喜欢年轻女孩。
    这晚她回了城堡。
    第二天天刚亮,还在极高阶区大房子睡觉的他被一位来自城堡的高级侍女礼貌地唤醒。
    “抱歉大人,”高级侍女温文尔雅地道,“这么早就把您吵醒了。可皇太后要求您在今天内就搬离她的房子,如果不早点通知您,恐怕您收拾的时间不够。”
    “什么意思?!”他异常惊异。
    高级侍女微微行了个礼,“从今日起,皇太后和您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皇太后请我转告您,希望您今后好好生活,水会她不会收回,她相信您会经营得很好。”
    他震惊地站在房门口,半天回不过神来。
    随后他也像安希伦王和欧伦洛那样,不顾一切地要见海心,可海心一直避之不见,他闹得狠了,她便扔下话,“如果你还想要你的水会的话,就不要再闹了。”
    他痛哭流涕,悔恨不已,不断地请人转告她,他对那个女孩只是一时迷恋,要是知道会因此失去皇太后的话,他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他夜夜买醉,颓废终日,经常失眠,完全无法工作。
    他在午夜的小酒馆里发酒疯,对着知心好友痛哭不已,“她太把男人床上那点事儿当事儿了,男人跟别的女人的睡,不代表他真的爱上那女人了,他只是玩玩而已,真是玩玩,根本没对那女人动心,她为什么要判我死刑?”
    好友安慰他,拍拍的他背,他哭得更凶悍,“是那个私生女先找上我的,她在一个舞会上看上了我,要跟我睡,反正只是玩玩,我也就睡了,哪知道皇太后当了真。她到底懂不懂男人啊?我真的只是玩玩,只是为了上床。”
    “谁不知道皇太后的脑子有点病?”好友低声劝慰,“一根筋拧到底,只管自己喜恶,根本不为男人考虑。算了算了,反正皇太后不打算收回水会,你还是赚了,再找一个好了。”
    或是喝多了,他猛地大哭起来,就像个三两岁的孩子,“你不懂,完全不懂,不懂皇太后有多好。你们都说女人下不了我的床,可我下不了皇太后的床。皇太后能让男人飞上天堂,那种好你们一辈子都想象不到,难怪能把几个君王都迷得神魂颠倒?”
    好友好奇地问:“能好成什么样儿?让你迷恋成这样子?”
    “经历了她之后,才知道自己从前白活了,原来可以开心成这样子!”
    两个时辰后,一队卫兵包围了小酒馆,将还没酒醒的他及其好友投进了监狱。原来塔利德王收到消息,听到有人“污蔑”皇太后,立刻派人来抓他们,先关进来饿个几天几夜再说。
    皇太后听说过,再次叹息,一个月后便让塔利德王把他们放了,“因言获罪有点过了,他们也没犯太大的错,关了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她说道。
    塔利德王虽不愿,可还是把他们放了。
    他一出来便开始给皇太后写情书、悔过书,可皇太后一封都没回过。他仍坚持不懈地写着,相信有天一定能把她打动。
    而她则再次开始忙碌的生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就在最忙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安希伦死了!
    “死了?!”她不敢相信地连问几遍。
    “是的。”老莱纱也连续地回答了几遍。
    “不可能,你再去打听打听,不可能死了!”
    “是。”
    老莱纱再次打听消息,可结果仍是她不敢相信的那个。
    她颓坐在房间华丽的地毯上,面色苍白。她虽讨厌安希伦,也不想再见他,可也不想他死。他算是她历经四世的好友,是她经历异世的一个证明,他死了,她心中某一处仿佛空空的。
    “他怎么死的?”她这时才问道。
    “宫廷内乱。”老莱纱回答,“和希律亚王当初第一次身亡有点相像。几子争储,越争越烈,其中一子打算提前弑杀安希伦王,提前上位。但安希伦王是死了,可却没上位,被另一子揭发其弑父真相,被送上绞架,另一子即将上位。”
    “真是可怕!”早知皇权争斗残忍,可没想到竟会弑父。
    “这种事,全都是烂事!”老莱纱说道,“那个揭发弑父儿子的儿子也未见得是好东西,保不定都是他做的局。父死兄亡,正好轮他上位,哪有这么巧的好事?!”
    “是啊,一切都可能是个局!”她颓丧道。
    “安希伦王已经很幸运了!”老莱纱边说着边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上,“当初他的父王有一百多个儿子,将其中一个立了皇储后,把其他儿子都赶到了偏远之地,以免伤害皇储。待皇储登基那天,这些儿子都得赶回来,不,像死刑犯一样被押回来,在皇储戴上皇冠的时刻,全被处以火刑。”
    “这个我经历过,”她叹声道,“我第一次遇到安希伦时,他正好被押回来。”
    老莱纱叹笑道:“他极聪明,得知自己是真正的皇后之子后,暗暗联系了原皇后的亲兄弟,他的大伯父,两人联手,将即将登基的皇帝射杀,之后又杀掉了这个实力雄厚的大伯父,以免自己将来又被他取而代之。”
    “这想当皇帝的人,不多长两个脑袋的话,还真是不行。”她再次叹声。
    “是的。”老莱纱说道,“皇帝都聪明,不聪明上不了位。您知道帝奥斯的祖训为什么不是直接处死没当上皇储的王子们,而是非要在皇储登基时处死吗?就是为了选出最剽悍凶猛的儿子。他将王子们赶到偏远之地,就是要看哪个王子有足够才智闯回来,自己当上皇帝。也同时看看皇储有没有能力守住自己位置,王位只属于真正有勇有谋的人。”
    “难怪当时有个老侍女跟我说把王子们赶到别的地方,是一种缓刑期。”她说。
    隐约还记得那个老侍女说“缓刑期”时,语气透着残忍嗜血。
    “儿子多了不是好事,像安希伦这样,不得不与儿子们作战。”她不由得叹道,“儿子少了也不是好事,像希律亚这样,不得不找我这样的平民女,还得哄着爱着,降低了贵族血统,才能有健全的儿子。”
    儿子不多也不少呢,似乎也不是好事,反正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
    安希伦王去世——没有公布死因,但向各国皇室发了出席葬礼的邀请函。海心也收到了一封,黑色底子的烫金大字——尊敬的海心皇太后,敬请邀您出席帝奥斯安希伦王的葬礼!诚邀!敬礼!
    看着有种触目惊心的意味!
    第261章
    雨季还没结束,她就已开始前往帝奥斯。
    常言道,死者为大。她和安希伦的因缘还深厚,肯定会参加他的葬礼。
    临行前,塔利德对她说:“把小妹妹也带上吧。”
    她有点犹豫,“她太小了,路途遥远,恐怕不适合吧。”
    “母后,正因为路途遥远,唯恐你寂寞,所以带上妹妹吧。”
    她还是有些犹豫,塔利德又道:“再说妹妹离了母亲,晚上恐怕会闹。”
    丽迪雅现在每晚确实是需要她讲一个故事才肯睡。
    就这样,她带着小女儿一起去了帝奥斯。
    刚下船,她就感到了一种异常紧张的气氛,夺位之战刚刚结束,局势未稳,人人自危,就连站在港口迎接的卫兵们的身体都异常僵硬。
    上了前来迎接的华贵马车后,她有些累了,抱着丽迪雅,还没讲完一个故事,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老莱纱轻轻叫醒,“殿下,到了!”
    老莱纱身边的高个子侍女接过了她怀中仍熟睡的丽迪雅,她才缓缓地下了马车。
    久违的古老的熟悉尊贵气息迎面扑来,庞大的宫殿群华美壮观,阳光下皇宫的金色琉璃瓦闪闪发光,光洁干净的白玉石阶明亮漂亮,一旁的娇艳花丛明艳动人,一切都仿佛未曾变过。
    优雅地走上高高的石阶,极慢地走着,走了很久才走到最高处的石阶。
    再往前走,便是富丽堂皇的大殿了。
    多年前,她在里面做大殿侍女,挑灯夜读《侍女守则》,还多次邂逅安希伦,与他暧昧来往。
    前尘过往如梦又似幻。
    一个头发花白,腰板挺直的纤瘦侍女带着一批侍女前来迎接,“昆娜!”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领头的。
    “向海心皇太后问安!”昆娜带着侍女们下跪行礼。
    昆娜变老了好多,头发白了大半,但皮肤还不错,白皙而富有弹性。
    “这些年你还好吗?”她有些激动。
    “没有您的日子,一直都很寂寞,”昆娜的眼里含着泪光,“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您回皇宫。”
    她的鼻头也有些发酸,“说什么呢,没有我也要过得好才行。”
    两人又小叙了几句,昆娜便带着她前往大殿。
    “最近几天有些不太平,但您不用紧张,您是外国皇太后,一切都与您无关。”昆娜低声说。
    她没有说话,因为已经到了大殿。
    大殿内一片黑色。黑色的帷幔,黑色的地毯,黑色的祭台和最引人注目的——祭台上的一具黑色棺木。
    大殿里已挤满了全身黑衣的达官贵人,当侍卫官宣布她进来的那一刻,原本有些喧闹的大殿还静了静,随着全身黑衣的她走入,更静了,仿佛听得到众人的呼吸声。
    她和几个随行侍女被昆娜带到最前方的一根圆柱旁。她一眼就看到了黑色棺材里的安希伦,呼吸差点顿住。
    安希伦一身金色皇袍,脸色惨白,紧闭双眼,动也不动地躺在棺木里。
    她的双腿突然发软,若不是老莱纱和昆娜同时扶住,她一定会瘫软在地毯上。
    殿内昏黄的烛光照着她的脸,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肤色在旁人眼里也像安希伦王一样惨白。
    她不哭不闹,脸色却惨白得若死人,身体也看起来极虚弱。
    一阵奇异的哀伤的歌声突然响起,众贵族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高高的黑色祭台上。一身黑袍的老祭司开始宣读祭祀词,苍老沙哑的声音充满了哀伤,每读出一个字,仿佛就能使人落泪。
    慢慢地,大殿内出现了嘤嘤嗡嗡的哭声,人人都在为安希伦王哀伤和哭泣。
    念完之后,又是一阵庄严的音乐响起,侍卫官高叫道:“达洛尔殿下到!”
    见到海心迷惘的表情,昆娜极低声道:“达洛尔殿下便是王的二王子。”
    一个身穿华丽黑色长袍的高大男子大步而入,身后紧随着一群贵族男子和侍卫兵。
    金黄色的细卷发,白皙的皮肤,绿色的眼睛,与安希伦竟长得有几分像。她揉了揉眼睛,本想再努力看看时,昆娜身边的两个侍女许是累了,挪动了下身体,竟一下子把她的视线给遮住了。
    黑袍老祭司又对这个刚进来的达洛尔王子说了些什么后,达洛尔王子便跪在了棺木前。老祭司和其他几个年轻祭司围着他,往他和棺木上撒些圣水。老祭司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似乎是在乞求伟大的君主继续赐福给未来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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